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芬子来了？”刘箐探起身，往门外边瞅了一眼，回过头来把叶嫣又往她怀里拢了拢，跟叶清安说：“你去外边守着吧，别叫她进来。”
“嗯。”她爸往她妈嘴上又偷亲一下，才过去。
“咋这么晚过来，她今晚没回去睡吗？”二芬子虽然傻，但她每天都还记得回去睡觉，刘箐抱着叶嫣上床，见她爸还没出去，又叮嘱：“你给她往碗里倒点水，别噎着。”
“哎。”
叶嫣咕噜噜的眼睛看了看她妈，然后被送进温暖的被窝里，半点都没被外面那带着一点疯魔的气氛影响到。
她还没看到过疯子，也不清楚外面那个二芬子长什么样。
就跟大人们说的那样，二芬子得了饭菜，很快就拖着她的竹竿离开，那声音一路从院子里到院子外：“恭喜哦，恭喜哦。”
翻来覆去都是这一句话，但她说得好心，语调也很好心，倒不会让人觉得害怕。
叶嫣看不到二芬子，她只能把自己上辈子看到过的疯子形象往二芬子身上套。
那或许是个邋里邋遢的女人，有一头毛躁繁盛的黑发，脏兮兮的脸，还有脏兮兮的身子，但以前这女人也该是个干干净净的人儿，或许她把那女孩儿生下来，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人的命运有的时候真的说不清楚。
安静又漆黑的夜，叶家所有人都陷入沉睡，一股突然出现的风直奔小屋子里温暖的被窝，然后精准找到叶嫣，窜进她的脚底心，小小的婴儿在黑夜里陡然睁开双眼。
今夜的风有些喧嚣，外面沙沙的树响夹杂她家屋子后面哗啦啦的水鸣，叶嫣睁着大眼睛眨巴两下，被梦吓得扑通扑通的小心脏慢慢平静下来。
“咯咯咯~！”不知道哪儿传来的公鸡打鸣，这么早的时辰居然就已经起床。
她做了个噩梦，有关于那个睡前不清楚形貌的女人，梦里那个被打掉的孩子化作厉鬼缠绕在女人的身上，黑雾将女人团团困住，然后恶趣味一般叫女人看着自己在乎的丈夫，婆家，一点点凋零，直到她自己也疯魔。
“这么做真的有用吗？”还不等她回神，窗外又传出窸窸窣窣的响动，是压着嗓子的声音。
叶嫣目光微滞，耳朵却一瞬间竖起来，去听外面的动静。
“你想变成二芬子？！”
“我不想。”
是她大伯跟大伯母两人，就在他们这屋子外面，鬼鬼祟祟不清楚在做什么。
“不想那就快点，磨磨蹭蹭，再等等他们都醒了！”她大伯恶狠狠的。
两个人也不知道是怎么避开那么多人出去的。
她奶奶睡前还叮嘱过她小姑姑呢，没想到居然还能给这俩钻缝子。
“多撒点，不然镇不住这丫头。”叶清康的声音恶狠狠的。
叶嫣眨巴眨巴眼睛，这两人是想镇什么丫头？他俩前面打掉的孩子？难不成她家也闹鬼了？！
她扭脸看了眼熟睡的夫妻，嘴巴一张：“哇~！”
呜哇呜哇的哭声瞬间震醒两人。
“哎呦哎呦，怎么了？”
房间里她爸她妈两人摸黑抱起她开始哄。
“快点！醒了！”
“哎呦！她咋一下子就哭了？真有脏东西？”李翠吓得浑身一抖，手上的灰都差点抛到自己脑袋上去！
那两人的声音更低了些，不注意根本听不见，但叶嫣的注意力一直在他俩身上，倒是听到了一星半点儿。
这俩莫不是真在外面做法招鬼？
清水村这个小地方偏僻，到现在都还没通电，除了外面月色的光亮，几乎没有任何照明的东西。
别说这招鬼的氛围倒是非常不错。
就是招鬼回来干嘛？就为了把它给镇住？
第二天早上天才麻麻亮时，清水村陆陆续续从黑夜中清醒，人们早饭在家里面对付两口，便开始往叶家来。
叶家的房子不大，大大的圆桌子，院儿里也只能摆上四桌，还挤得很，不得已只能把对面李大妈家的院子也借出来用。
吃个饭都得跨越一条路。
家里办宴席，麻将也早早就去村子里借来，伴随着太阳爬上山的动静，叶家与对面李大妈家里的麻将声也渐渐大起来。
看人玩的，下场玩的，还有小孩子过家家，在一片喷香的饭菜味中，迎来人们欢迎叶嫣到这个世界的宴席。
“妹妹咋不出去吃饭呢？”不知道哪家的小孩儿嘴里嚼着一块肉踱步进门问。
“妹妹还小，吃不得，等她长到你这么大，就可以出去吃饭了。”屋子里守着叶嫣与刘箐的大人们也耐心并愉悦的向她解释。
“哦。”小孩儿点点头，似是有些胆怯，得到答案就跑了。
“啊呀！你衣裳哪里整的嘛？这么脏！”大人呵斥小孩儿的声音趁房间门还没关上时，以强硬的音量闯进来。
屋子里一群没出去玩牌的哈哈笑：“娃娃儿长得快，再等几个月，说不定你家这个也能在外面皮咯。”
“刘箐，你们请的是哪家先生哦？”门没关严实，她小姑婆细小的身躯一个侧身，也从门外挤进来。
“啥子先生哦？”叶嫣她外婆还不清楚生产那天的事儿，问道。
她小姑婆便不着五六地对着她说：“亲家母啊，刘箐这是头胎，又是早产，请个先生看一下比较放心，万一是个有问题的呢？早看嘛早放心嘛。”
叶嫣她外婆的脸色当下便不好，但小姑婆没给她外婆发挥的机会，说完立马把头扭向叶嫣她妈：“我那天说了，还以为你们不得请，今天看你们屋外头撒了一圈菩萨庙的香灰，不是用来驱邪的吗？你们请的是哪个先生哦，咋连黑狗血都没有？这样子驱邪不得行，你们是不是请到假先生了？”
“香灰，什么香灰？”
“就你们屋外头那个灰啊，你们还不晓得啊？”她小姑婆也惊讶。
“啥子香灰哦？你在说什么哦？你不懂，娃娃刚刚生下来，都是有玉皇大帝保佑的，他们生来心神清明，能看到常人不能看的东西，你还喊他们去找先生驱邪，万一邪祟入身，你能代替她吗？”叶嫣她外婆终于找到机会，叭叭叭阴阳怪气开始输出。
“刚出生的娃娃不需要驱邪，一般都是一些活了几十年的老货才要驱邪，毕竟人活了几十年，啥子脏的臭的都见过，说不定还吃过，早就不干净了，找个先生驱一下，也是正常。再说哪怕真有事要过关，好人家都不会把先生请到家里来闹得大张旗鼓的，也就那些不想人好的妖精才会瞎指挥。”
这话怼得，听着不轻不重，却叫叶嫣她小姑婆都不敢再说话。
一群吃瓜看戏的自觉不去接叶嫣她外婆的话头，两边都是亲戚，两边都是长辈，说哪个都不行。
他们吃瓜还不敢直接看两人的脸色，叶嫣就没这么多顾忌，她大大的眼睛来回瞅她外婆跟小姑婆，笑得眉眼弯弯。
爽！
果然两辈子她都很喜欢她外婆这种性子！
她这个小姑婆可不是什么好人，小孩儿刚生下来就请驱邪的先生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而且照她小姑婆的意思，那是恨不得周围所有村子都参与这事儿。
现在的人虽然没有以前那么封建迷信，但有些事情还是信的，而且居然还叫弄黑狗血，迷信也得有个度吧？
婴儿多脆弱？吓惊厥昏死她来陪？
叶嫣她外婆的话说完之后，房间里诡异的安静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有人想起来打破沉默说：“外面真有灰？昨晚好像没有人出去吧？”
但她这个打破沉默的法子并不是很好，因为叶嫣她小姑婆脸皮厚，顺势转移话题：“昨天晚上，二芬子好像来过？”
村子里都没什么秘密，昨晚二芬子就像是知道叶家人还没睡一样，那么晚了还过来讨饭吃。
“二芬子不就是那个想儿子把家都想没了的？”人们一想到二芬子那不正常的经历，又担心她昨晚过来是冲着叶家的新生儿来，再看叶嫣时，多少都开始担心，这孩子不会生下来就有个关要过吧？
物资贫穷的地方，新生儿的存活率其实很低，以前那些人为了叫孩子好好长大，就会去请先生给孩子过三六九岁关，因为一般小孩儿都是在这个年龄段夭折的多。
把这几个关过过去，基本就能好好长大，但确实也有的小孩儿是刚出生就有要夭折的迹象，这个时候也需要这家家长去先生家里面，给小孩儿请平安符，但无论是三六九岁关，还是刚出生的关，都不需要小孩儿本人出面。
而且这种过关还不能大张旗鼓的，需要悄咪咪进行，最好周围都没什么人知道的那种，这样才可以躲过那个致命的关卡。
所以叶嫣她小姑婆，那么懂的一个人，这么招摇叫请先生，就真不知道是安的什么心。
“五路村那边有个先生，他们说多灵的，刘箐你到时候喊你妈去请他看一下吧。”
“对，娃娃生下来都是要过关的，看一下总没错。”
九零年距离以前严打的时代已经过去许久，关于各种迷信的活动，虽没有大肆宣扬，但也没有以前那么避讳。
叶嫣上辈子也过三六九岁关，当然那会儿都是她外婆一家在操心，而且还是在她已经成年之后，偶然一次聊起来才知道自己小时候也过过关。
人们三三两两说话，很快把叶嫣她小姑婆的话题给扯到一边去，她小姑婆不满扫一眼她外婆，又看看其他人，一副想怼但又不知道怎么怼的表情，憋屈的很。
别人不清楚外面的香灰怎么来的，叶嫣却清楚。
那香灰不是冲着她来，而是她大伯跟大伯母两人看到二芬子之后怕遭报应，在给自己求心安。
有人脑回路连接上了她的线，说：“要真说跟二芬子有关，那是不是也应该提醒下李翠？她可是直接打了两个娃娃哦！”
“哎呦，我要出去跟李翠说一声，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哦！”说话的那人平时就不怎么看得惯李翠，说完颠颠儿出去拱火。
“我晓得，要你说！”没想李翠就在不远处，不多会儿就听到她恶狠狠的声音：“我可不是二芬子，还由一个不成型的贱货闹，我保管让她们连叶家的门都不敢进！”
贱货......
屋子里都是女人，其中还有几个生的都是女儿，闻言脸色瞬间就不好起来。
连叶嫣她小姑婆本来想借着李翠惹事，都被她的话给打了回来。
叶嫣吧嗒吐了个泡泡，才把她妈逗笑。
“你这个闺女......”一旁的妇女见状，是真有点羡慕了：“真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