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莳懿比李凡想象的要聪明，也更勤奋。

    入职第一天，人事带他办完入职手续，后面他就很快的投入了工作，尽管只是一些最基础的事务，从结果上也依然能反应出他极其强大的专业性和细致程度。

    几天下来，倒是让李凡对他刮目相看，汪霆对他也很满意，甚至提过要不要毕业来文远工作，汤莳懿没有正面回答，客套又不失礼貌的转移了话题，说话间好似无意的看了李凡一眼，看得她心惊肉跳。

    这点小动作自然逃不过汪霆的法眼，李凡不自在的移过视线，转头就看见汪霆颇为暧昧的朝她眨眨眼。

    李凡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今天有爱心咖啡吗？几份？”会议结束，李凡去汪霆的办公室独自汇报工作，刚进去，就听见汪霆一脸好奇道。

    自从上次的樱花拿铁之后，沈以承每天中午都会给李凡送一杯咖啡，雷打不动。汤莳懿不知道是发现了还是怎样，也开始每天给李凡送咖啡，不同的是，这小子仗着自己近水楼台先得月，每天早上亲自给李凡带咖啡，还附赠一份早餐。

    办公室的律师们都对他赞不绝口，说这小子会来事懂感恩，只有李凡每天都被这小子含情脉脉的眼神吓得一激灵。

    怎么回事，她现在急需要一点东西来替自己挡一下招架不住的桃花运。

    “什么！”

    丁倩听见李凡的要求，一口咖啡差点从嘴里喷出来。

    “嘿嘿，最近桃花有点多，影响工作了，挡一挡。”李凡很不要脸的说。

    丁倩：......

    她要跟你们这些美女拼了！

    李凡在丁倩这位资深神婆的建议下购入了几条水晶手链，上班不方便戴，于是她就下班回家戴，就连睡觉也带着。

    若是沈思琪知道，一定会狠狠嘲笑她一番，再告诉她这只不过是心理学中的巴纳姆效应，自己怎么还会相信这种东西，但李凡现在已经无暇去纠结什么效应不效应，她只希望尽快摆脱那两个烦人的货，回到之前枯燥有序的生活中去，按照她的计划顺利进行，那才是正常的。

    然而事实证明，迷信终究是迷信。

    这天下午，跟客户谈完事情，汤莳懿约李凡去吃饭，李凡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了，她只想安安心心的做完项目，并不想跟面前这位小朋友有什么牵扯。

    没想到这孩子始终用他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李凡，一脸委屈，大有李凡不去不罢休的架势。

    这都什么事啊，李凡打算对他直说，打消他的念头，却听见汤莳懿颇为委屈的开口，“姐姐，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李凡面露疑惑，她以为汤莳懿说的是在酒吧那天晚上，她怎么会忘，李凡想起那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事，她觉得就算有一天自己躺进棺材里也会忍不住爬起来骂。

    “初见那次？”

    汤莳懿闻言眉头一蹙，叹了口气，“5年前，景和湾三栋。”

    李凡不明白他突然报出一串地址来是什么意思，闻言更为疑惑的看着他。除了初见那次，她并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汤莳懿。

    汤莳懿的心重重的沉下去，他没有想到李凡全然不记得他。

    尽管如此，他吸了吸鼻子，依旧不死心，“那时候你在R大年研究生，每周六都来给我补课，你还记得吗？”

    李凡想了想，她似乎有点印象，但是她那时候为了凑生活费和出国留学的费用，疯狂的赚钱，那时候接了太多的家教，周内晚上，周末全天几乎都排满了课程，带的孩子很多，在她的印象里，似乎并没有某个长相出众又聪明的男孩子，不然他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没事，你不记得也正常，毕竟我那时候，和现在差距也很大。”汤莳懿笑笑，“那现在有空吗，找个有空调的地方，听听我和你的故事？”

    到现在这个情况，李凡没办法再拒绝，只好点点头。

    汤莳懿带他去了国贸顶层的一家餐厅，位置正好在窗边，一低头，最好的夜景尽收眼底。

    “来实习也是为了我？不至于为了这点实习工资吧？”李凡挑挑眉，汤莳懿一个月的实习工资恐怕都还不够今天晚上这顿饭。

    你们这些资本家的孩子，本来都不缺这碗饭，干嘛还要为了一些琐碎的事情，毫不在意的却轻轻松松的得到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不知道这份机会对于很多法学生有多重要吗？

    李凡并没有为这句话而感动，忍不住腹诽，阶级不同，她实在很难跟资本家共情。

    李凡没什么胃口，接过侍者倒好的红酒，放在一边，两手交叠，放在桌面上，撑着下巴，等着汤莳懿开口讲述他口中的故事。

    汤莳懿颇为优雅地抿了一口红酒，开口道，“那时候我爸妈在闹离婚，她们都各自有了很久的外遇，每天为了财产分割争吵不休”说到这，唐莳懿自嘲的笑了笑，“可是却没有人提过一句我的抚养权，毕竟我那个时候实在是很拿不出手，成绩平平，性格胆小怯懦，在那个有人6岁就能拿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奖牌的别墅区，实在是一个很令父母丢脸的存在。”

    一段久远的模糊记忆随着汤莳懿的话在李凡脑子里被唤醒，她仿佛知道汤莳懿是谁了，却仍然不敢相信。

    她实在很难将面前这位泰然自若、优雅矜贵的人同记忆中那个总是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的男孩联系起来。

    “我爸妈给我请过很多老师，各种各样的课程排满了我几乎所有的休息时间，但是我的成绩还是毫无长进。我爸妈认为老师水平不够，可是那些名校的学子们本就心高气傲，于是乎我的资质成为了这场教育失败的最大理由，不只有一个老师在被辞退的时候指着我的鼻子说我这样的孩子，谁也教不了，我在他们的眼睛里看到了傲慢、蔑视还有嫌弃，每次这个时候我都会害怕的去拉我妈妈的袖子，却又总是会被她拍开，随即激动地质问我为什么这么不争气。”汤莳懿手里的红酒已经要见底，还要再添，李凡眼疾手快的拦住了他，让侍者上了杯柠檬水。

    “我很努力的学习，可是他们一遍一遍讲的知识，我总是记不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我都背书背到头痛，可我就是记不住，到后来，我开始注意力不集中，我试过了所有的办法，还是一点用都没有。”汤莳懿紧紧握住手里的柠檬水，仿佛握着什么稀世难得的珍宝。

    你只是病了，李凡静静的想。

    “直到后来你来了”，汤莳懿望着李凡，眼眶通红，说出了这一句几乎有些俗套的台词，“你比我之前那些老师要有耐心的多得多，就算我妈妈质问，你每次都温温柔柔的帮我解释，你也是最先发现我不对劲的人。”

    李凡想起来了，那时候她经学长介绍，每周六都要去一个别墅区给一个高考生补课，对方开价很高，几乎是别人的三倍，李凡辅导高考生的经验很丰富，便接下了这份工作。

    李凡记得，第一次见到那孩子时，简直难以相信他已经高三了，瘦弱的身材，因为总是佝偻着背而显得几乎快跟李凡一样高，说话是总是下意识的攥着衣摆，没有一根是完好的手指，李凡简直难以想象，这座辉煌的房子里会养出这样一个总是不安和局促的孩子。

    李凡想到了小时候的自己，于是她带着一点私心，颇为耐心的对待这个孩子。后来她发现这个孩子地问题并不出在学习方法上，更不是所谓的智商，李凡从沈思琪那要来了一份青少年心理健康测评表，偷偷给这孩子做了一个测评，结果显示——重度抑郁，李凡吓了一大跳，这孩子必须接受干预治疗。

    这件事情她并不能做主，于是她拿着测评表找到了汤莳懿的母亲，颇为曲折的证明了这份量表的权威性，直到李凡提出重度抑郁可能自杀这一风险，那位靠在沙发上正在享受美容院上门护理的美丽夫人才终于大惊失色，开始用她那涂着大红色口红的嘴唇大声的咒骂自己的老公，兵荒马乱的带着自己儿子去了医院。

    后来，这位夫人约李凡吃了一顿饭，付给她十倍薪水，感谢她的细心。

    对面的女士依然涂着大红唇，美丽动人，却没有了往日的狰狞与疲惫。

    看来小时5000块咨询费的心理医生大抵还是有些真才实学的，李凡没有多问，只是道谢。

    汤莳懿的情况再也不适合高强度的补课，于是从那之后李凡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她又忙忙碌碌的投入自己一团糟的生活。

    生在这样的家庭，那孩子再差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去，她当时想。

    看来她当时想的一点没错，李凡看着面前这个已经脱胎换骨男孩再次想到。

    “我妈妈带我去看了心理医生，那位医生也很温柔，她让我妈妈也做了心理评估，后来我才知道，我妈妈当时的心理状态也很差。那天是我妈妈先跟心理医生聊的，后来才是我。回去以后，我妈妈就痛快的跟爸爸签了离婚协议，没有再争夺财产，只是要走了我的抚养权，带我出国了。”沈以承抬眼，以一种颇为温柔眷恋的眼神看着李凡，直看得她心里发慌。

    他喝了一口柠檬水，似乎有些被酸到了，忍不住皱起鼻子。

    连柠檬水都嫌酸，还在这装什么深沉，小屁孩，李凡头疼的想，却也没有打断他。

    “我在国外治疗了一年，最终还是决定回国参加高考。”汤莳懿继续说，“你是第一个鼓励我考R大的人，在国外那一年，我始终记得你说R大的图书馆很大很大，是你最喜欢的地方，一食堂二楼的水煮鱼很好吃。后来，我考上了R大的法学院，兴冲冲的跑到研究生院找你，却在楼下的优秀学生公告栏上发现你已经出国了。”汤莳懿苦笑。

    那天新生报道，走完所有流程，他就迫不及待的去了法学院，却发现李凡已经不在这座城市了，那天他在公告栏前站了很久，照片上的李凡穿着一件白衬衫，浅浅微笑着，一如他记忆中那么温柔，后来他几乎天天都去图书馆，一食堂的水煮鱼吃到上火嗓子疼，却再也没有遇见李凡，直到那天晚上在初见。

    他一眼就认出来李凡，这么多年，她依然是人群中最亮眼的存在，像一抹火红色的朝霞，轻而易举的侵占他的眼眸。

    他怀揣着修改了无数次的腹稿，惴惴不安的走到李凡面前，却发现——对方已经全然不记得他了，似乎还把他当成酒吧的服务人员，他心里十分失落，却大着胆子坐得离李凡更近了些，借着酒吧气氛的遮掩，他只想离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再近一点。

    李凡靠近他的时候，他的心脏几乎要跳出来。

    如果不是那个老男人的话……

    汤莳懿愤愤的想，那个老男人竟然装醉，把李凡骗走了。

    那天晚上的偶遇让他知道了李凡现在在文远工作，他本来计划着九月份秋招的时候来文远，没想到不久后就看到了招聘公告，他毫不犹豫的投递了简历，拿出备战高考的架势准备面试，那天坐在李凡对面接受她的面试时，他紧张地差点回答不出来最简单的问题，好在结果还是在他的掌握之中。

    人已经近在咫尺，他很快为自己制定了一个计划，先从送咖啡和早餐开始，保持分寸感，今天晚上这顿饭，在他的计划里，应该是他坦白身份，拉近两人距离的一次重要机会。

    “后来我发现我很喜欢法学，如果不是你，我的人生说不定会过成什么样子，更不会来R大，来文远。”汤莳懿坐直了身体，有些紧张地开口，“姐姐，我......”

    “你喜欢我？”李凡抢在他之前开口道，汤莳懿愣在原地，怔怔的看着李凡，一时之间手不知道往哪放，慌忙间将刀叉碰的叮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