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零年的清水村还没通电，村民们赶着去田里栽秧，栽了的也时不时要过去看，田里有没有水呀，水是不是多了呀，几乎每天都忙忙碌碌。
外面的热闹过后，留下来的亲戚们三三两两都进来看叶嫣，热闹得很。
“长得还多乖。”
“眼睛跟老二挺像。”
“养个姑娘还是可以，现在不都说生儿生女都一样吗？以后女儿也可以养老。”说话的是叶嫣她小姑婆，上辈子叶嫣对父亲这边的亲戚都没什么印象，唯有大伯与小姑婆一家印象深刻。
都是一路人。
“就是刘箐你这是早产，娃娃生下来又那么久没开口，你们请先生没有？”小姑婆很是着急：“这种事还是要请先生看一下，最好是两种先生都来，一边把脉嘛，一边看下是不是要招魂嘛。”
现在谁家好人还搞封建迷信？
叶嫣瞅见她妈的表情不是很对，但做媳妇儿的不好说，只给她爸叶清安递了个眼色。
叶清安乐呵呵的：“幺姑说得对，我现在就去请人来看下。”
“你在屋头坐到，我去。”叶嫣的爷爷在外面听到声儿，顺势开口，叶清安听到话便出去与她爷爷商量请谁。
她奶奶也忙起身叮嘱外面她小姑：“清华你跟你爸一起去，再买点鸡蛋回来，我给你钱。”
给钱的时候还说：“要有小鸡你就再买五六只鸡仔，你二嫂要大补。”
屋子里都不是什么外人，她奶奶说话的时候就没怎么避讳。
小姑婆的脸色霎时间变了下，脸上的笑容都有点挂不住：“还是现在政策好，一家一个，女娃娃都当宝。”
她扭身上手拍了下叶嫣：“你好福气哦~”
叶嫣她奶奶听了，回身来边逗弄叶嫣边说：“我们才是好福气哦，她早产都这么争气，省的我们一屋子人担心，真乖。”
李翠就在边上，把脑袋扭到一边，没说话。
她小姑婆嘴巴动了动，也没回怼，只是脸上带着一丝嘲讽。
也不知道等这丫头身子骨不好花家里钱的时候，她还会不会这么说。
先生来得快，只不过就来了一个，村里开卫生所的叶水轩。
村子里条件不好，先生小心翼翼给叶嫣查看，最后他以自己多年来给村里人看小孩儿的经验说：“哭声是有点小，呼吸声也小，不过我对新生儿不熟悉，你们要是担心，过两天送镇上医院去看下吧。”
除了动静小，其余倒是跟普通小孩儿没什么两样。
叶嫣清楚自己就是身子比较弱，上辈子都能活下来，这辈子没道理不可以，所以也没怎么在意。
倒是其他人表情多多少少有点凝重。
这大喜的日子，把先生送走之后，大家都很有眼色的没把早产儿可能身体不好的事情拿到明面上来说，这种常识谁不知道？用你在所有人面前显摆？
最主要还是怕惹忌讳，除了小姑婆，其他人提醒时都是悄悄的，拉了叶嫣她奶奶到角落里，小小声叮嘱：“村里的先生经验少，你们要是怕，过阵子能抱出去了，去城里面看下比较好。”
叶嫣她奶奶神色略显凝重点头：“都晓得。”
“你们就留在这儿吃饭嘛，庆祝一下。”她奶奶又招呼人，开始忙碌起来，生了娃亲戚来看那也是对这孩子的重视，他们不可能叫人来了又这么干巴巴地回去。
女人们都在家里忙着弄饭，亲戚都来了，没道理不招待一顿。
这些赶过来的亲戚都是附近村子的，像她小姑婆家，在清水村后面的竹林里朝那边大声喊，都能把人给喊应声。
再远一点的亲戚得等这边忙完了才去通知，不过等他们来也基本是吃满月酒。
产妇的房间不能见风，比较闷，亲戚们看一圈之后，就出去了。
男人们得知叶家还有差不多一亩田的秧苗没种，纷纷自告奋勇出去帮忙。
反正自己现在也回不去，不如帮着把这边的弄了，回头自家要是有什么事儿，也好过来叫人。
一九九零年还处于人情社会的时代，你帮帮我，我帮帮你，日子才能越过越红火。
叶嫣婴儿脑袋，嘬过一顿奶就开始上眼皮打下眼皮，昏昏沉沉的，没几秒钟就睡着了。
农家的日子都在忙碌中渡过，天气热得吓人，屋子里还有蚊子，在叶嫣享受着她妈手动扇风的待遇中，转眼时间就过去七天，叶嫣她奶奶前天带着包裹走出门，今天晚上才走回来。
暮色下仔细看能辨明她后面还跟着叶嫣的外婆跟舅舅。
叶嫣的外家在隔壁县城范围的农村，单程就有三四十公里的距离，年轻人走路都得十来个小时。
两家人简单招呼过之后，叶嫣她外婆便走进他们这个小房间。
“早晓得我早点来，前头我就觉得心口不顺，像要发生啥子事一样，我都跟你爸说了好几次，就是没想到你提前生了。”她外婆是个好说话好动的，一来那嗓门儿就嗷嗷的，路上买来的补品一个一个往外掏，给放在柜子上，转头看到襁褓里的叶嫣，声音又下降两个度：“多重啊？”
“四斤三两。”
她外婆把东西放完，又整了下衣裳，就过来上手帮忙抱叶嫣，逗她一会儿才说：“我把衣服都收拾来了，这阵子就住你这边，等你出月子再说。”
她妈立马眼含热泪：“嗯。”
“行了，好好休息吧。”她外婆抱叶嫣坐在一边，又问：“这阵子你饭菜谁做的？”
“清华做的。”
“你大哥家呢？”
“田里忙活呢。”刘箐不是很想提这家子，但跟自己亲妈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像是又找到了什么生儿子的偏方，说不准现在还在试。”
说来也奇怪，她公婆都不是重男轻女的人，却生出来一个拼死也要儿子的货。
她大嫂李翠比她还早嫁进叶家半年呢，前头怀过两个，第一个在四个月大的时候人两口子悄咪咪去县城做检查，得知是个女儿当天就流了。
不然现在那孩子都快一岁了。
第二个也是女孩儿，家里人让她好好生下来，人家偷摸去小诊所做了，现在一直在找怀儿子的偏方。
“前两个月听说喝童男子的尿能怀儿，那屋臭半个多月。”刘箐也不知道她大嫂怎么想，听说当姑娘的时候在家也是个受宠的，现在被这么折磨都心甘情愿。
她外婆追问：“你这次早产，是不是大房那边？”
刘箐阴晦点头：“她那天把淘菜水泼院中间了。”
“我日他娘的，她是要弄死你啊？你们压水井边上又不是没有倒水的沟！顺到沟流后头大沟里头去她不干，倒院子中间她想留起给她送终吗？！”
这嗓门儿没刻意压低，外面树上的飞雀都被惊起。
刘箐吓得不行：“妈，你小声点！嫣嫣还小。”
叶嫣耳朵被惊了下，但她的注意力都在两人说话的内容上。
什么意思，她两辈子早产，身子骨不好，都是她大伯母害得？！
她外婆慌忙瞅一眼叶嫣，见她没什么事儿的样子，才又压低嗓音，只是那愤怒溢于言表：“叶家其他人知道不？”
刘箐点头：“昨天我就全说了。”
“昨天？”
“嗯。”
“那还好，你妈还说不清楚怎么回事，我以为她揣着明白装糊涂呢。”她外婆吐槽一句，又问：“那现在他们叶家怎么说？”
刘箐摇摇头：“不清楚，不过老二跟我保证，以后各吃各的，我也不敢吃他们做的东西了。”
她外婆嘴巴子嗫嚅两下：“直接分家得了。”
刘箐无奈：“我才生完。”
她外婆瘪嘴：“你别担心到时候只有清安一个人养家，我跟你爸还在呢，咋都不会让你饿到。”
刘箐何尝不想分家，只是以前那边折腾也只在自家折腾，这还是第一次殃及她。
“那边想儿子想疯了，看起来还想占个长子呢，现在她能害你，以后说不准就害别人，到时候你们一家子还牵扯不清。”她外婆是过来人，从最穷的时候挨过来的，越穷越能看清楚人性，她什么场面没见过？
刘箐被说得愣神，后知后觉开始害怕：“那我现在生了个姑娘，他家应该不会再作妖吧？”
“谁知道。”她外婆防患于未然：“不过这种人你们是不能再继续呆一起，分家的事，好好想想。”
刘箐脸色不大好：“爸说要他们出一百块钱赔偿，会不会又惹上他们？”
外婆忒道：“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