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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落定

    站在一旁观礼的韦母正震惊于韦玄容今日的陈词,还没有回过味来,见王珂妍上手打了韦玄容,这才如梦方醒,正要上前呵斥,却也听到由远及近的莺歌燕语之声。

    偌大一个礼堂,宾客济济跪了一地,所有人都屏气慑息之时,竟涌进来一片红粉佳人。

    约莫有十来人的模样,那阵仗,像在挥毫泼墨的宣纸上打翻了的甜羹,分外不合时宜。

    王文忠眉头皱得更深,眼神询问一同而来的管家,怎得领了这样一群人进来。那管事的却瞟了瞟韦玄容,在王文忠耳边道:“这些人……皆有请帖。是韦进士给出去的。”

    王文忠抬眼仔细望去,只见那些哄闹成一团的女子们手里,皆拿着红色请帖,与王家的请帖外观并无二致。

    这便奇了。

    那些女子显然也没看懂堂内的阵势,三言两语地出声道:“这是……?”

    张韬心明眼亮,登时便看出来人是平康坊地界的风尘女子,也懒得和她们打照面,只淡淡对着堂内跪着的众人道:“尔等也都别跪着了,起来罢。”

    他的一言一行代表着宣帝的脸面,言语间自然有些威慑之感,而方才的情形更让他心里厌烦,故而语气更是冷了些。

    众人这才诚惶诚恐地站起身来,不敢多说半句。

    那些相携而来的妓子此时也都感受到了压迫,一个个笑容都淡了些,为首的那个被其他人鼓舞者,试探着行至韦玄容身边,有些娇怯地询问:“公子,这……姐妹们也都应邀前来了,此等喜事,你……你是否向大家传扬一下?”

    韦玄容眉间一跳:传扬?

    这些女子都是近些日子陪着他寻欢作乐之人,他自然是认得的。他白日里在王珂妍处伪装得十分疲惫,晚间便去平康坊寻这些美貌女子相玩乐,才算是有个发泄的出口。

    可他并未相邀,也并不知她们此刻是何意。

    这等事,他捂着盖着不会想要令人知晓的,又怎会在这等场合邀她们前来?

    韦玄容因方才的一巴掌,半边脸上有些红肿的架势,却也顾不上狼狈,接过女子手中的帖子仔细看了看,越看越是心惊。

    卫纨嘴角旋即扬起一抹冷笑。

    这些姑娘手中的帖子,自然都是她送去的,用韦玄容的字迹,以韦玄容的口吻,给她们送去了赎身的银子,在订婚之日,邀她们前来,纳她们为妾室。

    这些女子之前都收受过韦玄容的钱银和书信,对邀请函上的言辞皆是深信不疑。心中感动于韦进士不仅出钱帮她们赎了身,还愿意在这等场合宣布纳了她们。

    情真意切,另人动容。

    众人此时皆是一副冷眼旁观的样子。

    王珂妍身子晃晃悠悠的,如浮萍一般 ,此时几乎没有人气了,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韦玄容。

    打从这些女子进来开始,她的神情就有些变了。从开始的惊诧、失望、难以言喻的悲伤,到最后是深深的憎恨和愤怒。

    却是再说不出一句话。

    张韬出来得有些久了,此时也不耐,有意早些理清发生了什么,便伸出手来,从另一位女子手中接过了请帖,细读之下,眉间有些怔松,不敢置信地瞟了眼韦玄容,又拿那请贴上的字迹与方才韦玄容递给他的谏书上的字迹一一对比,不由嗤笑一声。

    他将两份文书都收进了袖口,顿了顿,肃道:“今日我在此,就当做个见证。韦进士方才参其准岳父的错处,我自会一五一十禀明宣帝,案件未明之前,王家之人还请依着规矩,不得出府。另外……”

    张韬意味深长地看向韦玄容,向众人道:“这十几名女子,是韦进士赎来做妾室的!此番我也一并做个见证,她们今后,便算是韦家的人了。”

    “至于韦家与王家的亲事,便先这么搁着,全看圣上的意思决断。”

    语音刚落,所有人都暗自惊呼出声。

    这韦进士婚约未成,便招了十几名妾室,当真是不知礼教廉耻为何物!又思及关于他洛河之宴的传言……

    有那心细之人,已联想起诸多往事,不免感叹:王家念及旧情,即使韦玄容洛河之宴时如何风流,依然没有发作,实现婚约不说,还为他在圣上面前求了官。

    可反观韦进士呢?不但在这等场合要参王家,可以说是毫不留情,且还招来如此多的风尘女子为妾,赤裸裸打王家的脸。

    这人,当真是咬人的毒蛇,怎么都喂不饱,谁碰上谁便要倒霉的呀!

    此时众人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只有那些被认领成为妾室的女子们是兴高采烈的,簇拥在韦玄容身后。

    王文忠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强忍着没有发作。

    而韦玄容则是迟迟没有想好如何解释,张了张口,哑在当场。

    那请帖上的字迹与他的一般无二,这怎么也赖不掉。而当今世上,能将他的字迹模仿得十成十的人,他知晓的,便只有一人。

    他迟疑着向卫纨看去,喉咙似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她说过,要与他不死不休,她真的这样做了。

    今后等着他的,还会是什么?

    张韬觉得是时候了,用眼神示意了身边的宫人,吩咐道:“启程回宫。”心下一叹,又补充道:“韦进士随我进宫面圣,其他人且散了罢。”

    韦玄容神色恍惚,这一句“进宫面圣”仿佛特赦一般,让他找到了些方向似的,神色空洞地跟了上去。

    而韦母,则是茫然应付他刚纳入的许多妾室。

    王文忠虽未出口赶人,但脸上已是僵得不能再僵,未再搭理任何人,疲惫地吩咐管家张罗宾客。众人也是有眼色的,此时连餐也不必用了,纷纷告辞退了。

    王珂妍此时也不知是怎的,控制不住抖如筛糠,在侧边立着,一句整话说不出来。妆容早已哭花了,就连红色的礼服挂在身上,都显得有些虚浮。

    卫纨令春岩带阿远先回马车中等着,便缓步走向了王珂妍。

    “王姑娘,借一步说话?”

    王珂妍虽是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可此时内心却是极为清明的,甚至从没有这般清明过。而卫纨的话,她也是听清楚了的。

    她也有许多话想要问卫纨。

    可她刚一迈步便踉跄了下,险些跌倒,还是身旁的侍女动作快扶住了她,才不至于出丑。王珂妍多余的力气已没有,只得向卫纨招了招手,领着她向自己的院中走去。

    呼吸了几口院中的空气,她才好不容易找回些气力,用手抚了抚胸口,对卫纨道:“你……怎得好似早就料到今日?莫不是……来看我笑话的罢?”

    话中带着难以言喻的苦涩。

    卫纨心中似是有怜悯之情在涌动,眼神中染上些不忍:“你如今的体会,我曾体会得更深,也更为真切。若我是来看你笑话的,那我自己,莫不是更为可笑。”

    “你……”王珂妍有些震惊地抬起头,“我早该想到,你对我,对他,如此敌意,又桩桩件件好似了解颇深,我早该想到……你,从前是否也被他骗过?”

    旋即苦笑:“当真好笑……他若是能骗到卫家之女,又怎会放手,来取悦于我?”

    卫纨知她是想岔了,以为自己是韦玄容曾经的某位红粉知己,但也不想挑明,只道:“你既然知道他对你是欺骗,倒也不算太蠢。”

    王珂妍凄然一笑:“知道又如何?等这事传扬出去,等着我的,会是今后千千万万人的闲言碎语罢。”

    说着就红了眼眶:“我真的好傻……”

    今日之事,围观者定会一传十,十传百,往后王珂妍在洛京的地界上,便会成为一个笑话。

    卫纨不愿让事情如此发展,摇了摇头:“这有何难。凭我卫家的势力,若是今后有任何人敢耻笑于你,我便割了他的舌头,可好?”

    树影斑驳间,神色如华。

    王珂妍难掩意外:“你……”

    卫纨打断她,继续道:“王家书香世家,你亦是坊间都艳羡的名门淑女,我敬佩你的满腹学识。我琢磨着,你大抵也是受了欺骗,又有些沉迷于情爱,才会听信了他。若说有气,我那日巴掌也扇了,气也出了,如今你也得了报应,算是扯平了。我又能与你计较些什么呢?”

    千错万错,都是韦玄容的错。沈家之难,王珂妍身为局外人,本没有参与,也并不晓得真相,左右只是被韦玄容骗着,对沈吉出言不逊,这也都还清了。她又如何怪她?

    王珂妍心底陡地坠了坠,眼泪都不及擦一下,双膝一软便跪了下去,眼泪止不住地淌:“是我糊涂,是我浅薄,我愚蠢,是我被花言巧语迷了眼,才信错了人!也伤了你。我这便向你磕头认罪,望你原谅……”

    卫纨出伸手阻止。

    这具身体骨肉均匀,纤长而有力,只是轻轻用了点力,就将王珂妍拉了起来。

    卫纨认真道:“你若是愧疚,便想办法振作起来。你可知,韦玄容那封参你父亲谏书,会令你王家万劫不复?”

    王珂妍对政事并不敏感,只知道方才那内侍监的神情颇为严肃,猜测韦玄容参的事应不是小事,但也未曾想过,这会引来多大的灾祸。

    此时才忐忑道:“会,会如何?”

    “罢去你父亲官职,满门皆徒。” 卫纨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

    王珂妍瞬间瞪大了眼,哀唤一声:“他,他怎能如此恨心?!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卫纨轻轻安抚着拍她的肩:“你没有错,你只是……挡了他的路罢了。而他,对于任何挡路之人,皆是不问死活的。若我当日与你说这些,你定会觉得我荒唐。如今,你便都懂了。”

    人之恶,本就是不问缘由的。也许你什么也没有做,但他人便能因为嫉妒,因为不甘,可以做尽恶事。

    卫纨:“为今之要紧事,是要救你王家。”

    王珂妍恍惚:“如何救?你去求你父亲说情……?”

    卫纨不屑道:“凭他?哪里值得我牵连我父亲。我问你,他当时进士科考试之时,有无什么异样?”

    王珂妍细细思索,韦玄容参加科考之时,似是十分胸有成竹的样子,其他的,便不太想得起来。

    卫纨又补充道:“比如……他会小心翼翼地藏些什么东西,或者,不经意间说出些与考题有关的言论?”

    王珂妍作为当时与他来往最为密切的人,必能发现一些什么。

    王珂妍似是想起了什么:“是……有罢。他有本策论书,视若珍宝一般,有几次我去韦家见着,他都小心收了,放回架上。我见他如此珍视,也便没有碰过。”

    卫纨:“你去韦家,把那书拿回来。”

    ……

    卫纨走出府之时,见卫远在王家门房处立着,眼神中有关切,似是在等她。春岩在他身后静静地立着。

    暮春已至,空气中似有花瓣飘落的馨香。

    方才还言笑晏晏的宾客们也都散了个干净,一片冷清之中,卫远身子挺得笔直,如松柏一般。

    卫纨远远看着,方才那如坠幻梦的混沌心绪便随之平复了下去,待走近了,她伸出手来,将卫远牵着。

    少年懵懂的声音响在她耳边:“阿姐说的……看戏,便是看这样一场戏么?”

    卫纨笑笑:“阿远觉得,这戏好看么?”

    “好看,也不好看。”卫远小小的眉头皱起,仰头看向卫纨:“那韦进士,的确是如此心性凉薄之人么?他可有何苦衷?阿远……仍是不敢相信。”

    卫纨冷然:“他,没有苦衷。”

    卫远又问:“可,可王大人,的确是犯了错不是?他如此做,倒也算是直言揭发……”

    卫纨将卫远扶上马车,自己也踏了上去,悠然自在地坐在窗边,不疾不徐道:“王大人是触犯了为官的守则。可那韦进士所作所为,到底是在救他,还是在害他呢?”

    卫远若有所思。

    “今日来带你看这一出戏,便是想让你见见,这世上之人,可以凉薄至何等地步。往后阿远为子,为友,为官,为师,甚至以后为夫,为父,遇形形色色之人,切要小心此等口蜜腹剑之徒,若是缠上了,便是卫家的劫难。”

    卫纨将赤色的衣角轻轻抚平。

    “有些人,表面上讨好巴结你,实际上全是为着自己的利益得失,半分真心也没有。这也就罢了。可若是他一朝杀红了眼,觉得你挡了他的路,便是会将你万箭穿心,也不为过。”

    这话其实意有所指。

    卫远眼神微动,不经意间便想到了奶娘,她虽照顾他起居,却总是说些让他早些长大,与卫家割席,分府力户的言辞,还有,那平日里总是粘着他的晗儿……

    其实他早有所觉了,一直念着情分,就是不愿撕破脸。

    此时便终于有所决断。

    卫远绷住一张脸,半晌道:“阿姐,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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