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郊多植木，不过大多都为古楸树，南郊是帝王祭祀的场所，自然也是少不了装饰。先皇爱楸树，源于“楸，没木也，茎干乔耸凌云，高华可爱。”①此时正值楸树的花期，大片的粉紫色冲刷了不少夏日的炎热，红红紫紫，串串叠叠，开得十分茂密，间坠几丝果硕，大概是去岁所留。

    本来应有蝉鸣声，不过文昭帝不喜吵闹，便有宫人提前一日到来将树上的蝉抓捕干净，不过依稀还是有一些蝉鸣。

    苏扶脸上的伤早已结痂，月白色的外衫因着打斗有些脏污，瞿如惯爱白色，柴璟则是偏爱红色，但因着在人皇面前，他倒也十分识趣的换了一身白色衣衫，虽两人都是白色，却是穿出了不同的风格。瞿如温润谦和，柴璟则是风流蕴藉。

    林正得了文昭帝的旨意，将一行人带去仪仗前，走至仪仗一丈远时，林正停了步伐，跪下身去，众人也跟着林正一同跪了下去。

    文昭帝此时已看过请愿书，他的目光在苏扶脸上略微停留了一下，随即看向其他人，“何人申冤？”

    “陛下，草民顾修齐，顾家家主之外孙，为顾家申冤！”顾修齐眼神坚定地看着坐在仪仗上的文昭帝，说完之后双手抚地，头磕的砰砰作响。

    “顾家乃是富商，因被青州知府惦记财产，被知府扣上与私通山匪的帽子，满门含冤而死！”

    “一派胡言！”一位年过古稀的大臣反驳道，“青州知府罗大人早在几年前便因劳累过度倒在县衙中，他为青州可谓是殚精竭虑，怎容得你这般污蔑！”

    “污蔑？”顾修齐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顾家上至六十老翁，下至几岁稚儿，全部丧命于罗知府之手，这是铁骨铮铮的事实！”顾修齐面露嘲讽之色，字字泣血，顾家百十来口人，全部被杀，还有人替那罗知府叫冤，天理何存！

    他从怀中掏出一物，缓了缓自己气急神情，恭敬地对着文昭帝，“陛下，这是草民寻到的，罗知府与山匪勾结的罪证！”

    李公公在文昭帝的示意下前去拿取证据，那位替罗知府说话的大臣神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控制住自己的神情，与其他几个朝臣交换了眼神，林正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

    文昭帝看着这份证据，脸不由得沉了下来。先皇在世时，朝中风气不好，多数朝臣只顾谋自己的私利，买爵鬻官之风甚行，文昭帝即位后用雷霆手段处置了几位大臣，朝中风气变好了一些，可他竟未料到，这些朝臣又将主意打在地方乡绅之上，

    “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御史中丞，三人可在？”

    三名官员站了出来，朝着文昭帝行礼，“臣在”

    文昭帝眼神微凝，但在场的众人都已感受到他弥漫出的杀气，“此案交由三司会审，林爱卿，你从中协助，定要将本案查得清清楚楚，将那幕后之人给朕揪出来！”

    文昭帝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冽，惊得一众朝臣跪倒在地，他们恍然惊觉，文昭帝从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主，只是之前的火没有烧到他们自己身上而已，如今不过一介乡绅被害，他竟让三司会审，此番怕是朝堂之中得大洗牌了！

    “是。”林正等四人得了旨令，退至一旁，文昭帝正欲摆驾回宫，柴璟又开口了，

    “陛下，草民还有一事。”

    他一开口，朝臣就恨不得堵上他那张嘴，今日事已够多的了，难不成还有一个要申冤的？心中有鬼的早已忍不住拿出帕子擦拭冷汗。

    文昭帝压下眼眸中的情绪，抬头看向柴璟，说话这男子面如美玉，一双桃花眼饱含情意，骨节分明的手指拿着一把折扇，赏心悦目，身着白袍，竟有一丝仙风道骨之感，像是那世外之人降临人间。

    “何事？”

    柴璟对着李公公招了招手，李公公在文昭帝的示意下前去，柴璟耳语一番，李公公猛然变了脸色，随即小跑至文昭帝面前，将柴璟的话告知文昭帝，文昭帝压制住脸上的惊讶之色，

    “既如此，便随朕回宫看看吧！”

    只剩下不明所以的朝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皇宫

    文昭帝命李公公将苏扶几人带至御书房，林正也在。

    众人走过殿门，是一段高阔的长廊，长廊两侧隔几步就有一个侍卫，任由打量，穿过长廊，入目是一块极大的玉质云屏，镂空雕刻，美不胜收，浮玉眼睛都看直了！还是苏扶将她拉走，浮玉满脸不舍。

    绕过玉屏，才是正殿。众人进去之后，李公公轻轻地将殿门掩上，正前方有一方案台，刷了金漆，案台上斜放一块造型别致的太湖石香炉，两股细细的烟气从中盘旋升起。

    此香并无异。

    浮玉好动，想要屋中的东西宝贝地拿在手上观玩，不过苏扶却不允，浮玉也只敢过过眼瘾。

    “柴公子，你向李公公说了什么，陛下怎会允我们入宫？”顾修齐甚是讶异，今日能顺利面见陛下已是意外之喜了，谁料到竟然还能进宫！

    柴璟不紧不慢地将折扇拿出来把玩，见他这般样子，众人知道他又要开始吹牛了，一时间，都有些别脸，不愿再看柴璟一副孔雀开屏的样子，“唰”折扇被打开，柴璟笑得让人有些招架不住，桃花眼中满是狡黠，

    “将这帝王最近的状况告知给他，同时告诉他这皇宫中恐有对他不利之人。”谁都没有注意到，柴璟的眼神中还带着一些认真，这皇宫，是真有人想要人皇的命！

    苏扶看向瞿如，问道：“阿如，这宫中可有瞿如鸟的气息？”

    瞿如皱了皱眉，经着浮玉爱宝的模样他已然将这御书房查探了清楚，这里并没有一丝同类的气息，他摇了摇头，“这里没有，但在刚刚进来之时，我隐约感受到了一丝气息。”

    柴璟注意到瞿如担忧的神色，眼中闪过一抹凝重，这皇宫，倒是比他想得还要有趣，只是不知道，这些人能不能承担起胡作非为的后果？

    众人在御书房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文昭帝才翩翩到来，他看了李公公，李公公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文昭帝这才大步踏进殿门。

    文昭帝身着龙袍，长身玉立，丰神俊朗，行走之处传来淡淡的龙涎香，眼眸深邃，让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绪，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

    众人正正准备行礼，却被文昭帝制止了，他看着众人，眼神不着痕迹地落在苏扶脸上，随即又移开目光，看向柴璟，目光殷切。

    “道长可有破解之法？”文昭帝一脸忧心，“朕寝食难安好几日了，原以为是身子不适，竟还不知道皇宫中还有人做法？！”说罢带了一丝恼怒。

    柴璟上前一步，面上满是恭敬之色，“本道既能看出来，那一定会有破解之法。不过。”柴璟面上虽是恭敬，但语气中的狂妄却是有些让文昭帝不爽，但他此刻也不计较这些，忙问道：“道长可是觉得为难？”

    柴璟摇了摇头，“非也，若是要知道是哪一宫做的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还需本道亲临！这里与后宫相隔甚远，本道也有些摸不准。”

    “这？”文昭帝面露难色，他身旁的李公公适时开口：“诸位是男子，实在不便如此进入后宫。若是诸位愿意扮作咱家，倒也不是不行。”

    不过顾修齐却被排除在外，他本是顾家之案唯一的幸存者，自是不能在这皇宫住下，林正将他接去了自己的府邸之中，以免被他人暗害。其他人，苏扶和浮玉扮作宫女，柴璟和瞿如则是扮作太监，一同在后宫住下了。

    去永轩宫的路上，李公公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您为何要这样一群人进宫呢？”

    文昭帝脸上并无不悦，反而是想起看见苏扶第一眼的惊艳，他淡淡开口：“那道士所说并无错处，朕这段时日以来确实是寝食难安。”

    “陛下，太医院的药无用吗？”

    文昭帝眼中闪过暗色，“若是有用，朕也不会让他们入宫了，况且，朕也很想知道到底是谁，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朕的命！”

    看着文昭帝的眸色彻底冷了下来，李公公也不敢再开口，只是在前拿着灯笼默默引路，但他心中却已然决定要对那姑娘照拂一些，毕竟今日文昭帝看向那姑娘的神色就不同，若是她真成了后宫的主子，李公公莫名的，打了个寒颤。

    苏扶和浮玉被带着去了永巷西院，这里是宫女的住所；而柴璟和瞿如则是去了南院，那里是太监住的地方。

    此时天色尚早，不便于行动，再晚一些，他们便要夜探皇宫。

    夜幕沉沉，繁星满天，廊下声声虫鸣，时有微凉抚脸颊，却感不是风。举目远望，每一庭柱，辄悬宫灯，更是照亮了这四方红墙。苏扶站在墙下，忽然就觉得有些悲伤，若是一辈子被束缚在这宫墙之中，就如那被折了翅膀的鸟儿，再也逃不出。

    没几分钟，苏扶就听见了“咕咕”“咕咕”的叫声，她知道这是他们定好的暗号，随即将还在屋里吃点心的浮玉提拉出来，纵身跃上城墙，与瞿如他们会和。

    浮玉抓紧将自己的点心咽下，他们甚至嚣张的没有换上夜行衣！会和之后，苏扶看向俩人，“先去哪里？”

    瞿如感应了一番，发现坤宁宫的气息较为明显，于是几人决定去坤宁宫。

    “今日文昭帝如此和蔼，倒是与在南郊时有些不同了。”苏扶轻声开口，虽然她没捕捉到文昭帝看她时的眼神，但对这人却隐隐有着些抵触心理，文昭帝并没有他所表现出的那般纯良！

    柴璟不以为意，“他如今有求于我们，自然得把我们奉为座上宾！”倒不是他自夸，也是这人皇运气好碰上他了，那不然这局怕是还无解！

    “罢了，我们都警惕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