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母巧对口是心非

    “放屁!什么真的假的!二奶奶身体要紧,我难道还敢浑说!还不快去!”

    平儿一听,当即大怒,难得地厉声啐了她口,直接将人拎了起来,朝外头推去,

    “太医一早便说了,二奶奶这身体,必定是要静养才好,不想竟三天两头的还是生气。

    况这样的天气,便是寻常人也要注意,奶奶怎么还敢坐地上?

    谁不知道小产也要坐月子,况且奶奶这身子骨?你还不肯去,只在这里和我磨牙,若是真误了奶奶的性命,你不称称自己的斤两,有几条命够赔的!”

    府里下人哪个敢这样随意诅咒主子性命的?

    听她这样说了,丰儿哪还能有怀疑,不等平儿把话说完,也不用她推搡了,自己赶紧便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忙忙道,

    “平姑娘放心!二奶奶的身子便是我的命!便是老祖宗已经睡了,我就是冒死得罪老祖宗,也定将话带到!”

    平儿闻言,心头好笑。

    这丰儿倒是个伶俐的,喊这么大声,只要不是个聋的,周围的丫鬟仆妇便都能听到。

    这一来,不光给她自己表了忠心,也是给老太太递了了个台阶,便是老祖宗之后来得晚了,也没人会说老祖宗不关心二奶奶,只会说她岁数大了,歇得早,没听到而已。

    且不光贾母有了台阶,那沈嬷嬷一直请不来人,也可以此借口,三方脸上有光,倒真真是个伶俐人。

    只是这些日子,自己竟从不知道她这般机灵,也不知是从前掩饰得好,还是当真来时是个蠢笨的,跟了奶奶这些日子后,才学得这般?

    只这一会子的功夫,王夫人也已经反应过来,加上骂了这好一会子,也是累了,便坐了下来吃茶,一边用眼神剜了彩霞一眼,示意她出来说话。

    彩霞只觉得心里吃了黄莲般,有苦不能说,只好上来堆了笑,想着先劝下平儿,别将事情闹大。

    “平姑娘,这是怎么说的?太太不过是关心二奶奶的身子,一时顾不上,话说重了,到底是长辈的一番关心,怎么就闹到这样了。

    平姐姐不然还是劝劝二奶奶吧?老太太毕竟上了年岁,这会子若实力闹了起来,一宿不得歇,岂不是咱们的罪过?

    更有那起子糊涂小人,专爱挑唆主子闹事的,不说二奶奶身子不好,倒要说是二奶奶小产后矫情不晓事,不知道体贴孝顺长辈。

    你是个聪明人,怎知道人言可畏的话?往日里都说平姑娘最是体贴的,怎么这次倒不帮着劝劝?到时岂不连你也有错了?”

    彩霞一边说着,一边还小心看了眼里头,却见门帘丝毫不动,里头也是一点儿动静没有,也不知道里头王熙凤到底听没听到这话。

    不过,她这话王熙凤没有反应,却是给平儿提了个醒。

    老祖宗才是大事,丰儿一个小丫头子,便是有什么,眼下也不是细想的时候。

    平儿于是回头,细细看了她一眼,忽的露出个少有的冷笑:

    “是我小看你了,不想你也有如此口才。只是是非黑白,却不是你两句话能颠倒了个儿的!

    你有这会子功夫劝我,方才怎么不知道劝劝太太?

    你既知道太太关心二奶奶,怎么方才还能眼见着二奶奶站在这里说上半天话?

    方才做个哑巴,这会子倒是伶俐起来了?

    晚了!”

    平儿一边讥讽说完,一边早快步走回了帘后。

    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的彩霞愣在了原地。

    正回思她刚才看自己的眼神,却听得王夫人已经站了起来,大声道:

    “好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下作蹄子!连我的人也敢骂了!

    这就是你们二奶奶调教出来的好丫头吗!我今儿也算是开了眼了!

    你站过来!彩霞别怕!

    她今天敢骂到你的脸上,就是不给我的脸!

    便是老祖宗来了,我也不惧!

    老太太素来是个懂礼数的,难道还能看着她欺负到我头上不成!”

    “二奶奶?二奶奶你醒了?可要喝水?”

    里头平儿忽然开口,声音里的喜悦和担忧拿捏非常到位,王熙凤从梳妆镜前回过头来,默默给她竖起了个大拇指。

    然而她这刚刚化好的“病弱妆”实在是吓人,猝不及防之下,倒是吓了平儿一跳,一句“二奶奶”差点都没说下去。

    王熙凤捂嘴无声地笑了,让她扶着自己坐回床边。

    外头听得王熙凤醒了,王夫人立刻觉得自己果然是被骗了,立刻扬声复又骂了起来。

    只是她到底不大会说话,这会子已经骂到第三轮了,口里早没了新鲜的话头,只是把那几句“充狗头”,“真以为自己是个主子了”,“管了几天家兴得不知道自己是谁”,“连个孩子也保不住”,反反复复地来回骂了好几遍。

    她自己大约也意识到了自己嘴笨,为了对王熙凤造成更加严重的伤害值,只好把音量加到了最大。

    如此过了一刻钟后,等到外头浩浩荡荡一群人赶来时,众人便听得她正在用近乎尖叫的嗓音喊着:

    “……不过是平时看着我老太太给了你几分脸面,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你以为你仗着旁人的势,就能骑在我头上,那你就错了!

    我实告诉你,如今不过看你年轻,还能得用,要再等几年,你一个蛋也生不出……”

    “太太!”

    就在平儿终于快要忍耐不住,王熙凤也开始怀疑她这场戏的观众是不是真的来不了的时候,外头终于有一道女声及时打断了王夫人的滔滔不绝。

    “像是三姑娘。”平儿惊讶地问,有些不确定,“只是不像是三姑娘的作为。”

    这话有些不通,王熙凤却立刻知道了她的意思。

    声音是像三姑娘探春的,只是这样当众打断王夫人,等于是在下了王夫人的面子,这样的行事,的确不是平常那个一直小心谨慎孝顺王夫人这个嫡母的庶女探春会做的。

    “是探春。她虽是好心来帮忙,却只怕她还是高估了王夫人的智商。”

    王熙凤叹气。

    平儿不解看她。

    “她不是在帮我,是在帮王夫人。如果我没猜错,三姑娘怕不是一个人来的。”

    王熙凤给她解释,末了,又有些叹息,

    “不过很可惜,以王夫人的脑子,只怕看不出这点,只会以为探春居然在这种时候站在我这边。可惜了探春这一番苦心了。”

    平儿点头,瞬间会意:

    “所以刚才二奶奶让我出去时寻机骂一顿彩霞,也是为了帮彩霞,好让王夫人不再因为彩霞阻拦自己闯入内室,而迁怒于她吧?

    只是她方才那一番话,句句都在暗示二奶奶惊动老祖宗,太过不孝。

    如此阴阳怪气,我实在为二奶奶不平。”

    “彩霞不过是在王夫人手下讨生活,她的不容易我虽未经过,也可以理解,不必太介意。”

    王熙凤说着,忽然竖起手指“嘘”了一声,示意她听外头的动静。

    外头刚才闹闹哄哄的,不时还能听到王夫人哭喊的声音,她主仆两个默契地说话,也是不想太过关注那一声声诽谤指责。

    只是现下,外头忽然安静下来,她们便齐齐住了口,等着外头下一步动静。

    王熙凤没有猜错,探春的确不是独个一人来的。

    只是看到外头涌进来的人群时,王熙凤还是吓了一跳。

    无他,人太多了。

    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被众人搀着的贾母。

    而她后面,除了搀着她的李纨和尤氏,紧随其后的却不是探春,而是林黛玉,她后面才是探春,再后头,连迎春和惜春也都一道来了。

    “老祖宗……”

    王熙凤挣扎着要下床,很快被按了回去。

    早有平儿端了凳子过来,贾母便挨着床边坐了,一边拉着王熙凤的手,一边哭得老泪纵横:

    “我的儿,委屈你了,你别伤心,你太太也是一根筋,脑子转不来弯,嘴又笨,现下是知道了琏儿的事,她着急了,才说的那些个中了邪的鬼话。

    你别怕,我方才已经教训她了,现下只叫她回去闭门思过,明儿等她清醒了,我定替你问她,还作死不作死了!

    现放着这样好一个外甥女,又嫁到了咱们家,多难得的缘分,她不知道珍惜!还闹什么!

    岁数不大,竟然比我还老糊涂了!羞也不羞!”

    “老祖宗,我何德何能……”

    王熙凤眼圈一红,咬了下唇,强忍着不哭,只那眼泪便滚了下来。

    她这边似乎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好一会才抬起头来。

    谁知才要开口,外头却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打破了她刚酝酿好情绪。

    “你听到了吗?二嫂子怎么说着话就没声音了?是不是伤心得又晕了?晴雯你别拉着我,我进去瞧一眼。咱们从小儿玩大的,有什么好避讳的,你别拦我……”

    是宝玉的声音。

    王熙凤心头一跳,这才知道外头竟然还有个这荣国府的活凤凰,居然也跟过来了。

    这个时辰了,按道理来说,宝玉早该睡了才是。

    这时候竟也来了。

    不用想都知道,他的丫鬟是决计没有这样的胆量的,能在这种时候让他跟来的,只能是贾母。

    就算是他避嫌不好进来里屋,却还是跟了过来,就在外头站着,来回走动。

    好手段啊!

    人进不来,就在外面一直连声叹气,又自以为小声地拉着旁边晴雯追问,让王熙凤想忽视都难。

    王熙凤低头,作势擦泪,心里却咬牙赞了一句,好厉害的贾母!

    她要请太医,贾母明着不拦,却带齐了家里人过来看她。

    这样大阵势的道德绑架,倒也算是贾府特色了。

    王熙凤心下冷笑。

    如果是原本的王熙凤,这时候只怕真要感动了,就算不为着贾母待她的所谓好处,就只为了不为难这几个小辈,病得再重也要忍着,不会连夜请医的,闹得阖府不得安宁了吧。

    可是贾母有一点看错了。

    她不是书里的王熙凤。

    原主做不到豁出脸皮不要,连夜请医生,让全京城都知道她贾府刻薄孙媳妇。

    她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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