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似乎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随着那些陌生的场景如雪花般消散，她无比熟悉的世界又回到了眼前。

    蓝旋念的脸和她靠得很近，黑沉沉的眸子中倒映着她的脸。

    冉冉花了两秒钟，终于反应过来，在蓝旋念之前说了一句话之后，她找回了一部分曾经身为沈染时候的记忆。

    微暖的春风拂在耳畔，和回忆中那个虚拟世界中的风有相同的触感。

    原来她曾经是那么厉害啊。

    解锁记忆只用了片刻，冉冉却像是从现实世界中脱离了好几日，意识回笼时便有些站不稳。

    一只手迅速地扶住了她的腰，她却推开了那只手，后退了几步。

    冉冉靠着湖边的一棵大树站稳，缓缓道，“你之前说的那句话，‘江南小镇醉意深’，是不是类似于一种秘钥，可以解锁我的部分记忆？”

    蓝旋念挑眉，似乎对她这么快就反应过来有些惊讶，随即点了点头。

    冉冉问，“那么，我剩下的记忆是不是也可以通过类似的方式找回来？”

    蓝旋念沉声道，“冉冉，有些记忆并不是很愉快，没有必要想起来。”

    冉冉有点急，“有没有必要是我说了算，不是你说了算的。”

    蓝旋念沉默了。

    冉冉突然意识到，在恢复记忆这个问题上，的确是蓝旋念说了算的。

    毕竟只有他才知道解锁自己记忆的方法。

    以她对蓝旋念的了解，他吃软不吃硬。

    于是冉冉放缓了声音道，“拜托你了，帮帮我好不好？我很想了解过去的自己。”

    还要了解过去发生的所有事情，只有消除信息差，才能逃出这个栖息地。

    蓝旋念微笑道，“帮你？我有什么好处呢？”

    冉冉：“……”

    她就知道！

    这个男人从来不做没有好处的事情，他证明自己有能力恢复冉冉的记忆，无非是为了以此要挟她。

    冉冉低下头踌躇了一会儿。

    虽然她也可以尝试通过其他途径了解这个世界的秘密，但是毫无疑问，从蓝旋念这里着手是条捷径。

    蓝旋念欣赏着女孩脸上变幻莫测的神色，很有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

    冉冉终于开口，“那……你想有什么好处呢？”

    蓝旋念的目光缓缓落在了她娇嫩的唇上。

    回到车上时，冉冉将头靠在车窗上，一句话都不想和身边的男人说。

    蓝旋念看着女孩微肿的红唇，心情似乎极好，温声道，“回去之后，就和你那个男朋友分手吧。”

    冉冉的身体僵了僵，“一定要分手吗？我挺喜欢他的。”

    这是实话。

    在陆蕴言告诉了她自己年少时的秘密之后，冉冉已经将他看作是志同道合的伙伴，而不仅仅是假装谈恋爱的合作关系。

    她很欣赏陆蕴言的敏锐的直觉和洞察力。

    蓝旋念挑眉道：“哦，所以苏小姐，刚才是在以别人女朋友的身份和我亲热吗？”

    冉冉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脸颊瞬间红了。

    蓝旋念偏头看她，神色变得认真起来，“你和陆蕴言接近，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冉冉有些警惕地看向他，“你要对陆蕴言做什么？”

    蓝旋念语气平淡地说：“不需要我做什么，对他那样的人而言，得知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本身就是一种折磨。”

    冉冉瞬间就明白了。

    对于陆蕴言那样向往自由的人而言，知道自己深陷桎梏而无法解脱，势必会堕入绝望的深渊。

    而陆蕴言和她离得越近，也就越接近危险的真相。

    冉冉考虑了两秒，认命般地说：“好，我和他分手。”

    反正陆蕴言只是需要她假扮女朋友来应付家人，找别的人也是可以的。

    蓝旋念点了点头，又补充道，“和他分手之后，嫁给我吧。”

    他说得云淡风轻，以至于冉冉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

    时值下午，窗外的湖面波光粼粼，有水鸟轻巧地掠过。

    蓝旋念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她，等待着她的答复。

    反应过来之后，冉冉急促地回答道：“我不要！”

    她神色中带着明显的推拒，是真的很不愿意嫁给他。

    蓝旋念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面上仍笑了笑，“如果我说，只有嫁给我才能恢复记忆呢？”

    冉冉明白了，他分明是在耍自己，之前那样对待她，恐怕也是把自己当成玩具一样逗弄。

    她因为生气而眼圈微微发红，“你当我是傻瓜吗？”

    蓝旋念伸手轻抚她的眼尾，“并没有。你想一想，那些失去记忆的人，是不是会在接触到曾经熟悉的人和事的时候恢复记忆？”

    冉冉偏过头，躲开了他的手指，脑中却浮现出了一本看过的小说里的情节。

    小说里，男女主年少相识，女主怀了男主的孩子，被男主的妈妈逼着堕了胎，之后就失忆了。多年之后，男主看到了像小疯子一样的女主，心痛不已，带着她去了年少时去过的地方，女主就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不过……在现实中也会有这种事情出现吗？

    冉冉狐疑地看着蓝旋念。

    像是对她的反应早有预料，蓝旋念解释道：“你之前猜得没错，你的各部分记忆是用不同的秘钥口令来封锁的。不过，光有秘钥并不够，触发记忆恢复机制的另一个条件，是需要一个曾经与你相处得最多的人作为催化剂。”

    他欺身过来靠近冉冉，似笑非笑道：“你想想，作为沈染的你，曾经和谁相处得最多呢？”

    冉冉在目前恢复的那些记忆中翻找了一下，无论是身为沈染还是苏冉冉，她都是一个偏内向的人，接触的人并不多。

    朋友只有那几个，都是奔着相交一辈子去的。

    被顾谨禁锢在身边之后，每天见得最多的人当然就是他了。

    冉冉突然想到了一个人，眼眸中闪过了亮光。

    除了顾谨以外，还有一个人曾经与她相处很长的时光，她就是梁冰。

    既然顾谨可以一直活到现在，并以蓝旋念的身份生活，或许梁冰也以某种方式活了下来呢！

    冉冉有些忐忑地问，“我曾经有一个朋友，她叫梁冰。我想知道，在那场灾难之中，她……她的结局是什么样的呢？”

    她希望梁冰能比当初的她幸运一些。

    这无关乎她的记忆能否恢复。

    只是，梁冰真的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看着冉冉眼中的细碎光亮，蓝旋念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回答道：“很抱歉。在灭杀日之后，幸存的人类都是对塔洛斯的开发有重要贡献的人。而据我所知，你的朋友梁冰并不在那之列。”

    冉冉眼中的光亮瞬间黯淡了下去。

    她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只是怀着一丝微薄的希望。

    看来，这世间真的只剩她一个人孤军奋战了。

    回市区的路上，冉冉一直沉默不语。

    蓝旋念知道，她在为梁冰没能活下来而难过。

    她喜欢的那些人，没有一个活到了今天，而令她畏惧讨厌的自己，在百年后又找上了她。

    这种感觉一定很不好受。

    可惜的是，这个不被她喜欢的男人，注定会一直缠着她。

    除非他死。

    蓝旋念突然觉得有些讽刺。

    自己一方面怜惜她的无助，一方面在利用她的无助逼她重新回到自己身边。

    但是他对自己毫无办法。

    他想她想得心里发疼，想到可以重新拥她入怀，这种诱惑如同魔鬼的召唤，根本无法抵御。

    天上开始下起了雨。

    天地间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细细的雨丝飘散在车窗上，留下复杂交织的轨迹。

    冉冉突然开口道：“你说的那个……需要催化剂才能触发记忆的恢复，是真的吗？”

    蓝旋念在开车，所以没有看她，只是点了点头。

    过了两秒，冉冉问：“具体需要怎么做呢？”

    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她感觉心跳得有点快。

    她好害怕蓝旋念告诉她，要把百年前做过的事重新做一遍。

    蓝旋念回答道：“只要和我多一些时间相处就可以了。”

    冉冉刚松了口气，就听到蓝旋念补充道：“不过，如果想见效快的话，最好可以搬过来和我一起住，这样可以多见面。记忆的恢复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快的话也需要好几年，所以我才提议让你嫁给我……”

    “不要。”冉冉立刻打断了他，“我并没有看出结婚的必要性。”

    蓝旋念弯了弯唇，“所以，苏小姐是不想对我负责吗？”

    冉冉傻了：“负什么责？”

    蓝旋念笑意愈深，“男人的好年华总共就这么几年，如果这些年我一直和前女友保持着频繁见面的关系，你觉得我未来的妻子能够接受这一点吗？”

    冉冉被他的理由震撼了，哑口无言，半晌才说：“前女友也可以变成普通朋友，你未来的妻子应该不会这么保守吧……”

    蓝旋念摇了摇头：“这可不一定。现在的女孩对伴侣的要求都很严格，帮助你恢复记忆可能会彻底断绝我和其他人结婚的可能性。这一点，你难道不用负责吗？”

    冉冉竟然一时之间找不到理由来反驳他。

    也是，这本来就是一场极度不对等的交易。

    她唯一的筹码，就是她自己。

    冉冉犹豫了一会儿，慢吞吞地说：“除了结婚，还有什么别的可以让我弥补的办法吗？”

    虽然世俗的婚约对她而言并不是束缚，但她还是不想和蓝旋念缔结那样亲密的关系。

    蓝旋念沉默了一会儿，温声道：“如果你实在不想结婚，可以先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冉冉知道，这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一种酸涩的无力感在她心中升腾起来，这就是处于他人股掌之中的滋味。

    为了解除先天的桎梏，必须要暂时交付出部分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