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褚被盛朵拉到了一处静地，一时之间，两个人尴尬地并肩站着，各自都有些拘束。

    良久，盛朵开口道：“哥......对不起。”

    万褚微微一愣，神情略显错愕：“你把我叫过来，就是要说这个？”

    本来有千言万语想对万褚说，可当她真的站在万褚的身边时，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能继续道：“嗯，我知道你生气是因为我瞒着你，但是三年前的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你开口。当时我自己也不确定陆尽尧的心意，我不想再把你牵扯进来，也不想破坏你和陆尽尧之间的关系。”

    “你怎么能确定，我知道了以后就会和陆尽尧翻脸？”万褚百思不得其解：“你和陆尽尧是不是都觉得，我万褚就是一个喜欢拆散别人的莽夫？”

    “......”

    盛朵小声嘟囔：“莽夫算不上，顶多就是一头疯狮子。”

    “你说什么？”万褚眯着眸。

    “没什么！”盛朵做贼心虚地笑笑：“我是想说你丰神俊朗，帅的掉渣！”

    “呵。”万褚冷哼，扫了眼盛朵：“......陆尽尧今天对你怎么样，没欺负你吧？”

    盛朵原地转了个圈给他看，笑说：“没有，我好好的。就算他真欺负我了，你要怎样？再打他一顿？”

    万褚：“这事儿看我心情。不过这世上除了我，谁也不能欺负你，尤其是陆尽尧！他现在可是我的重点观察对象。”

    “嘁，说的你好像很关心我一样。”盛朵垂下眸，失落道：“你结了婚，我也没去把你老婆揍一顿。”

    “......”

    万褚察觉到她的情绪，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佯装高冷道：“喏，这个给你。”

    盛朵神情木然地接过了卡，不解道：“银行卡？”

    “嗯。”万褚随口道：“里面有80万，密码是你生日，拿着花吧。”

    “80万？！”

    盛朵惊慌道：“哥，你给我这么多钱干嘛？我平时也不买什么东西，还给你。”

    万褚拒接接手，打岔道：“让你花你就花，虽然80万比起陆尽尧能给你的，算不了什么。但这钱是画廊帮我卖出的第一幅画赚来的。以前你小时候不是还说，想要跟着我学画画？只是自从你去了陆尽尧家里住以后，我见你又学了大提琴，我以为你不想再画画了。不过没关系，我还画着就行。以后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你哥现在经济自由，你大姨她管不着我。”

    “......”

    盛朵心中浮现一丝暖流，还有酸楚：“哥，我不用你给我钱......听到你还记得我和你小时候的事，我就已经很高兴了......看来我以后要是一位大画家的妹妹了！等我以后发了工资，再攒点钱，到时候我也去你画廊里面溜达溜达，顺便买你一副大作，照顾照顾你的生意。”

    万褚眼眶泛了酸，依然打趣道：“一幅怎么够？两幅行不行？”

    盛朵笑：“那就三幅！”

    万褚：“嗐，还是四幅算了，多买点。”

    盛朵扑哧一笑：“那我要倾家荡产了。”

    月光照在两人的肩头，映射到盛朵手中的银行卡上。带着光芒的温情沉甸甸的，让人的心中难以承受其重。

    “笨蛋。”

    万褚笑着出了个主意：“你就不会带上你男朋友来？让我狠狠宰他一顿。”

    盛朵扯了扯嘴角：“哥，你怎么这么物质。你到底是喜欢画画，还是在利用画赚钱？”

    万褚叹道：“再喜欢画画的人，他也得吃饭。空有理想主义没用，你得先把日子过好，才有精力和时间去谈梦想......现在已经不是12年前，也是时候该好好生活了，不是吗？”

    “......”

    盛朵心间颤动，她思忖着这句话，空旷山野的风声令她出神：“忘记痛苦以后，记住幸福好像是会变得容易......哥，或许真的到时候了，或许我应该好好和陆尽尧相处，或许我也是可以拥有幸福的......这应该不是我的妄想吧？”

    万褚心疼道：“当然不是。”

    “嗯。”盛朵会心一笑，伤感的面容中显露出了期待，“如果可以，我想从现在就做出改变。哥，我去西峰的小木屋里拿一下大提琴，我想让他再次听到‘灯塔下的小布偶’，我也想让他明白我的心意。”

    万褚轻笑：“好，我陪你去。”

    盛朵笑着婉拒：“不用了哥，这里很安全，到处是巡山员，还有崔叔叔也在，我不会有事的。”

    万褚坚持：“天黑路滑，你自己万一迷路了、跌倒了怎么办。”

    盛朵笑：“我不是小孩子了。”

    “......”

    万褚无奈道：“行，那我回露营地方等你，快点回来。”

    “知道了！”盛朵一边小跑着离开，一边笑：“哥，先不要告诉他！要保持惊喜！”

    万褚付之一笑：“你注意安全！”

    *

    帐篷附近，赵书凝独自坐在距离众人较远的草坪上，怅然失落。陆尽尧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杯子，走至她的身旁，问道：“喝水吗？”

    “......”赵书凝双目无神，没有回应。

    陆尽尧同样坐了下来，开口道：“书凝，今天你说既然你能喜欢我，那你就也能放弃我，但是你对见林却不是这样。有些话由我来说可能不太合适，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不管你过去对我抱有怎样的心情，至少你现在对见林的在意程度要远超于我。有件事见林一直没告诉你，我如今夹在你们两人的中间，或许把那件事说出来，对我们三个人都好。”

    赵书凝幽幽道：“如果你是想说他喜欢我，那你可以走了。他喜欢我是他的事，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我并没有把你夹在中间，是周见林他自己硬要挤进来。”

    “我不是要说他喜欢你。”陆尽尧回头看了眼周见林，叹息：“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在他爸妈去世以前，他曾经住在你爷爷奶奶家的隔壁。他是你爷爷奶奶的邻居，也是你的小学同学。”

    “什么？这怎么可能！”赵书凝蹙眉道：“我爷爷奶奶住在农村，而且我记得东邻居家姓马，西邻居家姓邵。这么多年他们两家一直没搬走过，哪里来的姓周的邻居。”

    陆尽尧：“你是没有姓周的邻居，但见林他是被送到福利院后才改了姓。他以前叫邵林，你还给他起过外号，叫少林寺。”

    “少......少林寺？！”

    赵书凝腾地站了起来，努力的回忆着，“......噢，我想起来了！以前我每次回爷爷奶奶家，总能看到一个小光头在胡同里上蹿下跳！当时那个小光头的名字谐音是少林寺，我还以为他真的去寺里练过！我让他教我功夫，结果他说他没功夫教我！天哪，你是说周见林就是‘少林寺’？”

    陆尽尧也站了起来：“没错，除了我和万褚从小认识你，还有见林，他可是你的青梅竹马。只是他爸妈出事以后，他就没再回过老家了。”

    “这算什么青梅竹马，我和小光头以前都不算是朋友。”赵书凝说完后，又忧心道：“......可是邵家人还在啊，他怎么会去福利院？”

    陆尽尧被赵书凝的前后反差逗笑：“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听闵院长说，他的亲戚们都没什么钱。邵家老爷子有四个儿子，见林他爸排第三，他的叔叔和大伯都是外出务工的人，家里孩子又特别多，根本照顾不过来。所以邵老爷子就提议把见林送去福利院，而且家里也没一个人挽留，估计就是这件事伤了见林的心，所以他也没再回过老家。去了福利院以后，他改用了他妈妈的姓，所以才叫周见林。”

    “......”

    赵书凝不满道：“邵家人怎么这样啊，好好的孙子不要，竟然送去福利院？他周见林当时就是一个小娃娃，能吃老邵家多少米？这些亲戚也太没人情味了！还有周见林，大学开学竟然还假装不认识我！除了他现在还是留着一个平头，其他的身材和长相，我完全认不出来！他真的变了好多！他以前没这么黑呀！”

    陆尽尧：“可能是脱离了原生家庭，每天一个人在外面打拼，晒出来的吧。”

    “......”

    赵书凝眼眶酸涩，撇嘴赌气道：“周见林太不够意思了，他根本就没把我当朋友，我以后不会再理他了。”

    陆尽尧提醒道：“书凝，他本来就不想只做你的朋友。”

    赵书凝怔愣在原地，内心五味杂陈。

    *

    盛朵把大提琴从小木屋里拿走后，按部就班顺着原路返回。

    她已经很久未曾拉过大提琴，不过《灯塔下的小布偶》的乐谱她依然记得清楚。如果这次演奏成功，那她就给陆尽尧一个面子，勉强试一下他的《盛开》好了。

    盛朵心底暗喜，背着大提琴加快了脚步。

    可走着走着，她忽然再次听到身旁的草丛里有奇怪的动静。

    总不会是真有狼豺虎豹吧？

    盛朵想要从抄近道改为走大路。她尝试着穿过一片榆树林，可不安的感觉却如影随形。虽然没有了草丛响动的声音，但取而代之的是树枝踩踏的声音。

    这附近有人！

    盛朵停在原地左右张望，心慌地扬声道：“是谁？我听到你的声音了！”

    过往被摩托男跟踪的阴影再度袭来。

    她手抖着掏出了手机，但由于西峰地势高，导致手机还没收到信号。就在她抬头想要呼救之际，在距离她不到10米的前方，果真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盛记者，我劝你最好不要说话，也不要动。”

    “......”

    这是盛朵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十分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她强装镇定，和摩托男对峙：“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一直跟着我，是不是和我妈妈的事情有关？”

    摩托男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意味不明道：“代诚大厦坠楼案、北明化工白骨案，这些案件全部与薛家惨案的真相有关。盛记者，你反击的时刻，已经到了。”

    “薛家惨案......”盛朵激动道：“你究竟是谁？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摩托男向前行走了两步，在月光的照射下，盛朵终于看清了他的相貌，却令她惊愕失声，“......江记者？”

    江寻神色严肃，眼角泛红，丝毫没有平日里友善的感觉，“陆尽尧已经知道我就是‘寻仔’，但知道的太多，对他没有好处。想要报仇的人，必须孑然一身，不能让任何人成为你的软肋。你父亲把你送到陆家，保护了你近十年。但要想深入敌营，就必须得兵行险招。”

    “报仇？”盛朵身颤道：“难道我妈妈的案件真的另有隐情？”

    江寻提醒道：“能触及新闻的人，自然有机会操控舆论。十二年前‘深扒DP偷情内幕：薛家惨案的罪魁祸首’这条帖子，我到现在还是会反复检查。”

    盛朵脸色发白：“那篇帖子......是你发的？”

    江寻再度戴上了口罩，答非所问：“北明化工的那具白骨是李彦章，等到两天后尸检报告出来，你可以去向你父亲求证这件事。”

    盛朵愕然：“你为什么会知道？你告诉我这些是想干什么？这和我妈妈又有什么关系？”

    江寻捏紧了手中的黑色袋子，“我需要帮手，除了警察的力量，新闻的导向也至关重要。但你的父亲已经被监视了，你也同样。”

    “......”盛朵全身发冷，她不受控地急喘，几近窒息。

    恐惧和迷茫占据了她的思维，摩托男是敌是友也无法辨清。巨大的谜团顷刻袭来，她颤声试探：“那你呢，你是什么身份？”

    江寻镇定自若，竟用着理所当然的语气，对着她说：“收到指令监视你的人，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