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缓缓抬眸，疲惫的眼神突然亮了几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那日屠杀丞相后你定逃走了”林归宁不解道:“既然走了，又为何回来自投罗网？”
男人的眼神变得破碎，上下扫动，而后集中在女孩脸上，“因为我的宁宁在这里。”
于怀书眼里炽热的爱几乎溢出来，她无奈垂眉躲开他的注视，因为她明白这份爱太浓厚，只属于李小宁。
这注视的几秒间，于怀书又在想什么呢。
林归宁假意咳嗽两声，再次强调自己不是李小宁，让他别再抱有幻想。
男人落寞地点头后起身，她从他身旁走过，直言自己不会告发，让他赶快离开。
说完她又向前迈了两步，突然一阵刀肉刮蹭的声音迫使她停下。
转过头看，血刀子直直地插在床上陛下的心脏，约莫一秒后，于怀书用力拔出，血溅在眼周，似一朵莲花。
林归宁震惊地差点站不稳，踉跄地后退两步，“你……你疯了吗，于怀书。”
于怀书一边擦着血刃，“宁宁的手应该干干净净的，杀人的脏事，我来。”
“况且已经不能等了，沈君尧服了陛下的毒药，而若想要解药，必须有陛下的亲令，既然旧君无用，不如扶新君上位。”
毒药？什么毒药，她从未听阿尧提起过。
于怀书解释，沈君尧被捕后经受严刑拷打，立于万人朝堂上拒不认错，直到陛下卧于床榻，拿出当年的赐婚的诏书和一瓶毒药，他才跪下妥协。
在陛下的床前，他以一命求来两个恩赐:
其一，弑父乃他一人所为，与妻眷毫无干系，愿陛下宽宏仁厚，放妻子一条生路。
其二，弑重臣宰相乃他主谋，逼迫良臣于怀书共谋，自己愿替他受罚，愿陛下爱惜良臣，留他一命。
而这两条愿望的代价，是他的命，他的清白，纵使背负骂名，做弑父杀臣的恶人遗臭万年，也绝无怨言。
于怀书说完后忍不住苦笑两声，这个人倒是守信，完成了以前要报答的承诺，谁都考虑到了，唯独不把自己当一回事，好似自己是最不值得活下去的人。
林归宁顿时心痛如绞，她最是明白沈君尧这么做的目的。
他曾问过，若有一日世道崩陷，她希望谁能活着？
当时以为是玩笑话，林归宁细数了几个:
阿尧得活着，因为做饭好吃，自从嫁过来，都胖了不少呢……
公主得活着，因为她过的太苦了，得多看看这个世界……
于怀书得活着，若说能陪伴的朋友，也就这一个……
还有庄少师……喜欢犯贱，留着逗趣也不错……
还有桂圆、刘嬷嬷……
想到这，林归宁的泪砸在地上，面对于怀书递来的帕子，她突然想到什么，执着地盯着他的眼睛。
林归宁一边推搡他离开，一边拿出身上的碎银子，让他快些离开，弑君是杀头的大罪，到时群臣攻起，即使新君上位，他也难逃死罪。
于怀书这时镇定地握住她的手腕，直言既然敢做，就不会逃，眼下最重要的是拿到解药，不然等不到行刑那日，沈君尧就死在牢中了。
可陛下死因如此蹊跷，众臣还有太后绝不会草率让新君登位，必定是要让凶手伏诛才肯罢休。
于怀书听后点头，却没有言语回应，只告诉她，他有办法。
林归宁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太后与众臣掩面而泣时，于怀书故意露出破绽，认罪伏法。
她早该明白于怀书那句“不会逃”的言下之意了，在她们看来，这是拿到解药的最快的方法，可其中的代价也是最为惨痛。
直到他被押往狱牢时，她第一次不舍地拽着他的衣袖，泪眼模糊，伤色难掩。
“我不是她，这么做不值得。”
“也许不值得，可我情愿如此，宁宁的仇我已报，她不在了，我生如傀儡，况且现在朝堂飘摇，安国虎视眈眈，大战时还需要沈君尧，我愿为一车，以一当十，死而无憾。”
这是于怀书临终前的绝言，在他的眼睛里，林归宁看到了当年自戕以明智的师者，他们的眼睛都是亮盈盈的。
他们做的事，无一不是伟大壮举，愿为开明之世做铺路石，愿为良臣做一车，以一当十。
跪在死神面前，于怀书依旧挺直腰板，面对砍杀头颅的大刀，他淡然一笑。
林归宁恳求系统帮忙，于怀书死前见一见李小宁，她愿意用任何东西来换。
而系统却冷冷一言:死人又如何复生？
这一句话否决了林归宁曾经诸多猜想，她曾以为这场游戏结束后，李小宁就会回到自己的世界，可没想到，都是假的。
李小宁就是死了，之前的幻影都是系统让她继续做任务的手段，卑劣至极。
如此，她只能站在人群中远远望着于怀书，等待着挚友的死亡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一刻，她恨极了自己的无能，恨极了自己无法救他，无法让他得偿所愿。
直到刀起，于怀书望着远边的天空，笑意盈盈，喃喃自语。
眼泪随着她读懂男人的唇语流下，于怀书不看爱人的躯壳，而是望向天空与爱人的灵魂对话:
“宁宁，你从小说我是大英雄，要嫁给我，现在，大英雄来娶你了。”
刀落血溅，熙宁十年四月十七日，草民于怀书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