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什么

    次日,明姝明娴还有明妙三姊妹拜见了老儒生,束脩见礼,就这样便可入了学堂。

    兰芷知道明姝可以上学堂,开心极了,熬了几晚的夜帮明姝绣了一个装书籍的小包,在她去学堂那日更是起了个大早,给她熬她喜欢的甜水粥。

    以往省吃俭用偶尔才能给她做的甜水粥,现在她们依靠着长公子地位水涨船高,手里也阔气了不少。

    兰芷眉眼带笑,认真地将浅黄的糖块放进锅中,仔细地翻搅,致使糖块融化。

    甜水粥甜水粥,不过是用糖化开在粥里,喝出甜滋滋的味道。

    以前明姝小的时候时常生病,吃的药也是极苦的,兰芷便拿这个东西来诱惑她,让她好好吃药。

    兰芷有一种苦尽甘来之感,姑娘以后再也不用受那些苦了。

    她笑,将熬好的粥呈出来晾凉,进屋去喊明姝起身。

    她方进屋内就看见明姝已经自己起来了,正自己穿着衣裳,兰芷一惊,急忙上前,同她说道:“小姐还是奴婢来吧。”

    明姝只好点头,让她伺候自己洗漱。

    “兰芷姐姐,”明姝嗅了嗅,她欢喜的笑,“你是不是煮了粥呀!”

    兰芷点了点她的鼻尖,也笑:“小馋猫,鼻子真灵!”

    说着,将明姝抱坐在凳子上,轻飘飘的,都没有使半点劲。

    兰芷摸了摸明姝还算有点肉的小脸颊,心中一阵伤感,她自小比寻常孩子体弱,身量也小,与同岁的孩子显得十分的瘦小。

    “小姐多喝一些啊,多长些肉才好。”

    明姝摸摸肚子,天真道:“我很多肉了,你摸!圆滚滚的肚子!”

    兰芷破涕而笑,顺她的毛:“好好好,小姐最可爱了!”

    明姝见她开心了,也弯了眼。

    主仆二人其乐融融地喝着粥。

    *

    明姝上的学堂并不是本家开设的,而是谢家的,这个学堂由来已久,在里面读过书的谢家子弟或是别家的子弟都或多或少考取过不低的功名,名声也就打开了。

    不少的荆阳高门都想将孩子送进去,可惜谢家家风甚严,能进去的子弟都是需要经过考核的,但女娘就不一样了。

    各家女娘同谢家关系好的,打声招呼便可。

    学堂内教授的儒生也是顶顶的好,再不济也是在京城高门贵族中退下来的。

    明姝同明妙一辆马车,二人都不是什么健谈的人,也不相熟,只是见面时点了头问候了声,马车内就安静下来。

    明妙比她大四岁,是大房三姨娘的独女,为人安静内敛,模样也长得清秀可人,只是她不爱说话也不爱理人,在府里的存在也低。

    明姝看了眼靠在车壁闭目养神的明妙,自觉无聊,掀开帘子往外瞧,今日天气清朗,路上融化的积雪被官府清理了,马车行驶得倒也快。

    谢家和明家就隔了两三条街,没一会儿就到了。

    谢家学堂是独一座院子,环境清幽,书卷气甚浓,明姝还未踏足院内,就瞧见了偌大的庭院中摆满了书册,参差地挨着。

    几个青涩稚嫩的书童正在给书册翻着面。

    引路的书童走了过来,将她们带进鳣堂内。

    鳣堂是四面开放的,里面整齐排列的案桌,左右两列摆放着书案和软垫,许是要男女隔开,中间放了绣了山水的屏风,遮挡住两边的人。

    书案之上是夫子儒生的教学之处。

    明姝上辈子跟芝南郡主时上过学堂,也知长什么样,再次见到,心中没有什么波澜。

    倒是明妙许是第一回来,眸光讶异,举止都有些拘谨。

    那书童恭敬地将她们带上去,老儒生还没来,给她们指了坐的位置,交代几句匆匆离开。

    鳣堂内零零散散的来了几人,与她们年龄差不多的,或者大那么几岁的。

    见到来了新人都好奇地回头望着她们,或打量或探究,隐晦的、灼热的视线射了过来,明姝垂下眼眸,目若旁人整理书案。明妙没受过这般多人注视,头低得越发低了,耳畔通红。

    女娘们细细的低语响起,但被屏风另一侧的少年们的声音遮掩住,丝毫听不清她们在说些什么。

    学堂女娘较少,很多人本来就是来混个好名声,也就不分年龄大小随意安排在一起。

    兰芷帮明姝收拾好书案,叮嘱了几句就出去候着了。

    明晔从屏风后走了过来,在明姝和明妙面前站好,明姝明妙起身行礼,喊道:“大哥哥。”

    “在学堂不用这样。”明晔摆了摆手,他温声对她们道,“你们若是有事可以来找我。”

    “夫子们对女娘们不算严格,上课认真些,不必紧张。”他扫了眼一直垂着头的明妙,温和道。

    “嗯嗯……”两人低声应了,“我们知道了。”

    “铛铛铛——”

    一阵厚重的钟声响起,鳣堂内登时鸦雀无声,窸窸窣窣地坐好。

    明姝严阵以待,挺直了腰杆。

    教书的是个老儒生,背脊如劲松,负手在后,目光炯炯有神,缓缓扫过底下众人,个个将头低下,屏气凝神。

    “今日——”

    “等等!”

    一声清朗的少年声将老儒生沉厚的声音压过去。

    “夫子等等!”

    一个翩翩少年跑了进来,衣衫同他挽在头上的绸带飘扬,恣意又张扬。

    堂内众人伸长了脖子去瞧。

    他轻喘着气,面上是肆意的笑,举起手。

    “夫子抱歉,今日起晚了。”

    他嬉皮笑脸。

    话音方落,老儒生苍老的脸皮气得抖动着,还没出声训呵,他身后又跑来了两个少年,喘得比他还要厉害,额上是沁出的汗水。

    “夫、夫子抱歉……”

    “……”老儒生怒火中烧,但瞧见这三人亦是惯犯,心中更是火大,他眉目冷厉肃然,直直射向前头的少年,沉声道,“谢玄璟又是你,这个月来多少回了?”

    前头的少年只是笑着,没有半点的羞愧与悔意。

    “上回直接旷课没来老夫还没追究你,现在又迟到,你当这里是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没半点尊师重道之心!”

    谢玄璟扬眉,弯腰拱手,模样吊儿郎当动作却有礼,“夫子说的那里的话,玄璟自然是尊重您的,亦尊重这道。”

    老儒生横眉竖眼,冷呵一声。

    “上回没来可是做了什么?”老儒生并不想再跟他多做纠缠,问清缘由,“如实交代,可从轻发落。”

    谢玄璟思忖一霎,记起是同那贵人出游,这事可不能声张,他掀了掀眼,对上明晔的视线,用眼神安抚了底下蠢蠢欲动想要替他解释的明晔,唇角勾起弧度,又一拱手,嘴上不恭敬道:“走街串巷,上树下河,抓鸟斗蛐蛐儿。”

    “……”

    “噗——”

    不知是谁忍不住笑了,清亮的笑声响起,其他人也忍不住了,纷纷低笑,或是捂嘴笑。

    “哈哈哈哈哈哈……”

    不过是方笑起头,就被老儒生一个眼神给抑制住了,堂内鸦雀无声。

    众人心中惴惴。

    老儒生也不生气了,目光沉静地瞧着他,问道:“你学问学得很好了?敢这般嚣张?”

    谢玄璟话说得谦逊,但那笑得却是没有半点的谦意:“不好,蠢笨之才。”

    “……”老儒生沉吟,了解这人,呵笑道,“孔孟学了多少?策论写了多少?四书五经六艺又了解了多少?”

    “今日且考考你的学问,若是过关,今日迟到、无尊长、擅闯鳣堂之事不做追究,也算给下面的学子一个惩戒。”

    谢玄璟垂眸敛眉,拱手道:“任由夫子安排。”

    底下众人瞧了热闹,皆是兴奋,翘首以望夫子会出什么题来问他,也期待着谢玄璟的回答。

    女娘们也兴冲冲地伸长了脖子去瞧他,瞧见了他俊美的脸庞就缩了回来,双颊羞红,他脸上傲气与张扬让她们心砰砰砰地跳。

    明姝也好奇他会怎么应对。

    前世时她就知道他又大才,雄才武略,能帮萧临平定战乱收复疆域,但她却从未见识过他少年时的意气风发的模样。

    老儒生给他出了道策论的题,虽是考他的,但底下的学子都涌动了起来,也在思考。

    女娘们大都是一脸懵,也没真正学过,但也不妨碍她们目光灼灼地盯着主人公看,面露桃花。

    明姝也不懂这些,芝南郡主只教她如何应对男人,却没教她这些有用的知识,只可惜最后她连个男人的心都没能收拢,倒也白费了她“栽培”的心。

    明姝兀地哂笑。

    忆起不太美妙的往事,她看热闹的心也就淡了些,百无聊赖地看着上头如何应对的谢玄璟,目光逐渐涣散,没有落在实处。

    只见他不过略思量了几刻,模样专注认真,那浓密凛厉的剑眉微微敛下,沉着地在纸上挥墨。

    明姝又扫了眼对面隔着那影影绰绰能瞧见人的屏风,有人握笔不动,有人抵额沉思,有人挥笔如风,却频频不满,将纸张撕碎,重新落墨……

    老儒生跟前的书案放着点燃的香计时,明姝没认真听,也不知晓是需要几刻钟,不过是发了会儿呆的功夫,香都没有燃完,谢玄璟已经交了卷,老儒生则伏案审阅。

    明姝直起腰,心头振奋起来,也在好奇结果。

    十几双眼睛看着,只见老儒生捋着胡须,呵笑了声,将案卷放下,冷眼瞧了过去,众人猜想他定是写的不好,或是不合夫子的意,心下也替他惴惴不安,担忧着。

    但那当事人却是满脸的无所畏惧,桃花眼含笑,等待老儒生的审判。

    明姝心也不由地提了起来,耳边是女娘们的窃窃私语。

    “天呐,你瞧见夫子方才的神色没?是不是没有过的意思?”

    “不会吧……”旁边与她咬耳边的女娘蹙眉迟疑,“谢九郎不是挺厉害的吗?听闻之前还得了圣上的赏……”

    “诶呀!一看你就是不清楚,那陛下赏的是九郎骑射方面的,赞他的武艺本事高强,可不是文书成就这方面!”那女娘急道。

    “啊,那不就遭殃了,要被夫子罚了?”女娘们颤了一下,悻悻道,“严夫子可是学堂内最严厉最厉害的……”

    “……”明姝听了一耳的私语,也不由地为他捏了把汗,目光直直地看了过去。

    谢玄璟在严愈生身侧站在,若是没有那股张扬之色倒也像个好学生。

    严愈生放下卷子,又瞟了眼,最后视线落在眼前这个身量极高,张扬又恣意的少年身上,心中满意极了,但面上不显。

    他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冷声道:“写得如何,你们也评判一下,莫要说老夫偏袒了……”

    他扫过底下众人,令书童将他写的卷子一个个传看。

    一些方才思绪困顿的人看了登时一拍头,面露恍然,顿时思绪通畅,恍然大悟。

    不算安静的鳣堂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赞叹声。

    与他相好的学子激动地站起了身,为他赞叹。

    “九郎的策论是相当的精彩,我们自愧不如。”

    “原来还能这样想,是我思想局限了……”

    做学问认真的,对他满是敬佩。

    这边的女娘们听了也是纷纷好奇这卷中写了什么。

    书童贴心地在女娘面前传了一遍。

    首先被惊艳到的便是他那笔字。

    遒劲有力,同他人一般,俊逸张扬。

    传到明姝这,那书童顿了顿,她年纪小方入学,想来连基本的字都不认识,正犹豫着要不要拿到下一个女娘那,却被一道软软糯糯的声音喊住,她果断伸出手拦下。

    明姝好奇极了,自然是一心放在那卷子上,没多想什么,就拦下,一目十行地瞧。

    果真是文思顺畅,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其中的方法精妙让明姝这个不懂的人也能悟出几分来。

    思想还没飘走就被身边的人声带了回来。

    “你这么小,能看得懂么?”前头一个瞧着比她年岁大点,衣着华丽,漂亮可爱的粉团子捂嘴笑问她。

    明姝一惊,也发觉自己险些露了馅,憨憨地挠了挠头,红了脸道:“看不懂,我只是好奇……”

    那粉面桃腮的小女娘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觉得她有趣,扬了扬眉梢,道:“那你还瞧得这般仔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么小能看得懂字是个神童呢!”

    明姝无视她的调笑,冲她露齿憨笑,一幅清澈天真的模样。

    逗得那小女娘直发笑,捂着笑累的肚子,都笑出了泪花。

    明姝一时语塞,搞不懂她在笑些什么。

    这边热闹,上边也热闹。

    他扫了眼下面的人,问他们道:“你们都看到了他的策论,觉得如何?”

    “自然是极好的!”谢玄璟的好友们大笑出声。

    “九郎很厉害。”

    严愈生颔首。

    “大家都觉得你写的不错。”

    老儒生还是满意他的策论,但又不想他骄傲自满,便淡声道:“那之前与今日之事,老夫便不同你追究了……”

    “但是——”他话音一转,目光凛厉,“该学的学问,该上的课还是得上,活到老学到老,别以为写简单的一个策论就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你这水平在盛京城内,随意拉出个青衫读书郎都能做出来,你们要做到的便是……”

    老儒生开始讲道理,底下学子精神各异。

    明姝有点犯困,眸光凝聚又散,视线虚虚落在老儒生身侧的少年身上。

    许是目光有些明显,他看了过来。

    目光相碰。

    明姝一激灵,神思聚拢起来,正襟危坐,小脸认真。

    谢玄璟瞧见略熟悉的脸,有点惊讶,脸上的笑意渐深,眉梢一扬,好似在说你为何会在这里?

    明姝也不甘示弱看了回去,学着他的样子,挑了挑眉。

    谢玄璟觉得好玩,喉中不禁溢出一声笑。

    就在身侧的老儒生听到,面色凝住,睨过去,见他嬉皮笑脸的,冷声道:“怎么?不过是写了一篇策论就高兴成这样了?不过显露小才,不谦逊虚心力求上进,反露出自得神色,如何成大才!?”

    他顺着他未及时收回的视线看过去,冷意更甚。

    明姝吓一跳,急忙低下头,脸上的笑都没收回来。

    心嘭嘭嘭地跳。

    谢玄璟笑意淡下来,嗯了声,闲闲地掀起眼皮,笑道:“我自是大才,不必需人承认。”

    “恃才傲物,目无尊卑,将来有你苦头吃!”老儒生冷睨,呵他道。

    底下的明姝闻言,眉心一跳。

    可不是嘛,前世谢玄璟不就是因为恃才傲物,一朝失言,酿成了全族的祸事。

    虽说他的失言不算是根本,但当今圣上多疑,他的失言是导火线,引发谢家大祸的之始。

    明姝忆起从前,心中百感,垂下眸子。

    上面的谢玄璟一幅无所谓的模样更是气人,他还是那样不羁的笑,不将这话放在眼里,朝他恭敬行礼,不与他多争辩,他道:“多谢夫子教诲。”

    严愈生嘴角抽动,见耽搁了不少时辰,就道:“行了,回去坐着,下回再犯,决不轻饶!”

    “多谢夫子宽恕。”

    三人回了自己的座位坐好。

    两个临近的好友笑着直夸他厉害,出言调侃,谢玄璟笑了笑,不可置否。

    好不容易熬到午时散学,一众学子饿的嚎叫不止,明姝也饿的前胸贴后背了,收拾好东西准备去找兰芷汇合。

    “明家小妹!”

    明姝脚步一顿,回头望。

    是谢玄璟。

    他不知从哪薅的细草,在嘴中叼着,眉眼含笑,整个人活脱脱的浪荡纨绔子,正大步朝她走来。

    “你认识谢九郎?”

    一道甜美的女声在耳侧响起。

    是方才在课上笑她漂亮的女娘。

    明姝被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喊了一声吓了一跳,继而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她不满嘟囔。

    明姝不知如何解释,趁她还在打量他们,她赶紧转身就跑。

    “我婢女还等着,我先走了!”

    “欸欸欸!跑那么快干嘛!?”小女娘瞪着她跑远,喊道,“后面又没有豺狼虎豹!”

    她一说完,谢玄璟走到她身侧,自然是听见了,侧眸看过来。

    小女娘噘嘴,瞪他:“看什么看!又没说你!”

    谢玄璟哼了哼,快步追上去,一手就擒住了小短腿跑不快的明姝,拎住她的后领。

    “你跑什么?”

    他哼笑,想起方才那个小女娘的话,扬眉道:

    “我是豺狼还是虎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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