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于怀书此刻危在旦夕,按照那个昏君的性子,一旦耐心耗光,便会治他一个不敬之罪。

    想到这里,林归宁再也坐不住驾马离去,无论如何,她要保住于怀书一条命,不仅因为李小宁托梦求救,更因为于怀书颇有治世之才,不应该因此湮没。

    回京后,林归宁直奔宫中,还没入宫门,于怀书的种种言辞和行为都已传遍。

    谏官于怀书跪于登闻鼓前两天两夜,手持血诏和状书,恳求陛下调查真相,收回赐死命令,还老师清白。

    世人皆笑他傻,皇帝是天子,怎会收回成命?他们更笑他疯,得罪了丞相这棵大树,只能自讨没趣,应该及时收手才是,他却上赶着找罪受。

    只有林归宁知道,于怀书此举是英雄壮举,面对不公,若人人都想明哲保身,那这不公由谁来打破,正因有一批批像于怀书这样的人出现,世间才更清白。

    听着角落里的闲言碎语,林归宁只觉得可悲,匆匆进了宫门,只见远处有一跪着的男子,脱官袍,摘官帽,双手被捆住,手心滴着血。

    林归宁紧忙向挺拔的背影跑过去,看到他凌乱的发髻,疲惫的神态,顶着爆满红血丝的眼睛盯着自己,像一个淋湿的小狗求安慰。

    “宁宁,你来看我了吗?这是梦吗?”于怀书的眼神极度疲惫。

    林归宁蹲下替他整理一下发髻:“你是太久没休息了,你太累了,我带你走。”

    于怀书倔强地摇了摇头:“不能走,老师教我为人处事,他是个极好的人,如今蒙冤,再过两个时辰就是行刑的时辰,我得救他,宁宁,我得救他啊!”

    少表现脆弱的于怀书如今可怜巴巴地看着林归宁,也只有在她面前,他才能放松警戒。

    林归宁虽心疼他,却也无奈,自己帮不了他,从前自己拼命保护的姐妹,也照样死在了皇帝的疑心下。

    她静静地听他倾诉后扶他起来,他执意想去刑场送老师最后一程,林归宁无法拒绝。

    刑场上此刻已经围了不少大臣和官吏,刑台上一白发苍苍的老者跪在地上,双手双脚被锁链铐住。

    远远仅此一望,林归宁便感觉到文人风骨的气度,即使在死神面前,为了心中正义,他们依旧挺直腰板,无愧于天,无愧于地。

    他为了世界遭人指点,可救世之心从未更改,而有些人指点正义之士,仅仅为得到权力的一丝宠爱。

    约莫过了半刻,林归宁的思绪被一阵急促的鼓声打断,香炉里的香已燃过一半。

    执刑官缓缓走出来坐在台上的席前,众臣皆静下来,一副看热闹的神情,让林归宁见了十分恶心。

    “甄洁名,年六十,受天子恩泽而不知足,搅乱内政,挑拨君臣,今念及育人之德,特赦其家人,允其以死谢恩。”执刑官念着圣旨内容。

    台上甄洁名听后闻天长笑,掷地有声:“老臣认罚,谢吾皇之恩典,可小人当世,我朝岌岌可危啊!谏官,乃有上疏之责,是老臣的本分,老臣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朝江山毁在奸臣手中!”

    众人震惊地望着台上那人,就连林归宁都未曾见证过蜉蝣之身斗天地的壮景,甄洁名这次是将全家的性命置于刀尖上。

    若是这话传到皇帝耳朵里,恐怕要治他诛九族之罪。

    林归宁紧张的手心发汗,身旁的于怀书也攥着拳头,似乎在强行忍耐内心的情绪。

    她试图拽了拽他的衣服提醒他,眼神示意他别冲动,事情已经发展至此,求情早已无用,多一个人牵涉其中,就会多一个人陷入泥潭无法脱身。

    好在于怀书也感知到信号,微闭眼睛,默默松开了手,手指抖的厉害,便藏在身后。

    执刑官无奈地摇了摇头,下令行刑,突然一群身着孝服的人冲出来,有老有小,众人目光聚焦到他们身上。

    为首的是一中年男子,年纪约莫四十,率先跪在地上行礼,身后的人也纷纷跪下,刑台上的甄洁名原本平和的眼神多了一丝慌张。

    “你们是何人?阻碍行刑实乃重罪,念及你们不知情,速速退下!”执刑官皱起眉头。

    “在下是甄洁名的儿子,今日前来也并非想替父开脱,只因我父亲本没有罪,我家中也并非是胆小怕死之辈,愿同父亲一起赴黄泉,但请陛下能在我们死后还父亲一个清白。”中年男子字字掷地有声。

    林归宁:合着这是组团来送死啊,阎王都得感谢你送他业绩……

    文人虽身死,风骨尚犹存,宁愿以死换清白,也不在权力的威胁下苟活。

    执刑官摇了摇头,纠结无奈下派人将这群乌合之众拖出去处置,这时刑台上的甄洁名突然提高了声音。

    “在下甄洁名,甄氏一族今日唐突,是我治家不严,教子无方,陛下慈心仁厚,恳请陛下念在他们因孝失方饶他们性命,臣愿以死谢恩。”

    话音刚落,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台上的甄洁名便夺过刀自刎而死,血溅满天。

    林归宁呆傻在原地,连身旁的于怀书何时跑过去的都未曾察觉到。

    于怀书跪在老师的尸体旁,泪砸在血滩上滴答作响,浑身都在颤抖,脱下自己的外袍盖上尸体,保留了老师最后的一丝体面。

    甄氏一家人跪下痛哭,而后纷纷吐血暴毙而亡。

    林归宁震惊地瞪大眼睛,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良臣为心中清正甘愿自刎明志,而掌握天下至权的陛下却装聋作哑,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甄洁名一家人死在刑场,自然将此事闹大,大到无法遮掩,想起他们为何这么做,她先是疑惑,后来才顿悟。

    他们之所以自尽于刑场上,是绝不允许让父亲沉默地牺牲,陛下用甄氏一族的性命威胁甄洁名认罪伏法,可最终无论家人是否前去求情,父亲死罪难逃。

    故而他们此番披孝前来并非为了求情,而是让诸位良臣看着,看着陛下是如何绝情逼死良臣一家,更让天下人看看这个满口仁义道德的皇帝内心是如此的不明是非。

    英雄的死去一定是有价值的,若非今日数条人命,甄洁名死后,不出几日,便会如蝼蚁一般被遗忘。

    场上原本围观看热闹的大臣如今再也笑不出来,唏嘘万分,今日轮到甄洁名,那未来是否也会轮到他们?

    直到众侍卫将一家人的尸体抬走,于怀书才失魂落魄地走过来,林归宁急忙扶住他摇摇欲倒的身体。

    林归宁问他什么,他都毫无反应,看样子这次受的打击不小,便打算亲自送他回家,否则指不定路上再出什么意外。

    到府上后,下人们都赶忙出来迎接,把披风给于怀书披上,他的目光呆滞,只顾着往前走,直到走进屋子里,都不曾搭理旁人半分。

    林归宁扶他坐下,用下人呈上来的湿毛巾帮他擦拭脸上的脏东西,谁料自己的手突然被他紧紧抓住。

    “宁宁,我曾去狱中探望过老师,老师告诉我别去做无谓的挣扎,若是掺和此事,便是干政,可他是教我为人处事的老师,我怎能为了自己安危而什么都不做呢?”

    “可我后来才明白,在绝对的权力之下,任何挣扎都是毫无必要的,丞相做了诸多恶事,我写了诉状,跪在殿前,却等不来一个查明真相的机会,因为一旦查明,陛下的权威忏悔受到侵犯,陛下怎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看到他失望至极的神情,林归宁都不由得心疼他,他的挚爱李小宁惨死在丞相之手,他的老师也因丞相构陷冤死。

    他无非就是想替他们讨一个公道,可陛下却不给他这个机会,让他告无可告,困顿一生。

    如此一看,沈君尧的处境又和于怀书一样,陛下如此绝情,想必更不愿重翻当年旧案。

    想来想去,林归宁只好扶着于怀书的肩膀安慰他,让他别放弃希望,这不是他的错,别再自责。

    于怀书抬起头看着林归宁,一把将她抱住,手臂的力量大到她根本无法挣脱,只能口头提醒他,她不是李小宁,是林归宁。

    可于怀书此刻什么都听不进去,声音有些哽咽,求自己的宁宁别离开他,哪怕是一刻也好。

    看他如此可怜,林归宁也不再挣扎,若这一个拥抱能帮到于怀书,那也是值得的,毕竟自己占了他心爱之人的身体,心中总是不安。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林归宁急忙将于怀书推开,若是让外人看见,指不定又传成什么样子。

    没听到敲门声,门便一脚被踹开,几个拿着刀的男子冲进来,看衣着打扮,是皇城司的人,奉命押于怀书下狱。

    林归宁询问原因,男子紧蹙眉头,声称于怀书以下犯上,实乃大不敬,故要羁押狱中,等候发落。

    林归宁顿时内心充满一万个无语:这皇帝是疯了吗?为了他那点破面子,要杀多少人才够他泄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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