“诗音姐，我要带你去个地方。”小年当天，花满溪对林诗音说道。

    林诗音询问那是什么地方。

    只见花满溪低着头，状似回忆道：“那儿百年后是一栋‘衔山抱水建来精，多少功夫筑始成’【1】的宅子。里面住着一个通灵宝玉，一枝绛珠仙草和一群风流孽鬼。他们将会在此上演一出‘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的哀婉故事。【2】”

    林诗音听得有些发笑，她刮了刮花满溪的鼻梁，“连百年后的事都知道，莫不是你在我不知情的时候，偷偷去了南蛮一道，成了会卜筮的巫？”

    “不，我元是天上之人，只是偶然来凡间做回客罢了。”花满溪说得认真极了。

    可林诗音到底是和她一同长大的，知道她是在说大话。也不拆穿，只是依着她一同前去。

    马车摇过熙攘的人群，停在了一座雅致的府邸门前。

    门口的石狮子有些旧，尘灰还附在上面未曾掸去。

    花满溪有些不好意思，她红着脸向林诗音保证道：“除了门口这石狮子，府里没有一处是不干净的。”

    说完，还没等林诗音回复，她自己便先笑起来——这话实在是和焦大骂荣国府的话儿过于相似了些。

    林诗音有些莫名，还是温婉地回道：“不妨事的，到时候请人来扫撒一番便是。”

    她仰头向上看去，目光停留在刻着“林府”二字的匾额上。那两字和她梦中回想的别无二致。除了这匾额多了些岁月风雨的浸刻。

    “我......”林诗音握住巾帕的指节有些泛白，她捋了捋鬓角的碎发，顿了顿，道，“我很喜欢，谢谢。”

    “你还没看过府内的情况呢，这谢谢怕是说得有些早了。”花满溪扬眉，牵着林诗音下了马车，跨了门槛，向府内走去。

    她笑着向林诗音一一介绍了府内的亭台楼阁，花草树木。

    “我还找了只鹩哥。”花满溪补充道，“虽是有些吵闹，但好好养养也能添趣不少。”

    林诗音调侃道：“都说是什么人养什么宠，依我看，这话倒是不假。”

    “这宠是给你养的，我可不养。”花满溪嘟哝道，“先说好，这建府的钱是你一半我一半，王伯已经从你的库里给我拿了钱了。所以这府也是你一半我一半。你到时候可不要赶我出去啊。”

    “这个，就得看你日后的作为了。”

    难得的，林诗音没有直接应下来，转身碎步向前走去，步伐里尽是得意。

    花满溪先是愣了会神，呀了一声，继而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她顾不上使用轻功，跑跳着跟了上去。

    “你就是应下来了。”她向来是这般蛮不讲理的，直扑到林诗音身后，害得她向前打了个趔趄。

    “我可没说过。”林诗音回过头，对着她的眼睛说道。

    *

    这林府的位置离市集有些距离，周围的邻居虽然都是富贵人家，可相聚还是有些遥远的。

    花满溪会选在这，除了这相对比较幽静，大概是她那个世界八七版《红楼梦》里大观园的选址地外。更是因为王怜花就住在对面。

    “这会子，可是方便我去世叔那点卯了。”花满溪叹道。

    这一个多月来，她在处理房子相关的事物时，常被王怜花逮过去学习易容和药理。说是这是行走江湖人必备的技巧。

    她知道他是在说瞎话。因为她所认识的大侠，除了这位王世叔，没一个会易容和药理的。但她对这两门手艺活是觊觎的，也就面上信了她的谎话。

    管它黑猫白猫，抓到耗子的就是好猫。

    在其它的闲余间隙，她也终于舍得多看脑子里存的武侠秘籍几眼。她挑挑拣拣，最终择了一部名为《血刀刀法》的秘籍，慢慢练了起来。

    那是把弯刀，它确实如它的名字一般，有些邪性。它每一个落点都落在令人意想不到的怪异奇绝之处，但胜在轻盈灵巧。这刀气有时如浪涛般壮阔，有时似春风般轻柔，招式是奇险与秀丽的并存。

    据说练到后面，人刀合一时，这刀愈沾血愈艳。随着血气的旺盛，最后刀背上会形成一抹鲜红的条纹。

    “好洋气，看来是吸血鬼爱用的刀法。”花满溪将秘籍写在一卷轴上，反复观看。

    对于书籍，实体的总比虚拟的看得尽兴些。

    “可惜我不喜欢血。”她感慨道，这只是寻常状态下的闲情逸致。真要到了搏命之时，谁还在乎这点微末情绪。

    选择刀法，不是为了别的。说好了要一刀劈了李寻欢，下次见面一定要劈他一刀。

    可令花满溪没想到的事，她第一刀劈向的人，会是冷凌弃。

    他有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诸葛神侯麾下四大名捕之一，冷血冷四爷。

    那是一个霜冻的夜，她在湖边对着霜雪练刀入了神。回过头来，猛的看见一双碧幽幽的眼，直接就是一记金龙出洞劈了过去。

    只听一句“来得好！”，冷凌弃便取下剑和她缠斗起来。

    他用的是把细薄的无名之剑。他的剑法并不高超，只是简单的抽、带、提、格等基础的十三招式。可他对于对手的招式却有很强的洞察本能，往往一出手，锁定的，便是敌方的薄弱之处。

    所以花满溪和他斗得很是憋屈，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和他人切磋刀法，她对这个刀法也不胜熟练。

    但她此刻却被冷凌弃本能一般的剑法激起了血性。

    “再来！”她有些兴奋，她知道今晚多半是个不眠之夜。但能与一个高手对决，一夜不睡也算不得什么。

    刀法不行，还有轻功，她总是能有个应付之处。

    可冷凌弃却收了手。

    花满溪也顺势停了下来，只是有些不满。

    冷凌弃道：“花姑娘，我是奉师父诸葛神侯之命，来请你帮女囚上官飞燕解符的。”

    花满溪啊了一句，才想起这个事来。

    “我以为会是七哥或者陆小凤来找我。”她有些不解。

    冷凌弃回道：“他们本想来的，却被姬老板请去做客了。”

    “可是兰州的姬冰雁姬大老板？”花满溪问道。

    冷凌弃点头。

    花满溪更是不解了，明明他俩修书一封就可以搞的事，却偏让冷四捕头亲自前来。

    或许是有什么不便与她说的隐情吧。

    她应了下来，问冷凌弃上官飞燕在哪时。他说她就在保定衙门的狱中。

    “那你随意找个官差说一声便是了，何苦来找我？”花满溪的疑惑更甚了。

    冷凌弃此刻却突然羞涩起来，眼神中充满好奇，“是我想要打听打听你和三师兄的事。”

    花满溪一下冷了脸，败了兴。

    冷凌弃的三师兄——姓崔名略商【3】，号追命——就是导致花满溪离家出走的罪魁祸首。

    他是三缸公子温约红养大的，两人说是师徒之意更像是父子之情。

    恰巧温家和花家也算是故交。他俩往日里也常一起切磋轻功步法。花满溪有些粗略的腿脚功夫就是从他身上学来的。

    长辈们见两人相处还算愉快，恰巧年岁相差不大，都在适婚之龄。长辈的自然就想保媒拉纤，凑一对小鸳鸯出来。

    崔略商倒是乐意，他心底对花满溪是有些恋慕，也渴望有一个温馨的家庭。

    她不知道崔略商为什么喜欢她，她也不喜欢他。她与崔略商之间甚至都没她和李寻欢亲近。

    所以她拒绝了，可她父母一直劝她应下来，说是女孩子嫁人就要嫁个爱她的。

    理由就只是他爱她，真是荒谬，就好像她是个奖品似的。

    她说道：“不要，我不喜欢他。”

    “他喜欢我只能说明两点，一是我足够优秀，值得人爱。二是他眼光好，认出了我的优秀。

    前者是我已知的事实，不需要通过别人来证明。后者是他该骄傲的，因为这是对他的赞扬。”

    “但这和我没有任何干系，我不会因此而随意嫁给一个人的。”

    “我还没真正地开眼见过这个世界，我还没看过塞外的夜晚，未曾见过海边的鱼雨，没有尝试过人间的险恶，也没体会过来自陌生人的温情慰藉。”

    “我不想嫁人。”

    话音落下，她的母亲沉默了，或许这也是她曾经的愿望。但她的父亲却是不能理解的，还在规劝她接受来自温家的提亲。

    而后，她就逃了。她可不愿在家日日夜夜听老头子叨念。

    只是真的苦了她的娘亲了。

    *

    “我们两之间没什么。”花满溪回道，“只是他对我有些好感，但我不喜欢他罢了。”

    冷凌弃有些不满足于这个答案，想要再问时，却被花满溪的一个眼刀制止。

    “你是有求于我的。”她威胁道。

    冷凌弃乖顺地闭了嘴。

    “还有别的事么？”花满溪问道。

    冷凌弃摇头，他来找花满溪就是为了这两件事。

    “那就来打一架吧，打到天亮。”花满溪说道。

    她睡眠向来是不好的，有时甚至日夜颠倒。她今夜反正也睡不着了，打一架，正好。

    冷凌弃见状，也只好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