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养女

    贺若祁说喜欢她,她不敢相信,可记忆中浮现出他们相处的点滴细节,让她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这是真的。

    或许他一开始只是对自己感兴趣才屡次接近,可就在那次秋狩太子坠崖之时,他一人只身入林间寻她,她心中的答案就已经若隐若现了。拂云寺之行,她不忍心看陆贞清受连殊糟蹋,毅然护住了陆贞清,也是贺若祁挡在了自己的面前,护自己周全。

    如今他不顾触犯律例,帮助她逃出陆家,若他对她无意,又怎么能做到这个地步呢?

    可是......他为什么会喜欢她?

    她真的值得吗?

    “......我没什么好的。”雪梅垂眸道。

    “才不是呢!”贺若祁认真道,“对我来说,雪梅姐姐是最特别的人,你总是不顾自己的安危去救人,就连我现在要帮你逃跑,你都在担心会不会给我带来麻烦,你的心比谁都好,只是有些人很迟钝......到最后才发现。”

    夜风吹拂,衣袂飘动,月光落在贺若祁的肩膀上。

    他就在站窗外,眼底只有她一人。

    雪梅没有回答,她只片刻触及到贺若祁炽热的眼神,便烧得脸上发烫,她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她上辈子偷偷喜欢过陆元棣,可对那高山仰止之人,她的喜欢无异于仰望一轮远挂在天边的明月,微弱且从不被在意。而如今,如日轮般热烈的少年站在她面前,对她说喜欢二字,她好像一株常年缺乏光照的枯枝得到了稀有的温暖,他的光独给她一人。

    爱人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领,贺若祁对她的好,她其实都知道。

    “雪梅姐姐,无论未来如何,请你等我。”

    说完这句话,贺若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翻墙离去了。

    雪梅久久地看着他远去的方向,心脏突突地跳着。

    未来会如何,重活一世的她再清楚不过了。

    她刚吃过了贺若祁给的药,第二天风寒就好了。而在那晚在月下窗边见面之后,她的生活就如她所料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严凤榕那儿传来消息,说因为她落水捡钗有功,又请过了八字,发现她命格能带旺陆家,便请示过了陆老太太和陆程,得到了允许之后,她正式被收为陆家的养女。

    消息传来的那天,她正在陆元棣的书房里替她磨墨。严凤榕差了身边的大丫鬟沅璃来给她送衣服首饰,让她沐浴之后换上新衣服,于申时到祠堂去上香,把仪式简单办一下,她便是陆家人了。

    雪梅接过了东西,平静地谢过了礼,便放在一边打算继续磨墨,可却被陆元棣叫住了。

    “你可以放下了。”陆元棣冷淡道,“不用再做了。”

    雪梅看着他眉间仿若结满冰霜的脸色,便低头道:“是,四少爷。”

    “她说她看过你的八字了。”陆元棣口中的“她”指的是严凤榕。

    雪梅点点头,说:“嗯。”

    “我也看了你的卖身契,你我生辰就差一天。”陆元棣望着她道。

    “对,四少爷。”雪梅不知道他突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有些一头雾水,但也只能先应声回答。

    而陆元棣没有再说话,他看了雪梅良久,才面无表情地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说:“不必再叫我四少爷。”

    在严凤榕前几日唤他过去,遮遮掩掩地询问着雪梅的信息之时,他其实已经明白了。他在那儿看到了雪梅的卖身契,生辰与他仅一天之差,在那一刻,他终于懂了为什么此前自己总对雪梅有一股熟悉感。

    他知道他们以前肯定见过,却并未想到,他们一出生就短暂地会面过了。他从来就知道,自己并非陆家的亲生子,他记得自己在温暖的羊水中听到疾驰的马蹄声,也记得自己还在生母腹中是所感受到的流离奔波。他出生在一间破庙里,被严凤榕的奶妈用一锭银子买走了。

    刚出生的婴儿,视力还很弱,只能感知到附近的人。但他在长大的过程中,逐渐拼凑起记忆的细节,窥见到了当年大雪夜里的秘密——严凤榕用他换走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如今严凤榕要收养与自己生辰只差一天的雪梅为养女,答案便昭然若揭,她这样费尽心机为自己筹谋的人,必然调查到了真相,知道了雪梅正是她的亲生女儿,才会这么做。

    严凤榕小心翼翼地问他,收他的丫鬟为养女,这件事情如何。

    陆元棣只是冷淡道:“但凭母亲心意便是。”

    他并不担心严凤榕在找到自己的亲女儿之后会怎么对待他,因为他一直都知道,比起自己需要严凤榕,其实是严凤榕更不能没有了他这个儿子。庶子环绕,她能保住主母之位的根本就在于陆元棣。

    只是如今他看着眼前的雪梅,心中的不畅快愈发强烈。不是因为一个丫鬟陡然成为了他名义上的姐姐,而是想到很快他就不再能向现在这样和她独处一室了。她将会有更广阔的交际,不再会一直围着他,在意他的情绪,照料他的起居,与他每日相见了。

    或许,他也很难能再吃上她做的鸡蛋羹。

    这个认知令他感觉到不悦。

    尽管如此,他面上还是说:“你先回去,不必在这了,别耽误了时辰。”

    而雪梅不知道陆元棣为什么看起来脸色那么冷,难道是因为接受不了使唤了很久的丫鬟突然间和他一个地位了吗?但她向来是有些怕陆元棣的,来不及细想,又听他让自己走,便连声答应道:“是。”于是捧着自己的东西出去了。

    严凤榕送来的衣服不算繁重,应该是这几日赶制出来的,薄柿染的襦裙披着红袖,织绫上绣着朵朵白梅,她想起上辈子自己刚拿到这衣服的时候,激动得不知道要怎么穿。如今她再沐浴之后,娴熟地给自己换了上去,再扎了个小髻,将严凤榕送来的步摇簪了上去。

    她看着镜中自己的脸庞,未施粉黛,但却因为稍加打扮而更将自己的五官显露了出来,眉毛秀气,一双杏眼下的鼻子小巧,因为常年干活从未护理过的皮肤有些蜡黄,虽皮相算不上十分的漂亮,但那骨相却看着越发的像严凤榕。

    雪梅平静地起身,门口已经有一个小丫鬟在等着自己了。

    “小姐好,我叫齐穗,夫人让我来这边接您。”那丫鬟立刻朝她笑道。

    这齐穗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嘴边一点痣,看起来便能说会道。雪梅认得她,上辈子严凤榕也是指派了她来做雪梅的贴身丫鬟。不过此人是面甜心狠,表面上对雪梅恭敬,实际上惯爱嚼舌根,打心底里觉得雪梅一个丫鬟成了小姐是乌鸦飞上枝头做了凤凰,又是不屑又是嫉妒,雪梅一大半的事情都是她在往外说,让雪梅活活成了陆家的笑柄。

    后来雪梅要进宫,无论如何都不想带着齐穗,这才远离了此人。如今重活一世,齐穗还是成了自己的丫鬟。刚被收为陆家的养女,就得了这么个大麻烦,,这不免让雪梅感觉有些头疼。

    行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总会有办法解决这些麻烦的。

    雪梅吸了一口气,点点头,让齐穗带着自己往祠堂走去。

    陆家的祠堂修得庄严,里头一年四季燃着长明灯,跨过了门槛走进去,便可以见列祖列宗的牌位,桌上供着山珍海味,就连果子都是西域来的稀罕物,香炉里升起袅袅白烟。

    严凤榕已经先到了,她坐在高位上,看见雪梅远远地走过来,眼神按耐不住泛起光亮。她的奶妈站在一旁,连声低呼:“太像了......简直和夫人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严凤榕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终结归于沉默。她看着雪梅的脸,眼眶微红,好像要落下泪来。

    雪梅当然注意到了她们的表情,她只觉得有种难以言说的恶心。

    当初把自己丢掉的人是她,如今做出一副疼惜自己的表情的也是她,何必如此惺惺作态。雪梅可没有忘记,上辈子她苦心孤诣想要为自己争取到更好的,严凤榕在愧疚消耗殆尽之后对她露出那副厌烦的表情。

    她猜测过,严凤榕可能会有那么片刻,后悔她没有死在嶂南的那一场瘟疫里,也后悔当初出于一时内疚而将她收为养女,才让自己后来麻烦不断。

    上辈子雪梅曾渴望过自己从未得到的母爱,但现在她都死过一回了,那些可笑的期盼早就在时间的长河里被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磋磨消散,她清亮的眼神看着严凤榕泫然欲泣的模样,似乎已经将她的情绪看透。

    在祠堂的两侧站着陆家的庶子女,他们都认得雪梅,脸上或深或浅都带着难以言说的惊讶,陆贞滢在角落中看着她,小孩圆圆的眼睛里带着不解,却似乎又为她的现状而感到喜悦。毕竟她不再是丫鬟了,而是成为了她名义上的姐姐,她心性单纯,自然为此而高兴。

    在她旁边的陆贞清表情却有些茫然,她感激着雪梅曾经救过她,却难以料想雪梅竟然有朝一日成了她的姐妹。

    而陆元桦最为震惊,他怔怔地看着雪梅走来,收起了那副惯来不可一世的神情,眉头紧锁,眼神暗了又暗,好像有些难以接收这样的事情,口中低声念道:“怎么会这样......”

    “呵呵,还嫌咱们家人不够多吗,竟然还认了一个丫鬟回来。”陆贞汐小声抱怨道。

    “嘘,小声点,这些话别让旁人听到了。母亲做的决定自然有她的道理,咱们不能乱说话。”陆元枫小声地提醒着自己的妹妹,眼神却打量着雪梅,不知道在思量着什么。

    此时,外头的小厮通报:“老爷、老太太到!”

    雪梅回头看去,那陆程正搀着陆老太太往里头走来,他们的眼神短暂地落在了站在中间的雪梅身上,随后便落座了。

    “就是这个丫鬟吧,看着还挺标致的。”陆老太太问严凤榕道。

    严凤榕点头,说:“那司天台的道长说了,这孩子八字命格能带旺主家,我又瞧着她与我有缘,便想着要收为养女,劳烦老爷、老太太抽空过来一趟了。”

    “说什么劳烦不劳烦。”陆老太太又道,“这些年来,你就有棣儿这么个孩子,也没个女儿的,留个女孩在身边也算多个贴心人,碍不着什么事。再说了,咱们家孩子多的是,不外乎再养一个,何况这是个能带旺咱家的。”

    陆程问她:“你找的可还是石道长?”

    听到这个名字,严凤榕表情一滞,说:“不是石道长。”

    “那石道长虽说是司天台的首席,但却没什么真本事,以前请他来算,还算错了哩。”陆老太太满不在乎道,“我记得就是棣儿出生那年,他到咱们家做客,给家里的人看相,说元柏羸弱难以长命,元枫脑后反骨乃是纨绔,真叫我听不下去,哪有人这么说孩子的?”

    “看相者不多是挑着好的说吗?他尽说一些难听的话,确实叫人听着不舒服。”陆程也道,“我就记得他说的只有元桦还不错,乃是富贵之相,日后会有作为。”

    “我只当他是胡诌的,看看咱们家的孩子,一个个长的多好,虽然元柏身体是差了一点,但这些年也还算有了起色,以后必然是越来越好的。”陆老太太斩钉截铁道,“我记得那石道长说的最错的,还属棣儿。那时棣儿还在襁褓中,还没抱出来呢,他就先看了凤榕的相,说她富贵绵长,所生之女亦有凤命,可登万人之上。”

    严凤榕听到这里,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连忙说道:“棣儿是男子呀,连性别都看错了,那石道长真是错得离谱。”

    “是呀,他之前说的那些话便惹得我不快了,此话一出,我便更断定此人没有一点真本事,若不是看着司天台的面子,当时就想将他请出去了。”陆老太太冷哼一声。

    “陈年旧事了,母亲莫要动气。”陆程安抚她道,“后来家中大小事需要找人算的,我也并未再找那石道长了。”

    严凤榕立马接话道:“是呀是呀,这回要收养女,我找的便是司天台的须道长,他合过了八字,确认这女孩儿极旺咱们家,我才定了这个主意呢。”

    “那就好,我看时辰也差不多到了,便开始吧。”陆老太太点头道。

    严凤榕松了口气,下令让仪式开始。

    雪梅先是上了香,给祖宗牌位磕了三个头,之后便要给严凤榕、陆程和陆老太太敬茶,在婆子的引导下说着一些吉祥话,洒过了柚子水,领了红包,便算礼成了。

    雪梅正式被记在了族谱上,在陆家排行第三,既成为了陆三小姐,又成为了陆雪梅。

    婆子在一旁提醒道:“好孩子,快唤夫人一声娘亲。”

    雪梅面无表情,麻木道:“娘亲。”

    而严凤榕握住她的手,声线止不住的颤抖,答应了一声:“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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