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后悔……”

    男人翕动的唇边含着微弱的笑意，却冷漠地略过脚边伸出的手，对高台上面目模糊的人说道：“这一批还是都销毁吧，质量都太差了，连上实验台的资格都没有。”

    丽丽奇期冀的神情僵住，她努力抬头向上望去，然而逆光之下，所有的景象都变得异常晦暗，只能勉强辨认出男人身后那近乎及腰的黑发。

    “挑剔……”高台上的那人极不满意地冷嗤一声，下一秒却指着丽丽奇说道：“她呢？我觉得她的质量还不错，养好了的话，会是条忠心的番犬。”

    男人漫不经心地瞥来一眼，见到满身是血、姿容怪异的丽丽奇时便眉目一敛，阴冷的金色竖瞳难掩轻蔑，“……这种低劣品？”

    气氛沉默了片刻，高台上的人说话间带着可惜的语气，“算了，不过销毁就没必要了，他们单独的器官可比整个人有用多了。”

    男人随口说道：“随你高兴。”就避开满地粘腻的血肉向外走去。

    “等、等等。”丽丽奇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来，想到男人刚才的眼神，于是先抬手抹掉脸上斑驳的血迹，才吐字不清地慢慢说道：“你在……后悔什么？”

    “后悔什么？”男人重复了这句话，忽地笑起来，“当然是后悔带你走了。”

    丽丽奇怔怔地站在原地，只听到一声金属落地的脆响，耳边便骤然爆发出喧嚷的吵闹声。

    “项圈怎么自己掉了？！”

    “麻醉剂！快用麻醉剂！”

    “普通的麻醉剂没用，用效力最强的那支。”

    “可那不是才研发出来的吗？还没经过试验，具体副作用尚不明确……”

    “别管那么多了，先救梅维尔！”

    “别冲动，艾……啊，她进去了。”

    耳边实在太过吵闹，丽丽奇无意识地松开手，烦躁地捂住耳朵。胳膊上陡然传来针刺的感觉，片刻后，意识便猝然陷入黑暗。

    麻醉剂的效用并不十分明显，丽丽奇醒来时发现自己仍躺在冷冰冰的地板上，崇理坐在一边，手里摆弄着项圈。比丘丘趴在他膝上，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晃。

    丽丽奇坐起身倚在墙边，她摸了摸脖颈，束缚的骤然消失让她仍旧没有确切的实感，但身体的确逐渐涌出了久违的、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力量感。

    “梅维尔死了吗？”

    崇理将项圈放到一边，注视着丽丽奇从装模作样的示弱者变回从前恶劣的模样，此刻的她显现出令人熟悉而厌恶的与人类壁垒分明的界限感。

    “没有，不过得在重症监护室躺一段时间。”

    丽丽奇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那就好，他要是死了的话我可是会失落一阵子的。”

    她慢吞吞站起身，眼中流转着血般的红色，眼瞳中央是风车状的印记。她咬破手指，双手飞速结印，“通灵之术！”

    比丘丘惊得从崇理膝上跳起来，“你要干什么？！万蛇会……”把这里压塌。

    它话音未落，丽丽奇已经说道：“果然没用。”

    这个世界没法使用查克拉，所以直接使用通灵术是行不通的。

    但「四次元食物保鲜冰箱」里的拉链已经可以打开了，她探手进去摸了摸，掏出一把比丘丘万分眼熟的剑，同时来到这个世界后手臂上消失的印记重新显现出来。

    比丘丘：“草薙剑？！”

    丽丽奇把草薙剑又扔了回去，“嗯，那个世界的东西必须经由「四次元食物保鲜冰箱」才能拿出来，万蛇体积太大，「四次元食物保鲜冰箱」装不下，所以不行。”而所谓的拉链定义其实是“薛定谔的拉链”，能通过的物质取决于「四次元食物保鲜冰箱」能否装下该物质，而不是拉链的大小。

    比丘丘幽幽道：“……所以刚才真的打算毁了这里？即使这里有刚因为你受了重伤的梅维尔和不计前嫌的崇理？”

    丽丽奇一脸正直地矢口否认：“没有，你多想了，我不是恩将仇报的那种人。”

    比丘丘露出洞悉一切以及看透丽丽奇本质的疲惫神情，“是因为这里是帕利士通的产业吗？”它早就应该猜到的，以丽丽奇比针尖还小的心眼，取掉项圈后一定会找机会报复帕利士通。又由于平常见不到帕利士通的人影，只能拿研究所撒气。

    丽丽奇心虚地移开视线。

    而显然与丽丽奇认识更久的崇理更能觉察她心里的所有恶毒盘算，“还是最好不要动一些让大家都不愉快的歪脑筋比较好，如果刚才你身上真的出现了异常波动……”

    他手指一动，隐蔽在两边的注射剂显出痕迹，“据我所知，通灵兽一般体积庞大。一旦你失去意识，两方空间通道关闭，那么来不及通行的通灵兽就会被A世界、通道和B世界截成三段。”

    “即使一小部分的通灵兽身体会给研究所带来一些麻烦，但我想，只维持在这个房间内的麻烦我还是能轻松解决的。”

    毫无感情的鼓掌声在房间内响起，“所以你应该庆幸，想要联通两个世界并没你想象中轻松。”

    沉默而尴尬的气息在空气中浮动，丽丽奇语气飘忽地嘴硬道：“我没这个意思。”她歇下了某些不大善良的小心思，既然崇理已经有所防备，那他背地里所做的准备一定比墙壁两侧显出的注射剂更多。

    “没有就好。”

    崇理从座位上站起，俯身靠近丽丽奇用手指扒开她的眼皮仔细察看。

    眼球在不安地转动着，丽丽奇屏住呼吸，思绪混乱地想到崇理最近越来越不知道保持两人之间合理的界限，自己应该对此有所抗议，但仍一动不动地乖乖任他检查。

    毕竟他真的非常、十分、相当不计前嫌。

    崇理放空了神情，似乎在思考，丝毫没注意到两人越来越近的距离。

    比丘丘绿绿的猫脸默默出现在两人中间，丽丽奇转了下眼珠，余光瞥到它幽怨的表情，终于意识到此时两人的状况有些不合时宜，于是向后退开，避过崇理的手，问道：“怎么了？”

    崇理直起身，垂下手时摩挲了两下手指，“虽然是那个世界的能力，但依然能被念激发，很有趣。说实话，我原本是不对此抱有希望的，不过这也说明它的确能带你回去。”

    丽丽奇慢慢瞪大眼，“那你……”

    “所以我还准备了另一个方案。”崇理从白大褂里掏出手机发了条信息，才抬起头重新看向丽丽奇，“一个新的通道。”

    身边飘来比丘丘的声音，“他对你的上心程度快赶上你爸了……你要是有爸的话。不过如果无关性别，还是你妈这个形容更好一点。”

    此刻丽丽奇终于后知后觉地认识到任何合理的理由都无法解释崇理的行为，纵然她常常受到他人的好意和帮助，但由于她曾对崇理产生的一些威胁性举动以及对崇理的一些聊胜于无的了解，这个说法显然有些站不住脚。

    而在丽丽奇困惑的注视下，崇理神色很淡，语气也很淡，“有些事想不出来就不要想，只要不影响到自身，就都无所谓。”即便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似乎也能很轻易地洞穿丽丽奇的想法。

    比丘丘沉默了片刻，对丽丽奇投来的充满求知欲的眼神视而不见，“他说的对，知道太多只会给自己徒增烦恼，有些事还是你自己想清楚比较好。”

    丽丽奇于是挠了挠脸，迟疑道：“那、那我先走了？”

    门外忽然有人咳嗽了两声，随后“笃笃”的敲门声小心翼翼地响起，“呃……先生？丽丽奇小姐的实验数据还没收集完整，请问她现在有时间吗？”

    崇理神色一顿，目光划过头顶的监视器，随后走过去打开门，面无表情地望向仍保持着敲门姿势的研究员，没有开口说话。

    研究员冷汗涔涔，脸上的僵硬微笑几乎要维持不住时，丽丽奇从崇理身后探出一颗脑袋，先是扫了眼崇理，又看向研究员，“你们刚才说的我都听到了，根本就没有收集数据这回事，为什么要骗我留下来？”

    研究员看起来快要哭了，“我、我……”了半天都说不出所以然。门边伸出一只手扯了扯他的衣摆，他停住话头，快速说了句“不过现在好像不需要了”就飞快逃离了这里。

    崇理关上门，面对丽丽奇加深了不少的疑问时，话音平淡地解释道：“大概是想监测你开启空间裂隙时的数据。”

    丽丽奇狐疑地“哦”了一声，“那怎么又不需要了？”

    崇理轻出了口气，对于丽丽奇罕见的刨根问底有些无奈。他刚伸出手，却在半路停下动作，又将手慢慢放回身侧，“我不喜欢向别人解释这种东西。而且你是个笨蛋，就算说清楚了，你也无法理解。”

    丽丽奇想说些什么，但手指上的戒指像是催促般陡然开始发烫，她神色一变，身后立刻裂开一道狭缝，随后毫不迟疑地跨进裂隙里。在身形彻底消失前，她只来得及回过头嘀咕了一句：“明明最喜欢向别人解释的就是你，真是莫名其妙。”

    比丘丘抽空问了句：“他还说你笨，你居然不反驳？”

    丽丽奇无语，“……他都能自己尝试捣鼓出一个新的通道了，你想要我怎么反驳？”

    比丘丘无言以对。

    崇理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门再次被敲响，这回换了个研究员，“先生，仪器您忘了打开了，我们没收集到写轮眼的数据……”

    崇理打开门，脸色平静地与研究员擦肩而过，“没事，以后还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