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3

    浅绿色的橄榄叶像是风铃挂满树,微风拂过,在枝叶中深深浅浅地摇晃,经由阳光,肆无忌惮地投射到卧室。

    艾波洛妮亚伸出手,柔和的日光穿过指尖,照在她的面庞,温暖的触感,像是贵妇帽顶颤抖的羽毛、婴儿柔软的小脚趾。

    回笼觉总是格外舒适,正值新年的第二天,难得清净,无人打扰。

    卧室露台的百叶门大敞,是维太里夫人不让她赖床特意打开的。

    此刻,艾波躺在从小睡到大的床上,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鹅绒枕芯的气味充斥鼻腔,她闭上眼,记忆仿佛游动蛇般,六天前的晚间的记忆如蛇鳞的反光,微不可查地闪现——

    彼时,吉里安诺说完,屋内陷入长久的安静,艾波没有说话 ,其余两人视线凝在她的身上,像是看待重刑犯般,用一种审视又怜悯的眼神望着她。

    艾波皱起眉,压下心底不明所以的燥意,建议道:“趁这个机会查一查黑市。量这么大的火药绝对不是小作坊能制造出来的,指不定是哪个官员倒买倒卖了武器弹药。”

    被吩咐的对象、吉里安诺笑着说道,言语之间尽是对当局的嘲讽:“查清楚了,已通电特雷扎部长。这家伙让我们不用轻举妄动,他自有绝决断。”

    “那就好。”艾波再次深深吸了一口维塔莱,并不想追根究底。

    怀抱里是来自婴儿的甜丝丝奶香,如她所说,足以抚慰心灵。如果可以,她愿意抱着维维一整天。可惜,剩余监护人对她的行为并不信服——她抱着维塔莱猛吸时,西多尼亚如同观看残疾人工作般,复杂难辨地看着她。

    本想再确认一下、问些无足轻重的问题,例如那人是否真的死亡、尸体是否找到、葬礼如何置办……但最终,她咽下了这些疑问。惺惺作态,有什么意义呢?

    回忆暂停,阳光跳跃在白色睡衣的脊背和裸露的手臂,温暖不灼人。艾波再次翻身,阳光穿透眼皮形成的暗红色的图景,伴随脉搏深浅跳动。

    不过是个不无关紧要的人,不值得她耗费心力。

    但眼前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电影里马龙.白兰度饰演的维多.柯里昂那张老迈沧桑的脸庞,中年丧子到底是个打击,让他早早离世,将偌大的家业留给幺子。如今,原本继承家业的人逝世,冒进勇武的桑帝诺成为新一代掌权人,柯里昂家族的未来发展不得不画上一个问号。

    屋内斗柜上来自罗马追求者赠送的复古闹钟嘀嗒作响,艾波鸵鸟般将头塞进枕头底下,以此逃避明亮的光芒。

    还想再睡会儿。

    万事万物,荒诞如黑夜般寂静。不一会儿,困意来袭,她陷入浅眠。

    睡梦中,梦境如期而至,充斥着上辈子的记忆、光怪陆离得令她怀念。

    半睡半醒,意识悬在朦胧的半空之中。恍惚间,山茶花般的薄纱窗帘翩跹飘荡,布料摩擦发出浅淡声响,窸窸窣窣,如在春风中微微颤抖的花瓣。

    皮鞋踏上石砖,伴随男人刻意放轻的呼吸。

    几乎是同一时刻,虚飘的意识如同傍晚收线的风筝,重回人间的躯壳。艾波悄无声息地醒转。出于多年的习惯,被子底下的双眼维持紧闭,手却摸向枕头下的左轮手木仓。

    坚硬的武器在柔软枕头的掩护之下,触感虽然硬朗,但温度柔和。

    艾波在枕头之下握紧手木仓,耳畔闯入者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估算着等对方进入即死射程内,电光火石间,她倏地掀开被子,枪口漆黑且冰冷,命令道:“站住!”

    话刚说出口的瞬间,闯入者的模样映入眼帘。

    褐色的凌乱短发,下巴冒着青涩的胡茬,漆黑的大眼睛之下淤着厚重的青黑。

    当然,这些无足轻重。最惹人注目的是他衬衫上的大片干涸的血迹,张牙舞爪、如同死神的讣告。

    哈,是那位据说葬身地中海的美国人。

    艾波洛妮亚漠然地打量着闯入者,冬日暖阳将他的面庞照得发亮,标准的罗马鼻在他右侧脸颊投下拖长的阴影。下巴和眉心犹带棕褐色的斑点,毫无疑问,是血液飞溅的痕迹。

    迈克尔.柯里昂穿着沾有枯枝落叶的薄长裤,漂亮的便士乐福鞋蒙着一层釉般的尘埃,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

    鞋跟敲击砖石地面的声音,笃笃笃地、如同木鱼般郑重。而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不得不说,熠熠生辉

    艾波没有出声,依然握着枪,看着他朝自己走来。

    一切仿佛都变成了0.5倍速,男人缓缓走到她的床前,空气裹挟尘埃流动,如骑士般,不、更像是某些邪典神话中的反派,在阳光中,面庞带血、一派虔诚地单膝跪地,膝盖落下时,激荡起一片金色的碎粒。

    阳光如同一只温柔的手,在晨雾弥漫中,托起他的面庞

    他的声音和目光带着难以名状的炽热,如同冰下暗河,冰封表象之下汹涌澎湃。

    “我把他们都杀了。”他说。

    无须她发问,他接着解释:“索洛佐等毒枭再也无法成为您、成为西西里的困扰了。”

    艾波持续性地盯着他,一言不发。

    蜜糖色的眼睛里充满精明的忖度,仿佛眼前并不是一位风尘仆仆的杀人犯,只是一块待价而沽的牛肉。

    柔软的棉被铺陈在腰间,艾波抚摸着被子的褶皱。眼底的光明明灭灭。

    半晌,她对着这位不请自来、满身鲜血的男人,开口说:“迈克尔,我们结婚吧。”

    *

    维太里夫人觉得一切发生得过于突然。

    先是平安夜前夕,近四月未见的小女儿回家,闷声不响地将自己锁在房间里,整日整夜的睡觉。

    这位传统的西西里妇女依稀从神父、农机租赁小组队长和镇长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小女儿似乎是个了不得的人物。特别是万圣节后,镇长夫人提了一串上好的萨拉米来家里,维太里夫人以为沾大女婿的光,拒不收受,结果对方仿佛张口闭口艾波,待她询问缘由,对方又像蝇虻,遭到牛尾驱赶般生硬地扯开话题。这讳莫如深的态度,不得不让维太里夫人审慎对待艾波。但她转念一想,无论艾波变得多么令人生威,她总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这让她有充足的勇气拉开窗帘,但目光触及艾波那张几乎融化在晨光里的面庞时,那敬畏的语句回荡在耳边,骄傲、怜惜混杂,她轻轻合拢房门退去,不敢打搅女儿了。

    正当她下定决心打算请厉害的神父来看一看,确定艾波是否中邪时,新年的第一天,那位许久不见、已被拒绝的迈克尔.柯里昂敲响大门,文质彬彬地向丈夫表达了求娶女儿的意愿。

    维太里先生还能有什么想法呢?再三确定的艾波的意愿后,只能一口答应。

    婚礼的地点时间很快确定下来,就在附近城镇的小教堂,红衣主教空闲的日子。

    所有人都看得出,新郎快活得像是春天在山坡撒欢的牧羊犬。对婚礼细节事无巨细,大到主教的衣着,小到午餐的佐餐酒,他都一一校对,尽善尽美。

    而新娘,据与她交好的未婚,秋季的一场流感夺去了她的健康,她的面色苍白得像是大理石雕像,看上去并不快乐。

新书推荐: 我对霸总过敏[穿书] 予以情坷 致灿星[破镜重圆] 每天都晚安 搁浅 问心有愧 被大师兄发现我不是人后 只有一个太阳 十二星座,脑洞大爆炸 穿书之女配想躺平(娱乐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