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第二天早上是被饿醒的。

    不知道为什么，喝多了的话，第二天早上就会特别饿。

    她将枕头从脑袋上拿开，闭着眼睛摸索到手机，艰难的睁开一只眼，确认了一下今天是周六。

    再次闭上眼睛，李凡在脑子里迅速的给今天排了个时间表，上午补觉，下午去公司加班，晚上去健身房，回来把上周没看完的小说看完。

    在肠胃发出第二次抗议时，李凡终于以某种爬行动物的诡异姿势，缓慢的从沙发上爬起来，变成直立行走的生物。

    她顶着一头鸡窝走了两步突然发现有点不太对劲，这才发现自己昨天晚上竟然睡在沙发上，身上也还穿着昨天的衣服。

    这日子过的……

    她在心里形式上唾弃了一遍自己，慢悠悠的回到卧室换了一套舒服的睡衣。

    纯棉的睡衣软软地贴着皮肤，她更想睡觉了。

    慢慢悠悠又晃到餐厅，李凡从冰箱里拿出坚果麦片和酸奶，准备解决自己的早餐。

    她将麦片和酸奶拌好，端到餐桌上，准备快速吃完去睡觉，恰好瞥到被她随意扔在餐桌上的车厘子。

    她洗了两颗车厘子加到酸奶碗里。

    李凡叼着车厘子，昨晚的记忆闪回。

    怎么回事？她本来不是要跟沈以承保持距离的吗？怎么事态越发展越不受控制了？

    李凡一向是崇尚理性的人，理性告诉她此刻应该跟沈以承保持距离，可是每次遇见他，他身上仿佛无形中伸出数不清到底隐形触手，不知不觉地将李凡拉近，慢慢束缚。

    碗里潦草的早餐见底，李凡迅速洗完碗。路过餐厅时瞥见被放置在桌上的红玫瑰。

    一晚上过去，红玫瑰依然娇艳欲滴，只是边缘几片花瓣有些许发黄。

    李凡在厨房和餐厅交界的位置对着红玫瑰默默看了半响，然后她从塑料袋里抽出极有风格的花瓶，将玫瑰花边缘枯萎的花瓣扯掉，剪去根部，错落有致的插在花瓶里，摆在餐桌中央。

    做完这一切，困意上头，她设好闹钟，一头栽倒在床上，窗帘有些缝隙，漏了些光亮进来，李凡觉得有些刺眼，便抬起手虚虚的挡在眼睛上，指尖残留的玫瑰花香若有似无，隐隐的萦绕着李凡，伴着玫瑰的香甜，她很快入梦。

    中午，闹铃准时响起，李凡关掉闹铃，在显示屏上看见汪霆发来几条消息。

    沈以承说的没错，ZERO老总的生日宴确实邀请了文远的团队，汪霆发消息让李凡明天也一起去，让她今天下午不去公司加班，居家办公，好好准备一下明天的生日宴。

    李凡在心里放烟花，居家办公意味着能省掉洗漱化妆通勤的时间，她在被子里开心的滚了两圈，计算好完成工作的时间，滑到外卖软件点了杯咖啡和外卖，又借着起床气睡了一个多小时。

    闹钟再次响起，李凡使劲揉揉眼睛，将自己从床上撕下来，室内冷气开得很足，喉咙发干，她晃到客厅，接了杯温水几大口灌下去，干渴的喉咙这才好些。

    打开门，咖啡和外卖已经送达，她点开最近一个评分很高的综艺，综艺看到一半，她也慢慢悠悠的解决完了今天的第一顿也是唯一一顿饭，因为明天要穿裙子，所以她今天下午只点了一份沙拉和三明治，看起来毫无食欲，但是味道却很不错，并没有十分寡淡。

    简单收拾完，李凡敷了张面膜，移步到工作间，挑了个自己喜欢的歌单，因为只有自己一个人，李凡一般都是外放，她小口啜饮着咖啡，开始处理工作。

    不知道为什么，李凡觉得她越是放松工作效率就越高，她在deadline前两个小时就将文件给汪霆发了过去。

    邮件发过去不出十分钟，汪霆的微信电话就打了过来。

    李凡还以为是自己刚刚做的文件有什么问题，没想到汪霆是问她明天宴会有没有准备好。

    “准备好穿什么了吗？”汪霆那边似乎很吵，她打电话时嗓门很大。

    李凡之前没怎么参加过这种宴会，在她看来这次应该是半商务性质的，因此她打算穿一套休闲的职业套装去，绕是如此，迫于房贷和家里的压力，她好像也还没有买过什么能在这种场合穿的衣服，这次恰好给她提了个醒，该给自己置办一身行头。

    李凡将自己的打算跟汪霆说了，她打算明天早上去商场买一套衣服。

    “我有个朋友是做服装设计师的，他的风格比较小众，但在圈子里也还算小有名气，我现在正往他那走，你忙完了的话现在正好过来，让他给你配一身。”汪霆劈了啪啦扔下一大段话，李凡一个“我”字还没出口，对方就又干脆利落的挂了电话，微信上随后发来一个地址。

    李凡无奈的笑笑，汪霆果然如她自己所说，在关键时刻从不说多余的话，做多余的事，永远效率第一。

    不过汪霆倒是棒李凡解决了一大烦恼，汪霆的衣着同她本人一样，颇为考究，永远精致且得体，她看上的店，想来必定不会差。

    李凡不想让汪霆久等，便没有化妆，洗把脸带上帽子和口罩就出了门，一路赶到汪霆发过来的地址。

    李凡本以为这家店会和所有她认识的所谓设计师品牌一样，开在个创意文化街区，配着颇为文艺小资的店面装潢。

    没想到汪霆说的这家店却热热闹闹的开在商场二楼的服装区，店面装潢跟周围别无二致，除了一个十分特别的店名—紫薯。

    “当然是因为我喜欢吃紫薯喽，当时又想不到别的好名字。”Aiden亲亲热热的挽着李凡的胳膊，十分无所谓道。

    Aiden就是汪霆口中的设计师朋友，跟朴实无华的店面相比，Aiden本人简直符合了李凡对于设计师的所有刻板印象，一头银发，半长及肩，上半身一件灰色紧身高腰小背心，下面一条低腰牛仔裤，纤细的腰肢白的过分，松松的挂着一条银制的腰链，跟脐钉好像是配套的，除了脐钉，还有唇钉、耳朵上密密麻麻的耳饰，以及他说话间露出来的舌钉，李凡发现，他几乎在自己身上所有能穿孔的地方都穿了孔。

    Aiden纤细的胳膊软软的挽着李凡，她注意到Aiden并没有化妆，甚至连口红都没有擦，但是皮肤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无暇，唇红齿白，因此这套颇为独树一帜的状态倒好像疼衬得他清纯。

    李凡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转而她就明白这种想法为何而来，Aiden说话时并没有刻意夹出细细的嗓音，而是脆生生的，每个字都带着活脱脱的笑意，仿佛山中的清泉，全身上下都透着少年气。

    “行了全世界都知道你爱吃紫薯啦，快给我们这位美女姐姐配一套衣服。”汪霆环视店里挂着的衣服，说道。

    “为美女服务是我的荣幸，什么场合穿呢？什么主题？”Aiden退后一步，仔仔细细地将李凡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半商务性质的宴会吧，得体一些就好。”Aiden看她的眼光如有实质，她稍微又些不自在。

    “还要漂亮。” 汪霆补充道。

    “这样啊，美女姐姐能不能把帽子先拿下来，然后转一圈。”Aiden依然盯着李凡，左手摸着腰链。

    李凡乖乖照做，取下帽子，浑身僵硬的转了一圈。

    Aiden原地站了一会，在最靠里那一排的衣服里拿了一条裙子递给李凡，让李凡去试试。

    “你确定？这个宴会还是蛮商务的。”李凡拿着裙子，有些不确定的问，Aiden给她拿的是一条红色吊带裙，而且，从手上的布料多少来看，李凡可以确定，这还是件大露背礼服……

    请问她是要去参加什么时尚晚宴吗？

    “先试试嘛漂亮姐姐。”Aiden冲她眨眨眼。

    李凡瞬间不好拒绝了，而且她本来就很喜欢红裙子，只是已经有很久都没有穿过了。

    她抱着试试的心态穿上了这件裙子，裙子用料实在不是很大方，前面领开的很大，勉强兜住胸，后面几乎露出整个背，毕业以后几乎再也没有穿过这样的裙子，冷气直直的打在背后大片裸露的肌肤上，令她很没有安全感。

    她局促的打开试衣间的门，Aiden和汪霆夸张地尖叫起来，幸好店里现在没有别人，不然李凡真的想立刻再脚下打个洞钻进去。

    “我的天呐！这件裙子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刚刚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这件裙子是你的，简直太合适了！”

    Aiden兴奋的围着李凡转圈，几乎要热泪盈眶。自己做的衣服穿在合适的人身上，没有人知道这是一件多么能令设计师感动的事情。

    “谢谢谢谢，不过你确定我要穿着这件裙子去商务晚宴？”李凡哭笑不得地问，特意加重了商务二字。

    “给她搭个外套吧。”汪霆在一旁出声到，“下次去喝酒就别要外套了。”她眨眨眼，一脸坏笑。

    李凡无语，催着Aiden给她找个外套，没有合适的话就换一件衣服。

    挑挑选选几件外胎都不合适，最后Aiden不知道从哪拖出来一件黑色短款修身西装外套，内衬印花，搭配红裙竟然颇为复古，整套下来明媚又得体。

    三人对这一套衣服都很满意，李凡提着裙子开心的在镜子前转圈。

    “可惜你今天没有化妆，化了妆肯定更漂亮。”Aiden走过来理李凡地头发，一脸可惜。

    “今天出来的急，明天保证画一个美美的妆来陪配你的人衣服。”李凡兴冲冲道。

    “一定要给我拍照！”Aiden挑眉，显然对李凡一脸崇拜的人表情十分受用。

    “战袍已经准备好，明天好好表现。”两人分别时，汪霆说。

    李凡点点头说好。

    “你会不会觉得的我是在让你出卖色相？”汪霆突然道，提起嘴角看着李凡，目光中却带着几分审视。

    可能汪霆大部分时候都是温和随意的，以至于李凡差点忘了，这是个30不到就成为律所合伙人的女人。

    汪霆的压迫感永远不浮于表面，并不依靠激烈的言辞又或者是咄咄逼人的态度，像狂风席卷而来的落叶，微小但锋利，见血封喉。

    就比如此刻，汪霆只一条腿直直的站着，另一条腿随意的斜倚，半眯起一只眼看着李凡，眼中含笑，嘴唇轻启，旁人远远看来，或许会觉得这个是一个笑容满面作精英打扮的女人。

    只有李凡知道被这种眼神盯着是什么感觉，她不自觉的绷直了腰背，下意识的拿出在谈判桌上的状态。

    “没有。”李凡短暂的思考两三秒，先表明态度。

    “不管是基因上人的爱美天性，还是社会文化形成的这个时代对美的追求，所谓美貌红利，在这个社会上始终是客观存在的。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利用。”

    “况且，你说的嘛。”李凡挑挑眉，笑道，“男人该利用就得利用。”

    李凡对于美貌红利的明确认知大概来自于高三的暑假，那时候她刚刚减肥成功并学会化妆，从土里土气的高三生进化成少数人口中的小美女，当她像往常一样将两本《读者》放在收银台上时，平常懒懒散散的老板不仅主动给她抹去了零头，而且颇为“大方”的免费给了她一个塑料袋并帮她把书装起来，李凡颇有些受宠若惊，直到走到旁边的建设银行，反光玻璃中自己穿着一条长裙，一头黑长直，妆容精致，李凡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

    “你我主观上都知道审美是多元的，但我学心理学的朋友曾告诉我，人的大脑总是偏爱极度对称的五官，很多审美标准都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东西，对美的追求是人的本能，我当然也希望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评价体系都能抛开外贸偏见和性别歧视，但是，要来个冰淇淋吗?”

    站久了脖子有点酸，李凡扭了扭脖子，突然发现两人旁边就是一家DQ，于是拉着汪霆过去买了两个小甜筒。

    “但是，你比我在这一行混的时间还长，应该更加明白，这些美好设想究竟有多不现实。”李凡舔掉甜筒尖，“况且，你我干这一行，向来是不吝以最卑劣最丑陋的一方面来揣测人性的。”

    “你买的甜筒不错。”汪霆吃的很快，转眼间冰淇淋已经快要见底，她咬下一口蛋筒，对李凡扬扬眉，评价道。

    “所以，得到他们的喜爱也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对吗？”

    “这种好似招猫逗狗一般的情绪价值毫无意义。”

    “所以你要的是什么？”

    “能让我达到目的，实现目标的人和事。”

    “不错。”汪霆站直了身体，直直的朝李凡看过来，眼神中是不加掩饰的欣赏。“毕竟只有做制定规则的人才有改变的能力不是吗？”汪霆伸出手。

    李凡不急思索的握住汪霆的手，鼻头有些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