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晴实在听不下去，轻骂了声。

    林半生假装委屈地哦了声，知晴便又给他拧了瓶水赔罪。

    他抿着笑，喝了一大口水，才又道：“许知晴和苏止行肯定敌人不少，但是恨到这个地步，又心思如此缜密，老子真想不出有谁。”

    知晴的手机震动了下，是魏莱的电话。

    “姐妹，我和何宣在一起了！”

    知晴会心一笑，“恭喜呀。”

    “你在槐夏哈？晚上跟楚云出来聚一聚。给你个惊喜。”

    “我在回秋水的路上了。”

    “不是呆到十五？”

    “抱歉，出了点事。我现在不方便说。”

    挂掉电话后，知晴简单复述了一下。

    “那个傻大妞，知道他男朋友追过你吗？”

    “何宣根本没追过我。你不要见我身边有个男人，就给我扣这种帽子。”

    林半生不以为然，“老子那次在观雨楼一看到他就明白了。不过是个退而求其次的孬种。”

    “林半生！你不要说话这么刻薄，我不喜欢他，他顶多对我有些许好感，既然没有可能就放弃，追求其他幸福不是很正常的吗？”

    “别的不说，这点我就佩服傻子这种不要脸的劲儿。”

    “谁能有你这个混账不要脸！”

    话说着就已经到了烟岚大学。知晴触到止行的电脑，又开始落泪。

    她试了很多密码，她的生日，苏止行的生日，苏禾的，甚至名字加号码的组合，都不是。

    “你俩之间有什么纪念日？”

    知晴回想了一下，又试了试他们正式从福利院逃脱那天的日子，也不对。

    其余两人不停翻着苏止行的物件，不过是一些论文，简单的衣物。

    林半生从箱底翻出一件年代已久的毛衣，尺码明显不对。

    知晴一愣，神情止不住的悲伤，“13年的寒假，我给他买的。”

    楚云又从枕套里抖落一张照片，是知晴的睡颜。“这混小子。”

    林半生拿过，“那小子居然敢进你房间偷拍。”

    他将照片放进箱子，转身准备看其它东西时，电话突然响起。

    他接过电话，脸色一变，“家里起火了，先走一步，晚点联系。”

    楚云拉着知晴，示意她将电脑带走，然后追上林半生，“送你去吧。”

    林半生疾步往外跑，“不用！”

    知晴刚想说话，林半生家的车就到了。“从底楼烧到了十八楼，今天风天，昨晚秋水的雨又没落下来。”

    林半生推开来人，直接抢过车钥匙。

    楚云赶紧开车跟上。车的方向并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家，而是秋水郊外的一栋普通居民楼。

    此刻大火几乎燎了整栋楼，林半生直接往里冲。

    楚云扯过他，“你疯了？！”

    “滚开！！”

    知晴帮忙拉住林半生，不明白一个普通的房子怎么会让林半生如此失态。

    “东西肯定是没了。”楚云强硬扯着他，“这个房子不过百万，对你而言不算什么。”

    林半生望着被火光吞噬的大楼，黑色的睫毛簌簌颤抖着。“我最重要的东西都在里面。”

    “你们这种有钱人，重要的东西不是都在保险箱？”

    知晴拍了拍楚云的胳膊，轻声道：“应该是他妈妈的东西。”

    消防人员敦促几人离远点，楚云便拉着林半生往外，可他只是失神地看着被火完全笼住的大楼，垂下头自嘲一笑。

    他转过头望着知晴。“这么点念想都不肯给我？”

    知晴只觉得莫名其妙。楚云将她挡在身后，“你冲她发什么神经？”

    他用力掀开楚云，将知晴扯到身前。

    “林半生！”楚云想揍他，但见他状态实在不对，举起的拳头缓缓落下。

    知晴仰起头，轻声道：“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买不到了吗？损失很重？没有保险？”

    他嘴唇泛白，“没了。”

    知晴此刻才隐隐觉得，或许跟她有关。但她从没给过林半生什么礼物，她根本没钱。他说随手扔了的那只小狗，她甚至都要忘了。

    她仔细回想着，他踢球的时候会给他买水，总不能把水瓶留下来吧？

    偶尔给他买吃的，也早就进了肚子。

    她努力在回忆里翻找，突然抬头，震惊地望着他。“不是扔了？！”

    楚云牵过她，“你送的？”

    零碎的回忆涌上来，可当时他明明直接摔到了地上。

    知晴朝楚云轻轻点了下头。“但我不确定他是不是指的这个？”

    楚云拍了下林半生的肩膀，“我回车上看苏止行留下的东西，你俩聊一下吧。”

    “半生，就为了一堆纸叠的星星？”

    他眼眶泛红，“我那晚回去，打着电筒，一个个捡回来的。然后我才发现，每一张上面都有话。”

    她呼吸一滞，“是。但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半生，既然没了，就是天意。”

    “二零零九年八月三十一号，我溜出学校，在铁路上碰到了一个喜欢的人。”

    知晴制止道：“别说。”

    “二零零九年九月一日。他居然是我同班同学，叫林半生。”

    知晴既感激又心疼：“你喜欢的话，我重新给你折一瓶？”

    “二零零九年九月二日。他不理我，可他很好，会给我让路。”

    “半生，够了。”

    “二零零九年九月三日。他今天和我说了一句话，‘站远点，别被球砸到了。’”

    知晴扯了扯他的衣袖，“我们回车上去吧，风太大了。”

    他一把甩开她的手，还是不肯停。居然就这么挨着一句一句背了下来。

    “二零零九年十月七号。林半生居然送给我一杯奶茶，我要存钱买个玻璃箱子把它装起来。”

    “二零零——”

    知晴实在不敢往下听，转身就要走。林半生钳住她的手腕。

    “二零零九年十月八号。林半生今天比赛赢了，他喝了我送的水，还送我回福利院。他一点都不嫌弃我。我好喜欢他。”

    知晴闭着眼，就听他这么背了快一个小时。楚云也没来催过。

    “二零一零年三月十一号。我明天要和林半生一起去种树。”

    “二零一零年三月十二号。我现在回来拿星星瓶子，林半生在外面等我，我要跟他表白。”

    知晴重重叹了口气，缓缓张开眼睛。

    “许知晴，怎么不说？”林半生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我等着呢。”

    “半生，如果你当年也这样有话直说，或许有些事会改变。但现在，一切都已经晚了。”知晴转头看着远方楚云的车，“我只能辜负你。”

    “你今天不说是走不掉的。”

    “好。我现在是十五岁的许知晴。”她看着眼前失魂落魄的人，“我喜欢你，林半生，可不可以当我男朋友？”

    他摇摇头，“你不是这么说的。”

    知晴低下眼睑，使劲回忆当初的话。又不确定道：“我很喜欢你，林半生，我可以当你女朋友吗？”

    “不是。”

    她为难道：“我真记不得了。”

    “想不起来不许走。”林半生直直望着她，整个人没有骄傲，没有跋扈，什么棱角都没有了。

    她拿眼前的人没办法，只能继续想，可是告白的话就那么几句，能有什么特别的？

    她突然听到不远处有小孩的哭声，旁边的大人脱下衣服裹紧他安慰。

    记忆涌现出来。

    她慢慢取下自己的围巾，轻轻踮脚。

    他一笑，微微俯身。

    “林半生，如果你同意当我男朋友的话，我的围巾就是你的了。”她咬咬唇，继续道，“我也是你的。”

    “好。”

    “高兴了？”

    他伸出手，“回家吧。”

    “半生，不闹了。”知晴退后两步，“我们回车上吧，楚云都等急了。”

    “许知晴，我说了‘好’。”

    她揉揉额头，“我是看你伤心，为了安慰你才这样的。你不要再得寸进尺了。止行的事还一筹莫展。”

    “对，我不能只说‘好’。”他仍是一副失魂的模样，“我也喜欢你，许知晴。从今以后，谁都不敢欺负你。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知晴对这个人无计可施。一旦对人的感情达到某种浓度，不论是否是爱情，绝情的事便再也干不出。苏止行是这样，林半生也是。

    这是第一个让她心动的人，晚上睡不着觉，早上踏上去学校的愉快步伐，都是为了他。

    好好学习，努力打扮，只是为了被他多看一眼。

    坐在最后一排，不是因为甘愿被欺负排挤，而是希望就着不经意的一瞥，就能看到他望向窗外的侧颜。

    根本看不懂足球比赛二十个人抢一颗球是个什么游戏，可是他在那儿，她就愿意鼓掌喝彩。

    总是说自己没钱坐车，只能走路回家，不仅是为了和他多呆一会儿，也是现实：钱都给他买水了。

    随着年月流去，剩下的只是这些美好的瞬间。至于他摔碎她精心折了194天的星星，骂她肤浅，没有自知之明，骂她有爹生没娘养，骂她蠢的话，和那些爱相比，轻得可以随风而去。

    “许知晴，和我睡一个晚上。”

    她秀眉拧起，“不可能！”

    林半生垂头大笑，“我十几年没睡过好觉了。”

    “不喝酒根本没法昏睡过去！”他抓过她的肩膀，“一开始我以为是因为我父母的事，后来才发现，是因为你！你要怎么赔？！”

    “半生，我是楚云的妻子！这是不可能的事！”她没办法让这个人再近一步，抬脚就要往车的方向跑。

    他直接揽腰抱了上去。

    知晴使劲儿推他，突然听得脚步声。楚云扯开林半生，刚要说话，被林半生一拳打在脸上。

    她震惊得失语，没有想到本该完全放下的人居然只因为一瓶星星被大火吞噬而发疯。

    回过神来后，她赶紧拦在两人中间。“半生，不闹了！”

    “傻子，我要和你老婆睡一晚上。”

    楚云气疯了，一脚踢翻林半生。“你又犯什么病！”

    “不答应我就冲进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