拮抗(2)

    直到迈进大门,颜依禾才发现这是一处极为宽敞的高穹顶房间,光是承重柱就有十多根,像是由旧车间改造而成的地点,目测能够填满大约十多辆解放牌卡车。这里的采光效果很不错,尽管看上去年头有些久了,但好在坐北朝南,光线能够从最顶端的窗格里透进来。可惜当下正值阴雨连绵的潮冷季节,唯有头顶上方昏暗的白炽灯将室内衬得鹅黄一片。

    在数排方桌的尽头,有一排贴满了白瓷砖的打饭窗口,虽然现阶段正值饭点,但仅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在那里徘徊停留,颜依禾迅速地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只来了五个人。

    离自己最近的位置独坐着一名女性,脑后梳着一条粗壮乌黑的麻花辫,右手撑着头,而左手正拿着一柄餐勺,百无聊赖地戳弄着眼前餐盘里的食物,看上去毫无食欲。

    而似乎是感知到来自于旁人的视线,她敏锐地抬起头并看往颜依禾的方向,在与自己的目光对上的一瞬间,这人露出了一个十分美丽的微笑。

    明眸皓齿的佳人伸出戴着一圈白色戒指的手指,点了点一旁空的座位,懒懒散散地朝她打招呼:

    “哈喽啊,小不高兴。”

    颜依禾:“?”

    女人像是根本没有意识到什么问题一样,无所谓地耸耸肩,指了指打饭的窗口:“不去吃吗?”

    谢邀,人在食堂,刚进大门。

    不过颜依禾也不含糊,直接走了过去,往女人惨不忍睹的餐盘里瞅了一眼,“你挑食啊?”

    对方大概没想到颜依禾会有这出,略有惊讶的神情在她的脸上稍纵即逝,但很快便再度笑弯了眼睛:“对呀,我很讨厌甘蓝的。”

    “玩儿吃的搁我家里是要被打手的。”颜依禾撂下这句话,指了指一边的座位,“给我留的?”

    “想坐就坐呗,”女人看上去好像更开心了些,“反正也没几个人。”

    也是。

    颜依禾再次看了一圈,发现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饭菜有够难吃,偌大的食堂,居然连一张桌子都坐不满。

    “那你慢点儿吃。”颜依禾留下这句话后就直奔打饭窗口而去。

    她倒要看看这地方的难吃程度会不会堪比自己曾经寄宿中学里的食堂。

    十分钟后。

    一盘被热心的食堂打饭大妈极力推荐的健康餐就这样出现在了颜依禾的手上。

    她盯着那堆绿得晃眼的花椰菜陷入了迷茫当中。

    “啊,啊,那个——”

    这时,她听见身后传来一句吞吞吐吐的喊话。

    一个看上去不会超过16岁的矮胖男孩,正不断地拍着面前的玻璃窗,指着一盆写着酸菜粉条字样的菜品叫喊道:

    “要,要,这个。”

    “等等,冬雷,”跟在男孩身边的是一名戴玳瑁色方框眼镜的斯文男人,他轻轻地拂下男孩拍在窗户上的手臂,朝他摇了摇头,然后躬下身朝窗口里的工人致歉道,“不好意思,我们想要一份酸菜粉条。”

    “嗯嗯!!”男孩没再拍窗户,反之欣喜地点头示意。

    “不好意思……”眼镜男领着男孩走到颜依禾身边,道歉话如提前预设一样朝她说出。

    “没事的。”颜依禾见这二人多有不便,就自主调换了排队顺序,“要不你先来吧。”

    “……谢了,不用。”

    与她认为的不同,再次与自己交流的眼镜男面色寡淡,回应冷淡,与刚刚拉着男孩道歉的模样状若两人。

    如此这番,她倒也不好再强求什么,便结了账,往刚才预留的位置走去,结果没成想,走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听见有人冷嘲热讽道:

    “哼,成天假模假样的,不知道做给谁看。”

    在某些特殊场合下,比如参与人数较少的模糊话题里,人在听闻一些具有攻击性语言的时候,很难不会出现有对号入座的情况。

    所以颜依禾转身就看向声音来源。

    一个身穿白色高领毛衣,几乎是半躺在椅子上的年轻人,对着刚刚路过的眼镜男流露出了一丝不屑。

    但与颜依禾料想的有所不同,眼镜男此刻并没有再展现出他刚刚对待周遭人的礼貌以及冷漠,反倒是扯起一边的嘴角,辛辣回击道:

    “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季文雕。”

    “臭娘娘腔。”被称之为季文雕的男人冷笑一声,嚣张地把脚翘到桌面上,而之前摆在一旁的果汁则摇摇欲坠地被撵到了桌沿上。

    二人就这样干打雷不下雨地来回呛了两句,之后反倒相安无事了。

    “……所以这地方真能吃饱吗?”颜依禾尝了一口盘子里的炝炒花椰菜,皱着眉头才把食物咽了下去,心情复杂。怎么形容呢,这里饭菜的难吃程度确实超出了她的想象,不过与自己预想的有怪味或者出现食材腐败的情况稍有不同,这些菜的味道更像是——

    没有味道。

    就跟嚼纸一样。

    “吃肯定是能吃饱的,”坐在一旁的女人如此点评道,“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不过再难吃也要拧着鼻子,就着水把它们咽下去。”

    “喏,你看——”

    颜依禾循着对方的指引,看向了选择坐在门边位置上的眼镜男和被叫做冬雷的男孩。显然,他们的饭菜也不尽如人意,冬雷不知道是不是存在比较严重的智力缺陷,对眼下的食物根本无法判断好坏,只是机械地接受着来自眼镜男的投喂,而对方则早就一脸冷漠地把面前的三个馒头吞下了肚子。坐在他们很远的季文雕也是如此,嫌弃地把面条挑起来又放下,但又不得不面露难色地把这些食物都吃下去。

    这根本就不是吃到了美食的表情。

    颜依禾想,跟受刑一样。

    “彭冬雷,”女人盯着正在吞吃粉条的男孩介绍说,“只有3岁左右的智力,在这里,平时都是华鸿照顾他。”

    颜依禾想起眼镜男不近人情的冰山脸,悄声问,“他俩是亲戚?”

    女人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摇摇头,“华鸿,也许真是个好人。”

    “反正坏人不会把 ‘坏人’俩字写在脸上。”颜依禾艰难地又咽下一口饭。

    女人又笑了,“你说得对。”

    季文雕这会儿终于吃完了那碗面条,并把果汁喝了个溜干净,站起身,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但在经过华鸿和彭冬雷二人的时候,他朝他们的桌子踹了一脚。

    华鸿的面色变得更加阴冷了。

    “季文雕跟华鸿有仇?”颜依禾觉得这小子也有点忒混蛋了,看上去人模狗样的,没想到成天欺负人家孤儿寡男。

    “季大少爷的心思你甭猜。”

    “看上去确实是挺不好惹的。”颜依禾吐舌,放下筷子,感觉自己实在是吃不下去了。

    “你可别剩饭啊,小不高兴,”女人指着一面刷着[文明用餐,浪费可耻]标语的墙壁提醒道:“【规则】,可是不允许浪费的。”

    颜依禾闻声抬头看着她。

    “怎么了,我看上去,脸上有写着’坏人’吗?”女人笑吟吟地反问她。

    对了。

    还有【规则】。

    颜依禾想起自己在来时的路上听见的那些广播话语——

    「……注意:请不要在本院提供的正确就餐时间和地点以外进食,██████,因为容易弄脏公共区域。」

    有问题。

    当然,之前广播在播送的时候总会出现一些听上去毫无规律可言的电磁噪音,而如今对比起两处被提及的【规则】当中的关键点,颜依禾发现,也许这个地方的条条框框或许还不止那些像是故意被放送出来让自己了解的内容。

    不知道是足够糟糕还是相对幸运,这个女人看起来有意识地想让自己明白该地的办法规则,那么她应该就有其足够的动机来促使自己达到某一个目标。

    暂且不论对方的话究竟是否可信,但总归其他人的行为不会撒谎。

    除非这里面除了自己都是“内鬼”——

    应该不可能。颜依禾看向打饭橱窗里那些个身着白色制服但却顶着山茶花头的“员工”,他们的形象与自己在快餐店里接待过的李安可母女是很类似的,可以说这在她看来,如今已经快要成为了“九都”的某种诡异标志,那么这就意味着拥有正常人类外形的自己和其他人都应该或多或少地处于同一条战线之上。

    只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颜依禾目前尚且无法确定这些人真实的目的是什么,倘若是要达到杀死一定的目标人物后才能通关的任务标准的话,那就很危险了。

    要是有什么“天王盖地虎”一类的暗号就好了。

    颜依禾头疼地揉了揉后脑勺,她自认为并不是会玩“宫心计”的家伙,现在这种“你猜我猜不猜”的谜语人现状是她最讨厌的。

    总而言之,先打好关系也不算是“违规”吧?

    颜依禾思及至此,看着女人在不知不觉就已经一干二净的餐盘和对方仍保持着微弱笑意的昳丽面容,生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你吃这些东西吃了多久了?”

    “这些吗?”女人轻叹一声,“我来这里快一个月了,天天都是这样的。”

    “你每次都能吃得这么干净?”

    女人抬起眼皮,好笑地看着她,“小梁,你是真的不记得了?”

    梁淑婷。

    这三个字如同闪电一样击中了颜依禾。

    淦。

    老娘掉马了。

    但是女人盯着颜依禾错愕的表情,竟然自顾自地嘟囔了一句:“……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颜依禾见状,只能接着她演下去,“我,我之前没干什么不好的事吧?”

    既然疗养院里的怪人不少,颜依禾心想,那自己拿“突发性失忆”的借口来搪塞好像也不是什么天方夜谭的事。

    “没有没有,”女人被逗乐了,笑容更灿烂了,“你很有趣。”

    “你也很厉害。”商业互吹,颜依禾把餐盘推到一边,然后在对方不可置信地表情里从兜里掏出了两块香辣鸡腿堡放在桌上,她打开包装纸,一股热气腾腾的炸鸡香味顿时溢散了出来:

    “咱们也算是初次见面了,你人不错,我请你吃个小汉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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