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彤被撵

    茜彤本来想着她把雪梅罚了一顿,怎么说也只是四少爷院子内的事情,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会惹出祸来,更想不到竟然碰到陆元桦来这院子了。这下可糟了,若是被三少爷知道了,便是事情闹大了。

    陆元棣是个安静寡言的主儿,他可能不会把此事上报,但陆元桦可不一定。这三少爷脾气本就阴晴不定难以捉摸,回头要是上太太那里说两句,也不管这雪梅犯了什么错,但是她在院子里打人扰了陆元棣念书的清净这一事,就足够茜彤自己脱一层皮了。

    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茜彤感到一阵惶恐,口不择言道:“三少爷,这个叫雪梅的丫鬟犯了事,把镇国公世子送给四少爷的狐裘洗坏了,奴婢正教训人了,未曾想到三少爷到院子里来,扰了各位贵人,实在是奴婢的错。”

    陆元桦瞧着这院子的人,奴才们神色各异,而陆元桦虽然依旧是冷着一张脸,但他的视线落在挨打的雪梅身上,似乎情绪也不大好。

    那茜彤说雪梅洗坏了衣服?

    陆元桦昨日在后院见到雪梅的时候,她确实在洗衣服,当时晾衣杆上晒了三列洗好的衣裳,他可并没有见到有哪一件被洗坏了。

    如果没有洗坏,而这件事情就变得有趣起来。

    他昨儿瞧着雪梅要干不少活,今儿便见她受了莫须有的罪名挨打了,保不齐就是茜彤在污蔑她。

    陆元桦是知道茜彤的,也晓得她是陆元棣身边的大丫鬟,也就是对陆程严凤榕等人恭敬,平常在外头便是摆着架子,莫说是其他下人了,就连陆元桦这样的陆家正经主子,也因是庶出,她便少了些许尊敬。

    他以前就知道这丫鬟颇是自傲,横竖看不起人,给各院里分发料子瓜果分例的时候,她往往头一个就把最好的挑走,美其名曰她们四少爷要更尊贵些,叫其他院的丫鬟们都气得牙痒痒。而时间久了,她便霸道惯了,陆元棣又不管事,后来便有不少人猜测这丫鬟之所以如此大胆,不止是狗仗人势,更和陆元棣的甩手掌柜脱不了干系。

    他的好嫡弟,在人前一副目下无尘的清冷模样,而身边的丫鬟却放肆地瞧不起别人,或许这就是陆元棣的一种侧写,也足以可见他对他们这些庶出兄弟的真正态度。

    陆元桦从来就不喜欢陆元棣,在这嫡庶尊卑如此之森严的宅院里,尽管陆元桦要更年长,但却不会有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上面有陆元枫,下面有陆元棣,这二人读书功课都要比他优秀,因而他长期受着忽视,便是自弃般沉沦玩乐,可这又为他招致了更多的不堪与冷眼。

    朝临陆氏庭院千重,各人心怀鬼胎,他很早以前就意识到,自己活在一个外饰金尊玉贵,内里腐烂至极的泥潭里。

    既然如此,那他不妨把这水搅得再混一点。

    而如今,陆元棣的院子里闹出了事,正是他所纵容的茜彤打了一个无辜的丫鬟,若是能利用此事,大约也能让有些人不好过。往浅了说能赶走茜彤此人,也叫其他人平日里多一份清净,往大了说又能搅得陆府一阵动静。也许会让不少人觉得,陆元棣连自个院子都管不好,也不过如此。

    想到这里,陆元桦的目光轻轻从陆元棣身上移开,望着那茜彤,冷笑一声道:“这可不凑巧,我昨儿路过你们后院,便是看到这丫鬟在晒衣裳了,当时可没有洗坏的,怎么现在到了你手里,就坏了呢?”

    陆元桦此言一出,俱叫院内人一惊。

    雪梅这丫鬟昨日洗衣服的时候碰到陆元桦了?这可真是稀奇,这位陆家的三少爷从来瞧不上下人,能遇到雪梅就已经够叫人惊讶了,谁也想不到他竟然会开口帮区区一个二等丫鬟说话。

    茜彤心中顿时又气又急,她瞪了一旁的婆子一眼,意思是已经叫她看着雪梅洗衣裳了,怎么还能出这样的差错。那婆子也不敢说自己当时是瞧着日落想去吃饭才提前向她汇报的,她也难以料想就那一会儿的工夫,竟叫雪梅碰上了三少爷了。

    而雪梅就躺在其中一个小丫鬟的怀里,她抬眼看着陆元桦,心中也是有些奇怪,难道是因为那日雨夜她给了他一把伞,他才决定帮自己说话吗?

    二人的对视落在了陆元棣的眼中,他微微皱眉,依旧是面无表情,没有人看得出来他在想什么。

    茜彤一咬牙,决定死鸭子嘴硬,说道:“这......或许是那狐裘绒毛多,一时间三少爷没看仔细,忽略了那道口子吧......”茜彤紧拽着那狐裘,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开口转移重点:“对了,三少爷金尊玉贵,怎么到了咱们的后院来?”

    “你不过是一个丫鬟,我要做什么,也须向你汇报吗?”陆元桦嗤笑一声,“你未免管得太多了,竟问到主子头上了?”

    茜彤哪里有这样被骂过,陆元棣平时虽然话少,但说话用词也都是冷淡平和的,便是从来不曾说过重话。而陆元桦三两句之间皆是嘲讽她,这让她一时间难以招架,只能压下了那股劲儿,低声道:“请三少爷宽恕,是奴婢失言了。”

    “别说那么多,把那狐裘拿过来我瞧瞧。”陆元桦命令道。

    而茜彤浑身一震,手指紧紧揪着那狐裘,却是不想交出来,只说:“......三少爷,这衣服已经坏了,横竖都是难看,还是别......”

    陆元桦眯起眼睛,冷声道:“拿过来。”

    茜彤没了法子,只能老老实实地把狐裘递了上去,而陆元桦展开那狐裘,几乎曳地的长度,皮毛柔软保暖,银色的绒毛在阳光下根根分明,如今尚且轻便,但陆元桦晓得这类皮毛若是湿了水,便是厚重异常,也不知道昨天雪梅是怎么洗好了拧干再晒上去,实在难为她了。另外,陆元桦是知道本来这样的狐裘是无须洗涤的,上好的料子,被茜彤那丫鬟用来做局陷害了雪梅,到底可惜。

    而那狐裘的胸口处便是裂了一道口子,大约是手指长度,断裂处痕迹分明,并无多余线头,这看起来并不像手洗撕裂的,倒像是被剪刀给剪烂的。

    陆元桦冷笑一声,在这勾心斗角已是司空见惯的陆宅里,姨娘们什么下作的手段没用过,像这样拙劣而浅显的嫁祸和陷害反而不多见了。大约就是陆元棣这唯一嫡子的院子被很好地保护了起来,像是高塔之上,远离污泥,所以才有了这样的把戏。

    “你说,这口子如此规整,竟然是洗坏的?”陆元桦漫不经心地问道,“我不知道,原来你们院的雪梅,手指竟锋利似——剪刀。”他把剪刀二字又咬重了一些,便格外惹人注意。

    院内其他丫鬟看到了那到口子,果然就小声议论了起来。

    “怎么看都是剪刀剪出来的吧?人手撕衣衫哪能撕的一根线头都没有......”

    “我就说雪梅是无辜的......真可怕啊......都被打成这样了......”

    听着耳边的议论声,这次茜彤不敢说话了,她甚至不敢抬眼看陆元棣的表情。当初她设下此局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这样的场面,命令雪梅洗了一堆衣裳,就是等着她把衣服洗坏。若是她侥幸没有洗坏,那她便趁着夜色无人,悄悄地弄坏衣裳。她如此想着,便也就真的做了。当时她挑中了这最名贵的狐裘下手,可谁料她怎么撕都撕不开一道口子,最后无奈拿来了剪刀,草草剪了一道口子了事。

    她觉得不会有人严查这事的,雪梅这样一个命如浮萍的丫鬟,她随便就能捏造一番,上报了主子们,便能将她赶出去。可是她却没想到这事情和她预料的并不一样,陆元桦竟然参与进来了。

    她平时颇有气性,一直都觉得这陆府里那些庶出的少爷们都比不过陆元棣,可惜陆元棣低调清冷,那风头便由她来出。她对小丫鬟们非打即骂,厨房里的厨娘看了她就怕,就连管家李福都要让她三分。至于其他少爷院子里的丫鬟,更是远远比不过她的,她当然从不放在眼里。

    尤其是这个陆元桦,虽说是比陆元棣年长,可是却不学无术,脾性也恶劣,他不受重视,茜彤便也没多看得上他。嘴上虽喊着三少爷,但她平日里就给他院子里的丫鬟小厮穿过几次小鞋。她心想着,若是以后陆元棣继承了主支,诸如陆元桦那些个庶出的少爷,也不过是旁门左道的亲戚,差得远了去了。

    陆元桦如今搅和进这事来了,估计便是真的要对她落井下石了,不给她好果子吃了,不行,她不能让他得逞。

    茜彤顿了顿,开口道:“这个奴婢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了,或许是那雪梅怀恨在心,剪烂了衣裳,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便又是新的污蔑了,雪梅强撑着起来,回应道:“怀恨在心?敢问茜彤姑娘,我恨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恨什么。”茜彤答不上来,顾左右而言他,“谁知道你是不是恨我让你洗那么多衣服......你们这些小丫鬟,一点重活都干不了,像什么样子......”

    雪梅觉得她口不择言到有些可笑的地步了,便道:“那是四少爷的狐裘,而我既然恨你,那我为什么剪的不是你的衣裳......”

    “我......我怎么知道你!”茜彤急忙打断她,“你不恨我吗?我看你就是恨我!”

    “你想多了。”雪梅平静道,“你我皆是微不足道,何必互恨互害?”

    “呵呵,你说得好听。我知道的,你恨我大半夜叫你去蒸鸡蛋,恨我罚了你的丫鬟朋友,恨我给你穿小鞋,恨我能在四少爷身边伺候,像你这样的小丫鬟,我见多了!哪一个不是这么看我的......”

    “够了。”陆元棣冷声道。

    他这一开口,让茜彤浑身一震,她抬眼去看他的表情,却只见他冷眼看着自己,她心中涌上一股委屈,泫然欲泣道:“四少爷,您要为奴婢做主呀,奴婢从来都不曾做过这样的事情。如今这批小丫鬟入了院子,就闹出这些动静来,她自己弄坏的衣裳,又不肯承认,口口声声说是剪坏的,难不成拿剪刀的那个是奴婢吗?说话要讲凭证,她没有证据,又怎么能冤枉人呢?”

    “那你呢?”陆元棣微微皱眉,“你有证据证明是她拿的剪刀?”

    这可把茜彤问住了,她看着陆元棣那冰冷的双眸,知晓他肯定是不信自己了,心中的惶恐被放大了,她哭喊道:“四少爷,难道您也不相信奴婢吗?奴婢跟随您那么多年,哪一件事没办好?从来都是忠心耿耿,不曾有半点差错……”

    “不曾有半点差错?”陆元棣垂下眼眸,“你刻薄,聒噪,愚蠢,背地里做过什么,怀着什么心思,真的以为我不知道吗?拿走了贺若祁送我的狐裘,你早就预备着要剪坏它了吧。我只是不想管罢了,换走了你,依然有下一个相似的人,大抵是徒劳。”

    “但是现在。”陆元棣冷淡道,“你太吵了。”

    说罢,他对旁边的小厮吩咐道:“损坏狐裘,栽赃嫁祸,私自用刑,即日起,把她撵出陆府。”

    此话一出,叫茜彤瞪大了眼睛,被撵出陆府意味着什么,她是十分清楚的,毕竟她做出这些事情的目的就是让雪梅被赶出去。可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被赶出去的竟然是自己,她这下是真的怕了,连连磕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是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还请四少爷收回成命,千万不要赶奴婢走啊!”

    陆元桦也没想到陆元棣这样一个从来不管事的竟然这么快做了决断,本来他还想着能闹到严凤容那边去,最好让大家都看看四少爷院子里的动乱呢,于是他便开口道:“四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丫鬟好像是家生子,若要撵走,按规矩恐怕是要回了太太才行的。”

    雪梅本来还以为陆元桦或许是来帮她的,可是当她听到这句话时,便心中讥讽自己自作多情了,上辈子陆元桦就几次侮辱她,这辈子怎么可能因为她送了一次伞就对她另眼相看了。她早该想到了,如今也知晓了他其实只是利用此事,目的是让陆元棣不好过罢了。

    而陆元桦这一句话也成为了茜彤的救命稻草,她已经是神色大乱,顾不得思考为什么陆元桦会反复无常,连忙磕头道:“对对对,奴婢是太太选的人,也是家生子,父母兄弟都在陆府为奴,还请四少爷收回命令!若是被赶走了,那奴婢真是没有活路了啊。奴婢千不该万不该如此,奴婢自罚,请四少爷原谅!”说罢,她大约是为了博取同情,便立刻开始扬手掌掴自己,左右开弓,将自己的两颊打得通红。

    可无论她把自己的脸打成什么样,陆元棣都不为所动,他似乎被哭声吵得心烦,揉了揉额头,只说:“我院子里的丫鬟,我怎么处置,母亲是不会有异议的。”

    他这话说得似乎有些自负,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其实没有说错,别说处置一个茜彤,就算是他要处置一个不受宠的姨娘,恐怕陆家上下都不会有人说他半句,这便是陆府唯一的嫡子,如此超然而尊贵。

    话说至如此,无论那茜彤怎么打得自己两颊出血,怎么大声哭叫,都被小厮们拖了下去,撵出了陆府。至于那帮她一起陷害雪梅的浣洗婆子,也一并被赶了出去。清理完了门户,陆元棣望向一旁的陆元桦,平静地开口道:

    “看完了笑话,该回去了吧,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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