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门外等了不过一分钟，知晴家的大门就砰地打开。
她背靠着墙，偏着头笑盈盈看着一脸诧异的楚云。“走吧？”
他慢慢挪回迈得极大的步子，强装镇定道：“我回家。”
“哦。那我走啦。”说着，知晴按下了电梯的按键。
“回家换个衣服。”
*
两人来到对面商场，打算买点东西去看看那个女婴。“孩子现在在医院？”
“嗯。”楚云和她保持着一个人的距离，目视前方，“已经在找领养的人家了。”
“希望她找个好人家。”知晴垂下眸，苦涩地笑了笑，“别像我。”
他忍不住瞥了她一眼，“去看孩子你打扮成这样干嘛？也不怕熏到人。”
知晴抬起手闻了闻，“这是樱花味的淡香水，五步散。”
“胡说。”话虽如此，楚云却稍稍移近了一步，“耳环和项链一套的？”
她点点头，笑道：“今年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香水是赠品。好看吗？”
他侧过头，轻轻嗯了声。
婴儿并没有任何外部或内里的不适，只是年纪尚小，亲人具散，放在医院由专业人员照料更为妥当。
知晴给她买了些奶粉和衣服，其实小孩儿一天一个样，她买这些，与其说是为了孩子，不如说是在爱曾经无依无靠的自己。
走出医院大门，两人正商量着去哪儿吃饭，却撞上了周子钧。
他呆滞了一瞬，才犹疑道：“知晴？”
她点点头，问了声好，“身体不舒服？”
“来看我外婆。”周子钧瞟了眼楚云，也没问他是谁，对知晴笑道，“你写的报道我看了。真厉害。”
知晴害羞地笑了笑，“谢啦。赶紧去吧，别让老人家等急了。”
“你晚上有空吗？”他并不走，眼睛直直盯着她，“我请你吃饭。”
“不好意思，今天有约了。”
*
两人慢悠悠穿过医院斜对面的公园，要去吃梧桐路上一家新开的烤肉。
正午的阳光洒下，身上不时落下斑驳的树影。知晴偶尔忍不住看一眼楚云，但他只是神情淡漠望着前方，惟二的动作便是走路和眨眼。
公园池子里开满了睡莲，到处都是赏荷休闲的人。知晴走走停停，偶尔拿出手机拍两张。
他也不催，她停下便一起停下，她转身迈出步子后，才跟在身后。
“怎么？我跳你就跳？！”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女人尖锐的骂声。
知晴抬眼望去，似乎是一对情侣在荷花池旁激烈地争吵。
男方厌恶地望着她，“你爱死不死！我凭什么给你陪葬？！”
女人气急败坏，说着就要往荷花池跳，身边的人赶紧过来拉住她劝抚。
知晴瘪瘪嘴，看双方都没生命危险，便道：“走吧。别看热闹了。”
楚云这才终于开口，却是一句揶揄，“记者不看热闹？”
“我对这些没兴趣。”她低头翻着照片，选中一张递给他看，“这个好看吗？当屏保怎么样？”
“你是我妈？”楚云笑道，“老年人才把花花草草拿来当屏保。”
“要你管。”她嘟囔着，直接把那张照片设成了屏保。
他突然冷不丁道：“叶灵泽，当年为什么没给你拍张照片呢？”
“不爱拍。你不也是？”
他转过来神情哀愁地望着她，“我当时只是想，照片哪有真人好。”
知晴别过头，从脸颊红到了脖子，“太热了，赶紧走吧。”
*
“你快吃！”知晴强行夺过楚云手中的烤肉夹，“本来手就伤了，不要这么用。”
“伤的是左手。”
“十指连心，差不多吧。”她将烤架上的肉合拢，一起全夹到他盘里，然后又用生肉将烤架填得满满当当。
“许小姐？”一个穿着西装，戴着眼镜的人走过来，“真巧。”
知晴眨了眨眼，只记得这是她两年前的一个相亲对象，姓吴，是一个心理医生，具体叫什么已经没印象了。
“吴医生，你好。”
他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才注意到楚云，“你男朋友？”
“朋友。”知晴想赶紧把这人弄走，便道，“你一个人？”
“也是和朋友。”他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继续道，“玉湖村那个案子很轰动啊，我看是你做的报道？”
知晴点点头。一开始收到赞扬是开心，多了她就无感甚至是厌烦了。
吴医生突然叹了口气，“张翎曾经也算是我的患者。”
“你认识她？”
“她两年前想来医院看病，但是一直在走廊那儿徘徊，我看到了就过去问了几句。”他说起来仍是惋惜，“她说和家里人关系不好，但是没钱看心理医生，我那时不忙，也就和她多聊了两句。”
“抑郁？”
“谈不上。”吴医生看了眼楚云，似乎不好开口。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楚云，他是警察，张翎的案子就是他主办的。”
“原来是这样。”吴医生向他点头致意了一下，神情突然变得轻快，“所以你俩算是工作伙伴？”
......
知晴赶紧扯回话题，“你说张翎并不抑郁？”
“她有自毁倾向，但和她交谈之中，我发现她同时也有很严重的毁人倾向。”吴医生皱着眉头，“她说话轻声细语的，却淡漠得可怕。”
想是觉得透露患者信息违反医德，他抿嘴尴尬笑道：“朋友还等着，我就先走了。许小姐，晚上有空赏脸吃个饭吗？”
知晴心想今天怕是撞了邪，脸上却还是春风和煦，“不好意思，有约了。”
吴医生走后，楚云才终于开了口，“你这个拒绝人的频率，想要嫁出去很难啊？”
“那你觉得他怎么样？”知晴又把烤好的肉放进他盘里，“我记得他家做生意，挺有钱的。他自己又是医生，比我还小一岁呢。”
“不错。”
“我当时是想答应来着。但后来想我俩工作都这么忙，这恋爱谈着也没意思。”
他突然笑出声，“你不是颜控？”
“长得还算周正吧？而且脾气也挺好。”知晴垂下眼睑，自嘲道，“哪儿都完美的人也看不上我呀。我这样的，能傍上吴医生就是烧高香了。”
她继续道：“听说还是因为他妈妈从小到处跑，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思想开放，才肯要我这种，一般家庭根本不要我。”
楚云放下筷子，抢过她手里的烤肉夹，快速翻动着肉，“我吃饱了，你赶紧吃。”
“你别翻太勤，那面都还是红的。”
他突然把夹子丢在桌上，眉头紧蹙，“不许再胡说八道！”
“我说什么了？”知晴不明所以，“那都是两年前的事了，我当下饭的消遣跟你说两嘴而已。要在一起早在一起了。”
“下次有谁说你，直接打回去！”
“啊？哦。”她抿紧笑意，“放心，我从不吃亏。”
吃过饭，两人又原路返回，公园支起了很多小摊，其中一个卖手工饰品。
知晴路过的时候，目光被一个樱花胸针吸引，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还不等她开口询价，楚云已经过去让人把它包起来。
“欸！”知晴扯过他，“我没说要。”
他淡淡看了她一眼，摊主已经将胸针用纸包好放进盒子，正在打蝴蝶结。
弄完，摊主笑呵呵道：“三百八。”
“多少？！”知晴皱眉看着礼盒，“这个是塑料的吧？”
“粉水晶。”
“那也是人工的，太贵了。”
楚云直接扫码付了钱，接过礼品袋，道了声谢就拉着知晴往外走，“人家都包好了，你这样说不礼貌。”
“谁让你不问价就买？这明摆着宰你呢。”
“我乐意。”
她被这话噎住，也不好再说什么。“那你给我戴上？正好配我今天的妆容。”
他停下脚步，把好不容易包好的盒子打开，拿出胸针，顿了顿，又放了回去，“你自己回去戴吧。”
“回家戴给谁看？就现在。”
他把东西递给她，“自己戴。”
知晴接过，一不小心戳到自己，疼得龇了下嘴，然后可怜巴巴看着楚云。
他眼神闪躲道：“不方便。”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提了个什么要求，便又小心翼翼地重新尝试戴上，几分钟后才终于弄好。“好看吗？”
“嗯。”
知晴心情大好，蹦蹦哒哒往前走着。“我们晚上去江边吃外面支架子的那种烧烤怎么样？”
“你要连吃两顿烤肉？”
“不一样！”她笑开了花，“中午吃的是韩式的，牛肉吃得多。咱们晚上吃路边摊，羊肉串，烤茄子，烤韭菜，烤豆皮！”
看他不说话，知晴侧过头，“想吃别的？”
“不是应该吃大餐？”
她疑惑地拧了下眉头，“不呀。我想吃烧烤。”
看他还是不吱声，知晴支支吾吾道：“太便宜了？我一个月就那么点薪水。”
他扬了扬眉尾，“你给钱？”
她点点头，“中午你给的钱，而且又破费送了个胸针，晚上当然得我请客。”
“那行。”楚云抿着笑，往一个饮品摊抬了抬下巴，“那我请你喝个奶茶吧。”
“我要加珍珠和椰果！”
“可以。”
知晴吸了一大口奶茶，嚼了嚼珍珠，随口问道：“孩子不能直接给沈竹心和王渺养吗？”
“不行。他俩不清白。”楚云安慰道，“你放心，会给孩子找个好人家的。福利局这边也会一直追踪被领养孩子的动态。”
“你觉得刚刚吴医生的话是什么意思？”
“人死账消。”他转头望向荷花池，“开过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