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女子湿透的衣衫拖在地上，随着她的爬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沈染听得脊背发寒，整个人恨不得晕过去。

    她真的很怕鬼。

    凌焰不知道是从哪里知道了她的这个软肋，直接搬上了她最害怕的恐怖桥段，这样下去，恐怕过不了二十四小时，她就得被吓死。

    爬行的声音停止，沈染闭着眼，猜也能猜到红衣女鬼正在俯视着自己，恐怕一睁眼就能撞进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眸中。

    她就不睁眼，看这只鬼能怎么着。

    下一秒，沈染感觉到有人将手放在自己额头上，略微粗糙的指腹带着暖意。

    女鬼的手应该是冰冷的。

    她鼓起勇气睁开眼，看到顾谨正俯身打量着自己，方才的红衣女鬼已经不见了。

    沈染连忙坐起身，“你怎么在这里？”

    顾谨淡淡道，“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和琵琶女在一起吗？”

    沈染这才想起，之前凌焰开启海鞘功能分裂世界的时候，顾谨和虚拟人物琵琶女落入了同一个空间，只是不知道……顾谨经历了什么。

    理论上来讲，应该不会是什么不愉快的经历。

    她的脸抑制不住地发热，出于礼貌索性转移了话题，“刚刚出现了一些系统故障，总之，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就好……”

    看到沈染脸颊泛起的粉色，顾谨蹙起眉，语调冷得似冰，“等出去之后，等着接我的律师函吧。”

    沈染闻言大惊，难道顾谨被琵琶女给欺负了？

    应该不会呀，虚拟人物是会尊重访客的意愿的，绝对不可能做出霸王硬上弓的事情。

    她只好硬着头皮问，“顾总刚刚是遭遇了什么吗？”

    顾谨看了她一会儿，简短地回答道，“她想勾引我，我把她敲昏了，想离开那间酒楼，却总是回到原地，刚才又被莫名其妙地送到了这里。”

    他微微勾唇，眼底却没有笑意，“沈设计师，你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这个男人气场全开的样子有点可怕，沈染只好把凌焰的事情和盘托出，略过了自己在浴桶中醒来时被占便宜的那段。

    顾谨面无表情地听着，眼眸中的寒意却愈发深重，一副想杀人的模样。

    沈染心虚地说，“安全防护没做好是我的错，不过凌焰说他的目标不是你，顾总这次应该不会蒙受太大的损失……”

    “不会吗？”顾谨盯着沈染，眼眸深邃，蓦然来了一句，“他有对你做些什么吗？”

    沈染有点懵，她和顾谨总共也就见过两次，说白了只是商业交易的关系。

    顾谨不去担心自己被窃取了什么情报，倒是对凌焰和她之间发生的事情挺关心，该不会是……他对凌焰幻化成的白卿城感兴趣吧？

    沈染连忙解释道，“没有没有，什么都没发生，他说要和我比赛，接着就把我送到这里了……”

    顾谨的脸色稍好了一些，沈染愈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原来顾谨好这口，系统竟然没有检测出来，看来回去还得再提高一下演算的精确度。

    想起正在进行中的比赛，沈染问，“顾总，你刚刚有看到一个穿红色衣服的女人吗？”

    顾谨挑眉，“没有。我被送到这里的时候，你一副怕得要哭的样子，紧紧抱着那棵树，然后就突然躺倒了。”

    沈染：“……”

    自己刚才竟然是这么怂的吗？太丢脸了。

    看来刚刚的红衣女鬼是幻象，凌焰的本意是想让她在惊吓之中袭击“女鬼”——也就是顾谨本人，这样就失去了唯一的队友和金主。

    殊不知她吓得直接装死。

    她咳了两声，“总之，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我们暂时无法离开系统，劳烦顾总和我待在一起，以防遇到什么奇怪的事。”

    顾谨弯了弯唇，“是你害怕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沈染老实地点了点头。

    眼前的男人看起来心情似乎好了几分，也没有再追究要被迫和她困在一起这件事，“你是说，凌焰对世界的源代码进行了某种修改，如果你能复原这个世界，就赢得了这场比赛？”

    沈染回答，“是的，顾总。”

    顾谨眉头微蹙，“别叫顾总，喊我的名字。”

    沈染从善如流，“好的……顾谨，我建议我们到小镇上去看看，或许会有些线索。”

    从这里看去，小镇笼罩在一片浓重的雾气之中，沈染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越走越紧张，旁边的顾谨倒是面色平静。

    沈染暗叹，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行至镇子上，沈染几乎认不出这是曾经那个温婉的江南小镇了。

    本该是日出时分，灰蒙蒙的雾气却使得所有景物都朦胧不清，整个小镇上都萦绕着一种颓败的气息。穿镇而过的河流静止不动，河边的柳树悉数枯萎，垂下干巴巴的树枝。

    曾经不绝于耳的沿河叫卖声已经消失，代之以死一般的寂静，街上一个活人都没有。

    沈染忍不住挨近了顾谨几分。

    她也算是见过世面的。

    如果凌焰热衷于中式恐怖，接下来恐怕会有一个红衣小女孩出现在路边，八成是以背对着他们的姿势蹲在地上。

    如果凌焰想尝试一下西式惊悚，估计路边将会出现一个步履蹒跚的无脸护士，或者是一个拿着电锯的狂徒。

    顾谨感觉到女孩的靠近，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沈染一愣，顾谨平淡地道，“抱歉，我害怕。”

    沈染理解地点了点头，大方地任他拉着自己的手。

    顾谨似不经意地用指腹在女孩冰凉的手心轻轻摩挲，嘴角泛出笑意。

    沈染本能地想抽回手，男人却紧紧抓着不放。

    一阵刺耳的唢呐声突然打破了寂静，前方的石桥上出现了一顶红轿，前后各有一队迎亲队伍，新郎骑着马走在前面，看起来是在举行一场婚礼。

    沈染回忆了一下，原本的世界并没有娶亲的副本，看来这场婚礼并不寻常。

    她也忘了追究顾谨的轻浮举动，示意他和她一起跟在迎亲队伍的后面。

    迎亲队伍一路奏着喜庆的音乐，在一派肃杀的小镇中显得有些怪异。

    到了一处民宅门口，新郎下了马。

    沈染突然发现新郎的侧脸有些眼熟，想了一会儿，终于认出这是渔人年轻时候的脸。

    看来小镇的时间线也被凌焰拨回了几十年前，只是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

    按照原本的剧情，渔人和妻子结婚的时候并没有举办婚礼，只是请街坊四邻吃了饭。虽然他们家境贫寒，婚后却甜蜜温馨，直到渔人的妻子早逝。

    眼前的这所民宅却不似普通人家能住得起的，更奇怪的是，新郎的脸上并不见喜庆之色，似乎只是完成任务，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样子。

    沈染带着顾谨混进了宾客的人群中，在院子里的喜棚中坐了下来，好在周围的NPC们也都没有指出他们是陌生人。

    饭桌上，人们面容呆板、形容枯槁，机械地夹着菜。对于一场婚礼而言，场上的气氛似乎有些压抑。

    坐在沈染旁边的老奶奶叹了口气，小声道，“真是作孽啊！越哥的媳妇去世还不足一月，徐家铺子的姑娘就着急嫁过来了，就不怕原配的亡灵在天不安吗？”

    看来这是NPC在给他们介绍故事背景了。

    渔人的名字叫陈越，徐家铺子的姑娘是徐莹。徐莹曾让陈越上门提亲，后来却反悔了，嫁给了另一个富家公子，这才让陈越遇到了他真正的妻子——一个酒楼歌女。

    紧接着，另外几个NPC也开始小声交谈起来。

    “要我说啊，陈越的运气还真不赖。徐莹虽然是和离过的女人，家里却是够有钱的，长得也不错，陈越做他们家的上门女婿，也算是捡了个便宜。”

    “你们这些臭男人真是没心没肺！陈越当初落魄的时候，月娘什么也不要就嫁给了他。后来月娘生病了，陈越私下里和那徐莹见过好几次面，简直是一对奸夫□□！”

    “说起来，月娘长得漂亮，唱歌也好听，突然间就被这场天灾夺了性命。真是可惜了这么个美人，一片真心只能换得男人一个月的怀念……”

    沈染大概听明白了，月娘就是那个嫁给陈越的酒楼歌女，原本应该是在四十余岁的时候过世，现在却由于某种原因提前死了。徐莹的故事线竟然也发生了变化，她和原本的丈夫和离了，让陈越上门入赘。

    沈染开口问道，“什么天灾呀？”

    在场的人们纷纷狐疑地看着她，良久，一开始说话的那个老奶奶和蔼地说，“小姑娘，你们应该是刚来这个镇子的吧？”

    沈染乖巧地点了点头，一旁的顾谨则是一副悠闲看戏的样子。

    老奶奶解释道，“从三年前开始，镇子上突然下起了大雾。这场雾一天都没有散去，整个镇子也像是中了邪，庄稼渐渐枯萎了，怀孕的女人也都莫名其妙地掉了孩子。月娘就是落了胎之后伤了身子，渐渐地人就衰弱了。”

    沈染谢过了老奶奶，脑中产生的第一个念头是，凌焰可能在河水或者雾气里下了毒，导致镇上出现了各种异象，只要想办法解毒，就能破这个局。

    但她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这个操作太简单，完全不符合凌焰的水平。

    思来想去，沈染决定还是去向这个世界的重要NPC——陈越本人了解更多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