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会

    冉冉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她回到店里的时候,心中还有些担心没拿到尾款的事,谁知道店长看到她时一副心情愉悦的模样,不但没有追责冉冉旷工的事,连说话的语气都温和了几分。

    冉冉平时被压榨习惯了,面对着陡然变得温柔的店长,一时有些不适应。等店长终于走开时,孟欣悄悄和她咬耳朵,说这次订婚宴的提成是平时的三倍。冉冉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了,虽然她心中藏了远大目标想要去完成,无奈目前实在是很穷,穷得举步维艰。

    其实冉冉之前怀疑过,她出生在一个贫苦家庭,没有接受高等教育,每个月还要往家里寄钱,以至于一点积蓄都没有,这样的生活背景恐怕不是偶然的。作为认知解冻的实验对象,从她诞生之初,各种限制便注定会加之于她身上,其目的便是预防她的觉醒和反抗。

    现在想想,她所谓的亲身父母可能根本就不存在。既然记忆可以是虚假的,那和家里的偶尔通话、时不时的寄钱很可能根本就是由人工智能生成的虚假交互。从这个角度来说,父母一直不让她过年回家,恐怕不是因为车票贵,而是她的家和亲人根本就不存在。

    冉冉鼻尖上突然被点了一点奶油,将她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她抬头,便看到了孟欣笑盈盈地望着自己,眼睛里闪着八卦的光,“最近老是在发呆,看来我家冉冉和陆蕴言发展得不错啊!”

    冉冉哑然。谁说发呆就说明发展得好了,也有可能是断了呢……不对啊,她什么时候和陆蕴言发展了?

    下一瞬,她猛地反应过来,之前和陆蕴言说好了假装谈恋爱,隔了两天她就已经基本忘了这件事。现在孟欣乍一提起,冉冉心头一个激灵。

    她还没有搞清楚蓝旋念是不是能让自己恢复全部的记忆,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她免不得要主动去找他,那么她和陆蕴言之间的虚假关系就显得有些尴尬。如果贸然解除这一层关系,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怕陆蕴言不好和家里交待……

    冉冉变得十分纠结。

    这种纠结持续到了傍晚,不是因为冉冉想到了解决方案,而是因为陆蕴言站在门口等着她下班。

    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衫,袖子优雅地挽起,闲闲地靠在路边一棵梧桐树旁。陆蕴言这样安安静静等人的样子实在惹眼,引得不少路人频频看他。等到冉冉走了出来,他清润的眸中蕴出一点笑意,如同雪霁初晴般好看。

    在孟欣的挤眉弄眼之中,冉冉向树边的男人走了过去,轻声道,“你是来找我的吗?”

    她心底隐隐期盼着陆蕴言突然找到了想谈恋爱的对象,那自己就不用充当他的假女朋友帮他敷衍家里人了。

    然而陆蕴言语气稀松平常地说,“带你去约会。”

    冉冉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人是拿错剧本了吗?她从来不知道,假装恋爱也要约会的吗?

    似乎是看出了女孩眼中的讶异,陆蕴言低声道,“虽然只是名义上的男女朋友关系,如果完全没有相处的经验,很容易露出破绽。”他顿了顿,补充道,“以后我带你回家的时候,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是疏离还是熟悉,外人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听起来也不是没有道理。冉冉犹豫着点了点头。

    大概这就是作家的习惯吧,虚构一层关系都如此的严谨……不对啊,难道她以后还要见陆蕴言的家长?那下一步该不会是假装订婚吗?

    冉冉垂下了头,眼神游移地瞄着地砖,有点想打退堂鼓了,却听到男人清冽的声线,“就当是朋友之间的约会吧。”

    她抬起头,看到陆蕴言眼眸澄澈,里面没有任何杂念,只有她的身影,静静躺在眼底。

    冉冉点了点头。刚好她也有些想法想要找人讨论一下,思维发散的科幻小说家无疑是最好的谈话对象。

    陆蕴言是骑车过来的,让冉冉坐在后座。

    冉冉初时以为只是在市区转转,后来她才发现,陆蕴言这辆车是山地车,他载着她来到了一处风景秀美的郊区,看起来毫不费力地就骑上了一处山坡。

    看着景物不断后退,冉冉感觉到了高度的攀升,心中就有些惴惴。

    陆蕴言突然说了句,“害怕的话,你可以抱着我。”

    冉冉看了眼前座男人劲痩的后腰,脸没来由地有点红,最后用手指死死揪住了陆蕴言的白衬衫。

    前面的男人低低一笑,笑声消散在了三月和暖的风中。

    终于爬上了山顶,冉冉松开手,陆蕴言的衬衫后背已经变得皱巴巴的。

    冉冉心虚地看着他,眸光柔软,像一只犯了错的小猫。

    陆蕴言弯了弯唇,“你从来没有坐过男人的自行车后座吗?”

    冉冉点了点头。她自己骑车骑得很好,载人倒是有过很多次,的确没有坐过异性的车。

    陆蕴言的神情突然就变得十分愉悦,他揉了揉女孩的发顶,“嗯,没关系,以后还有很多机会。”

    他有些期待接下来带她骑车下坡了。

    冉冉平时打工忙,很少到郊区来玩,看到这里的开阔景象,这些天来的不安情绪一扫而空,心中松快了不少。更令她惊喜的是,山顶处竟然有一个木头做的秋千架,看起来有些年代了。

    到底是女孩子心性,她坐上去小幅度地荡了几下,秋千很稳,看得出当初制作它的人很用心。

    冉冉今天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连衣裙,裙摆落在膝盖下方,纤细洁白的小腿随着秋千的摆动悠悠荡荡,细软的发丝在后面被风扬起。

    陆蕴言看着这一幕,轻轻走近,在秋千靠近的时候控制好了力度,在女孩肩上推了一把。冉冉知道他是好意,惬意地感受着风在脸颊上拂过,荡到最高处时,远处的景象似乎变得触手可及。

    这一日天光晴好,太阳正在缓缓坠落,远处的霞光将天边晕染成一片粉紫色。山坡上点缀着同样是粉紫两色的蓝蓟花,正开得烂漫,就像是一片晚霞落了下来。

    秋千再一次回落时,冉冉回头看了陆蕴言一眼,小声道,“换我推你吧。”

    女孩眼角眉梢还漾着笑,这时候的她才符合这个年龄的女孩应该有的轻松恣意,陆蕴言突然就想,如果能让眼前的人一直都这么开心,让他怎样都是可以的。

    他掩下眼中的情绪,平静道,“不用了,我小时候玩得很多。”

    冉冉问,“这个秋千从你小时候就在这里了?“

    陆蕴言抚着秋千的木架,似乎陷入了回忆,“嗯,这是我父亲做的。在我小时候,每一年的春天我父母都会带我来这里踏青”

    他明明神情平和,冉冉却无端感受到了一丝难过,小心地问,“后来呢?”

    陆蕴言的声音无悲无喜,“后来我母亲去世了,我和父亲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

    冉冉将脚落在了地面上,待秋千悠悠停住,站起了身,面对着陆蕴言。他比她高一个头,挺拔的身影被夕阳拉长,看起来有一种无言的孤单。

    冉冉没有亲人去世的经验,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轻轻拍了拍陆蕴言的肩头。

    陆蕴言垂下头,声音带着涩意,“我能理解生老病死自有定数,可……母亲的死并不是不可挽回的。她得的是非小细胞肺癌,那段时间我和父亲都翻过很多资料,在一些二十世纪中期的国外案例中,有过几个被顺铂结合紫杉醇的联合疗法治愈的病人。”

    “我们问医生能不能效法那种治疗方案,医生却摇了摇头,说紫杉醇非常稀缺,没有办法弄到,他也很多年都没有用到过了。听了这话,父亲绝望了,我却不愿意放弃。根据我当时查到的资料,紫杉醇是可以治疗多种癌症的辅助性药物,这么重要的药,根本没道理彻底断货。”

    “资料中记录的案例发生在A国,用于提取紫杉醇的红豆杉也生长在A国,因此我决定亲自前往那个国家,把能救母亲的药带回来。可是,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讲到这里,陆蕴言竟然苦涩地笑了一下。

    “飞往A国的机票价格高得惊人,不过我父亲算是有些家底,虽然那时他已经接受了获取不到紫杉醇的事实,却也怀着一丝侥幸,帮我订了机票。不走运的是,那趟航班临时停运了。由于去往A国的航班班次很少,隔了两周我才又订到了机票,而第二趟航班却再次停运了。”

    眼前的男人瞳孔漆黑,眼神透着无尽的苍凉,冉冉突然有些害怕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缓缓道,“最后一次,当我踏上了那架只有我一个人的飞机,经过了十几个小时的航行,终于来到了A国的土地上。过海关的时候,我被关在了一个小黑屋里,被好几个人严加查问,最后,工作人员说无法核实我的部分个人信息,将我遣返了。”

    “我回到国内的时候,母亲已经去世了。她没能等到我找到那种药,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夕阳完全落了下去,山顶上天色昏暗,空气开始泛着凉意。

    看着陆蕴言的眼睛,冉冉突然感受到了,那种希望被无形之手一点点碾碎的疼痛。

    她一直不知道,原来陆蕴言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被这个世界无形的边界狠狠伤过。他不像她那样幸运,可以一朝知道所有真相,痛也就痛了一次。曾经的那个绝望的少年,至今仍然在迷雾中徘徊。

    两个人良久无话,陆蕴言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哑, “我从小就是一个感觉很敏锐的人,所以,当我后来再细细回忆这一切的时候,总觉得有哪里不正常。“

    他看着冉冉,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说出接下来的话。

    女孩眼神中包含着一种柔和却坚定的力量,陆蕴言下意识地便想信任她,想把一切都告诉她,“我一直觉得,那架飞机根本从来就没有起飞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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