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堃

    迅迅常被带来天堃，尤其是常被爸爸带来。迅迅不懂这其中的含义，只知道自己喜欢来。剪裁得体的小小西装，即便是步伐很小，爸爸在公司里也极少抱他，也不牵着他的手。除非妈妈在，不过妈妈在的时候，不愿意让他过来，迅迅也不懂为什么，只记得她和爸爸有一次说过什么我又不想要迅迅争。爸爸表面温柔的答应，私下里还是会偶尔带他过来。

    会议室里，谈判桌上，主位上坐着贺峰。他的左手边坐着贺哲男，右手边是谈判对象。迅迅并没有坐在谈判桌上，而是乖巧安静的坐在靠窗的角落里，手里拿着小汽车玩具摆弄。

    他们在谈话的时候贺峰偶尔会看向迅迅，迅迅却总是在贺峰看过来时不自然的别开眼。

    后来，迅迅告诉妈妈，爸爸工作的时候他有点怕怕。

    谈判结束后，贺哲男起身送谈判对象离开。会议室里只剩下三个人，包括迅迅。

    在贺峰向助理交代好事情后，迅迅爬下座椅，走向贺峰用手指戳了戳他硬邦邦的腿，小心的试探，“daddy，我想给妈咪打电话，可以吗？”

    贺峰怎么会看不出迅迅这种小孩子的状态，伸手将他抱在腿上，亲了亲他柔软的发丝又捏了捏他的小胖手，温和的说，“当然可以。 ”

    与此同时，贺峰的电话响起，他掏出手机皱了皱眉才接起，“贺太有事？”他沉声问。

    出门在外，如果由保镖打电话给贺峰，那就代表着雅思有事，不然是轮不到保镖直接联络。

    “daddy，迅迅手手痛！”迅迅带着哭腔想要挣脱捏着他的大手。

    “贺生，贺太安全没事，你放心。”

    贺峰手上卸了力，依旧追问，“那是什么事？”

    与此同时，雅思依旧坐在车里沉默。刚刚，雅思违逆贺峰的意见偷偷来到了贺峰不让她来的街区，这里有一位她感兴趣的画家，但画家所在的这片街区人员杂乱，不太安全。

    她的保镖很专业，而且都带着枪，雅思是知道的，所以并不认为有什么问题。

    事实上，她的安全并没有发生太大的问题。

    只不过在和保镖从画家夫妇的家里出来以后，街边有一个像是流浪汉一样的瘸子以走向她，流浪汉还盲了一只眼。

    雅思从手袋里拿出一张数额不小的纸币递给保镖，让保镖交给流浪汉。

    可流浪汉没有接，雅思听到流浪汉冷笑。

    “这点钱就想打发我？老婆，如果当初不是我把你送上贺峰的床，你怎么会有今天。”

    这一声老婆，听的雅思几乎要呕吐出来。这个声音，她当然记得，只不过已经陌生。

    他这种语气和态度已经足以让保镖把他拖走，可雅思制止了保镖。

    “那晚是你打电话给他？”她不过是验证试探记忆的真实性。

    “要多亏他早对你感兴趣，暗示我。你知道我这个人很识相的，不过我还以为他玩玩就算了，没想到他会娶你。早知道和他多要点钱。”

    雅思没再说话，扶着车干呕。保镖将杨志球迅速拖走了。小巷里，为首的保镖踩住杨志球的脖冷声开口，“贺生说过，不准你再见贺太，你违约了。”

    杨志球张口欲辩，却被一脚踹晕过去。为首的保镖吩咐身边的手下，“联系法国这边的人，处理掉他。”

    “贺生那边？”

    “你是第一天为贺生做事？”

    “不是，主要涉及贺太。”

    “所以他才更该死。”

    处理人的事情贺生几乎从不亲自开口，只是有那么一条隐约的规矩。那是底线，如果有人触碰，照规矩做就是了。

    天堃会议室里，静悄悄的。迅迅悄悄红了眼睛，因为害怕。但却不敢真正的哭出来，因为爸爸向来不喜欢他哭，因为男孩子要坚强。爸爸说要把他培养的足够强大将来才能替他保护妈妈。

    “我说过不要带她去那里。”贺峰沉声说。

    “可是贺太……”

    贺峰刚才在开会，电话打不通。而众所周知，贺生一向对贺太事事无不可。难道要他们不带贺太去一直等贺峰开完会吗？他们并不敢。

    贺峰未置一词便挂断了电话，犹豫一下，看向迅迅温声说，“现在给妈咪打电话，说迅迅想妈咪了，让她快点回来，好不好？”

    虽然语气足够温柔，可迅迅还是看到了贺峰眉眼间尚未褪去的冷冽。

    迅迅乖巧的点头，就算爸爸不说，他也会想要妈妈回来。妈妈才是虽然总是教训他实际却真正溺爱他的人。爸爸慈爱的背后是有一些严厉的框框。迅迅只是觉得自己需要被保护，可以想哭就哭。

    所以，电话一接通，迅迅就哭了出来，“妈咪快回来，迅迅想你。”

    哭，如果时间对了，就不是错。

    雅思捏着电话，原本准备好的冷言冷语因为对象错误没有发作出来，柔和了语气，“迅迅乖，妈咪明天就回去。”

    电话里的声音换了人，如以往般的温柔低沉，“听说你不舒服，要不要去检查一下？”

    雅思没再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迅迅惊讶的看着，“妈咪最喜欢daddy，为什么不理daddy了？”

    贺峰放下电话，提了提嘴角，伸手擦去迅迅眼角未干的泪珠，“因为daddy做错事。”

    “惹妈咪生气了吗？”

    “嗯。”

    “妈咪会不会不要我们了？”

    “不会。”贺峰抚着迅迅的脑瓜轻声说，“daddy不会让妈咪离开我们。”

    “既然不会，那daddy为什么还不开心？”

    “因为妈咪伤心了。等妈咪回来，迅迅帮daddy哄一哄妈咪好不好？”

    “好。”迅迅用力的点头。

    飞机到达香港时是上午，贺峰带着迅迅一起去接机。雅思刚刚从通道里出来，就见迅迅的倒腾着小短腿飞奔向自己。

    雅思提起笑意，弯下身接住迅迅把他抱了起来。母子俩亲昵了一会，一直被视若无睹的男人才温柔开口，“妈咪累了，daddy抱。”

    迅迅的双手已经向贺峰伸过去，可雅思却抱着迅迅向车边走，并不理会他。

    贺峰跟上去，伸手轻轻环过她的肩膀，护住他们两个。雅思躲开了。

    车上，雅思只和迅迅讲话玩闹，贺峰坐在一旁安静的看着他们两个。过了一会儿。迅迅主动自觉点爬到了贺峰的腿上，拉着雅思的手放到贺峰的手上，“今天妈咪没有和daddy牵手手。”

    贺峰轻轻回握住，却被雅思抽出，她看向窗外，也不和迅迅说话了。

    贺峰抿了抿唇，把迅迅重新放到她身边，“和妈咪玩。”

    回到家，贺峰把迅迅交给了保姆，他则跟在雅思身后上了楼。

    “我叫了家庭医生过来，一会儿他会帮你检查。”他温声说。

    “不需要。”她冷淡地说，推开卧室的门。

    “你的脸色不好。”他伸手要去摸她的脸。

    雅思却忽然回身推开他，贺峰没有防备，整个背撞在门上。

    贺峰没有任何神色上的改变仍旧是低眉顺眼，没有任何的不悦，甚至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被吓到的只有她。气氛陷入一段凝滞，那凝滞只是她在确认他有没有事。

    “我不舒服是因为你和杨志球觉得恶心。”她确认他没有受伤，起码身体上没有。

    贺峰直起身体，再次向她靠近。

    “别碰我！”

    三个字，他就站在她的面前，近在咫尺却不再有任何动作。

    “Jessica，我会回答你的任何问题，绝不再骗你。你想怎样发泄，怎样对我都可以，只要你能觉得舒服。”

    “我没有话要问你，只希望你别靠近我。”雅思盯着他，言语神情里都是拒绝，“这样可以吗？”

    贺峰沉重而缓慢的摇头。

    “你想听我说更过分的话吗？”

    “我知你说的都是气话……”

    “是你让我觉得恶心。”她打断他。

    贺峰静默下来，喉结滚动几下，不再开口，甚至垂下眼眸不再与她对视。

    雅思转身去衣帽间换衣服，他却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雅思从衣帽间换上浴袍出来时发现他仍站在原地，只一眼，他仍旧对她笑了笑。有些讨好。

    她别扭的别开眼，不再去看他，进了浴室。

    从浴室出来时，他已经换上家居服坐在书房，不知是和谁在电话里谈公事。书房的门没有关，他开到了最大。

    “我近期不去公司，没有要紧的事不要打电话给我。文件需要签字，拿来家里。”

    雅思坐在梳妆台前听到他在电话结束时这样说。整理妥当后，她去开门下楼。

    刚刚走到楼梯拐角，卧室的门再次传来响动，她不必回头就知道他跟了出来。

    雅思陪迅迅玩的时候，贺峰也在一边，默默看着。在迅迅面前，她不会对他冷言冷语，但极少和他讲话，甚至迅迅提到爸爸，她也会绕开这个话题。

    医生来了，雅思还是去接受检查。因为担心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怀孕。

    生迅迅的时候从鬼门关走过一遭，贺峰坚决不同意她再生。任她怎样撒娇求他都无济于事。甚至她想了一些办法，让他控制不住自己，在他濒顶前紧抱住他亦或者出其不意的刺激他。她成功的令他失控一次，没来得及退出来。她借口说是本能反应，贺峰没有怪她。她不吃避孕药，他提心吊胆的观察了很久，确认她没有怀孕才放下心来。

    只是后来他买回来保护措施，在这之后，无论在哪里发生情况，他都会忍住，去床头的柜子里拿来套上再继续进行。

    雅思无奈，又想出新办法，借口带迅迅回去看外婆。一家三口回了康家。她把迅迅留在了外婆的房间，自己和贺峰一起住在了自己曾经的房间，美其名曰住下来是为了怀念。实际是这里可没有带什么安全措施。

    她的床没有家里的大，两人之间无法拉开距离，身体紧挨着。她不需要做太多的事，只需要稍加诱惑。

    “笑什么？”结束以后她懒懒的问。

    他扔掉纸巾躺下环住她，仍旧笑意满满，“赔了夫人又折兵。”

    果然，他猜到了，所以刚才不依她。

    气的咬了他一口，转身去睡觉。

    还不得不忍受这个怀抱和小声。床太小，自找的。

    又一次，她开始在保护措施上动手脚，安全措施破损，贺峰发现时已经来不及。

    他生气了。

    人是有兽性的，像贺峰这种野心勃勃的男人尤其是。床笫之间，她不够听话，他不够斯文。

    如果这一次怀上，他同意。如果怀不上，没有机会了。

    因为贺峰在第二天就去医院咨询结扎，并做了手术。她有过尝试要劝阻，但她已经在他这里成为失信人员。既然对她的失信无可奈何，他就去从自己身上解决。

    雅思能做的只有陪同。基本上，贺峰如果真的觉得做什么，没人能够左右。

    所以这一次的怀疑，是雅思唯一的希望。

    医生的检查结束，确认她没有生病也没有怀孕后，贺峰显然神情一松。雅思却有些失落，但因为和他生气，没有表现出来。

    雅思在哄迅迅睡午觉后自己也上楼去休息。无论她在哪里，贺峰都不会离她太远，似乎只要她的情绪稍有松动，他就会开口说些什么。她就像一个猎物，而猎手只是在等待时机。

    “看着我是不是很好玩？”她向床边走，漫不经心的讽刺他，“像一个木偶，好玩又好骗。”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不恨我的？一定不是在舞会上拉住我的时候，也一定不是把我□□的绑在床上观赏的时候，对吗？”雅思在床边坐下，背对着贺峰。

    他的气息由远及近，慢慢俯身蹲下来，手覆在她的手上，仰视她，低声说，“Jessica，我知道病不是我伤害你的理由，但我那时……”

    “那就让人下药侮辱我？”

    “我没有让他下药。”

    “可你比他更可恶，如果你不授意，他会这样做？”

    “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接近你，但在这之前你并不愿意理会我，我急了，是我用错方法。但我从不想侮辱你。Jessica…你知道的。”他的眼神里都是渴望被理解的哀求。

    雅思想把手从他的手中抽出来，但没有成功。他在急，无论他表现的如何淡定，她知道他在急。

    “我不知道。我该知道什么？知道那个在我每次伤心的提起梦里那个人的时候无动于衷的看着我的那个人吗？”

    “Jessica，我怎么会……”他哀声说，“怎么会无动于衷？”

    “那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我想的人就在我眼前，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他没事了，他不恨我了？你就看着我为你难过，Martin。”

    视线里的唇在“轻颤，脸色也是惨白，有幸让这个男人能为自己紧张，只为自己紧张，雅思今天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Jessica，我不敢试。我对你那么糟糕，我怕你知道以后就不会选我。想给你新的生活，我不想你知道我是那个伤害你的人……”

    “最好能瞒我一辈子，对吗？”

    他抿唇不语，算是不得不承认。

    “放开我，可以吗？”她说。

    “Jessica…”他把头垂下，脸埋进她的双膝间，只低声叫她的名字，像是某种祈求，“我不想伤害你的，我不想的。”

    “我不知道。”她的声音里没有任何含义，只是否定了他的感情，“Martin，我只是忽然觉得你根本不爱我。”

    “不是……”他声音艰涩只是摇头。

    “我想我需要冷静，让我一个人休息一下好吗？”她不用力了，因为她知道那没用。

    一连几天，她对他都是冷漠的。只有在迅迅面前的时候，她会装作和他如往常般亲密，或者说，是接受他的亲密。

    在无人的角落里，他亦跟随在她身侧。无论她如何拒绝他的接近，他都不会恼怒。

    他会在夜深人静她推开他的怀抱时对她说，Jessica，你怎么样对我都可以，但我不想你再伤心难过，错的人是我，不是你。

    如果你怀疑我的感情，不妨说一个方法，我来证明，可以吗？

    终于有一天，雅思在他接连几次魂不守舍的不小心割伤手，撞到腿甚至喝下开水时爆发了，结束了这场冷战。

    在他再一次向她讨好时，她左思右想的挑了一句最解气也不至于太伤他的话。她说，我好像没那么爱你了，所以我原谅你，为了迅迅。

    不知是哪句话起了作用，总之他停止了无休止的纠缠。

    出去逛街，或者带着迅迅去逛超市。始终是她主动去牵他，他未曾做过任何主动的尝试。

    沉默的吃饭睡觉，看着电视出神，独自一人坐在书房发呆。

    可于她而言，这件事已经过去。她发过脾气，就算了。

    直到有一天他们要带迅迅出去玩，贺峰许久以后第一次主动去尝试牵她的手，却被她躲开了。

    如惊弓之鸟一样，他退了一步，小心翼翼的说了一声，“对不起。”

    他是绅士的，更是卑微的。

    雅思说：“不是……”想要解释。可她最终只是展开手掌告诉他，她的手里有东西所以不能牵。

    雅思叹气一声，扔掉东西抱住他柔声安慰，她说“你干嘛？已经过去了。”

    贺峰说，我知。

    她仍旧没放开他。

    迅迅捡回雅思丢掉的东西跑过来嗔怪她，妈咪，为什么丢掉我的卡片？

    她说，卡片碍事，卡片没有daddy重要。

    迅迅说，卡片是迅迅的。

    她说，迅迅也没有daddy重要。

    迅迅去拿来纸巾递给贺峰，“委屈的是我，为什么daddy要哭哭？”

    雅思接过纸巾轻轻擦拭贺峰的脸，对迅迅说：“胡说，daddy只是迷了眼睛，daddy最厉害，他才不会哭哭……今天让阿姨带你出去玩，好吗？”

    雅思转头叫来佣人，自己便牵着的手贺峰上了楼。

    身后，是迅迅奶里奶气的疑惑，“还没出门，哪有风沙迷眼啊？”

    雅思……

    所以说，孩子太聪明也不好。

    上了楼，雅思直接反锁了门，靠近对方，摘下他的眼镜，环着对方的脖颈吻了上去。

    每吻一下，她便看他一眼。

    直到第三次，他开始擎住她的后脑回应。

    他被她推倒在床上……

    几次三番，她的气力被耗尽，求对方停了下来。她还需要精力去安慰他，然后让他心满意足的去骗迅迅为什么刚刚敲门没人开。

    事后，她问他，假设没有结扎，如果用这次机会让他同意再生一个baby，他会不会答应。

    他毫不犹豫的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说不会。

    雅思……

    爱非一成不变，需要用心经营，有减法，自然也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