觊觎

    商藤醒来后觉得心闷气短,心慌得喘气都难,喝了好多药才缓解一点,可系统这次没瞎叫,慢慢不再不适,她也就没管了,也没告诉别人,省得又让棠梨小梨她们操心。

    后头又想去找陈弦,得知她入住了永和宫正殿,正搬着东西,又忙着和这个妃那个嫔职场客套,没什么空闲,便暂时搁置了,一个人闷在灯萤殿里逗鱼儿。

    三条锦鲤扇打着尾巴,荡起圈圈涟漪,商藤丢了把鱼食,锦鲤便跃出水面,争先恐后地抢食,她又丢了一把,锦鲤再次跃动。

    她又捻了把鱼食,准备往里丢,被小梨拉住了手腕,小梨道:“公主,你已经喂了一整天了,再喂,鱼儿就得撑死了。”

    商藤嘴不张地闷应一句,放下鱼食,又去抠花坛里的泥巴,泥巴底下有个洞,里面住着几只蚂蚁,蚂蚁四处乱爬,也不知从哪爬的,一只爬上了她的裙,在裙上的绣花处东撞西撞。

    小梨伸手捏走了蚂蚁,哀叹道,“公主,您到底怎么了。”

    商藤将手上的泥巴甩干净,往裙上擦了擦手,惹得粉裙东一块西一块泥垢,活像从土坑里爬出来的。

    她怨怨地盯着遗怨阁的方向,默不作声。

    小梨又叹了口气。

    商藤撩起下裙,席地而坐,小梨怎么劝都没用,她撑着下巴,开始回忆剧情。

    接下来该前往幽州祭祖,之后便不回宫了,直接去行宫,祭祖倒没挂几个配角,无非是一个推动陈弦更想咔嚓皇帝的剧情罢了。

    商藤恹恹地打了个哈欠,觉得无趣,站了起来,正好看见白雀走了过来,跟她行了个礼。

    商藤点点头。

    和黑鸮交班了,我懂。

    那他回来了,祈之修也回来了吧?

    商藤终于说了今日第一句话,她问道:“祈侯爷呢?”

    白雀抬头,以一种怪异的眼神看她,道:“祈侯爷今早刚回城,受了赏赐,现下已回侯府。”

    商藤了然,既是得了赏,那便是平安无事,男主角顺利回城,完美!

    她看着小梨欲言又止的模样,识趣地说她要先去行个方便,不用她跟着,实则是找了个小角落蹲下听八卦。

    留下小梨白雀两人,相顾无言。

    白雀绷着身子站着,小梨低着头抠手指,竟憋不住什么话说。

    白雀:“那个,我……”

    小梨:“你有受伤么?”

    两人同时开了口。

    白雀飞快地甩了甩头,“没有,没有受伤,我又不是去打仗的……”

    他有点窘迫,声音越说越低。

    小梨会觉得他是个恶人就讨厌他吗?

    不敢想。

    小梨巴巴地看着他的头越埋越深,不知不觉笑出来了,注意到到自己的失态后又迅速收了表情。

    白雀看向她,也笑了,递给她一支白玉簪,“这个,你喜欢吗?”

    小梨下意识就想拒绝,却想起许久许久之前公主告诉她,事,得说出来,她凝了凝神色,竟是把白雀也弄紧张了。

    白雀无措地收回了手,结巴道:“那个……你不喜欢就算了,它也不贵的,你不要觉得……”

    “你认不认识我?”小梨突然开口,说完后整个脸都涨红了。

    她这说的什么话,不清不楚的不知道的以为她也疯了。她问的是,他记不记得入宫前他俩就认得,而话说出来,稀里糊涂的,含糊不清。

    她慌张摇头,急得眼里出了泪花,“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认识,”白雀语气肯定,直直盯着小梨,眼里再容不下旁人,“你从前有怎样的经历,我从来都不愿提,是因为我害怕你会难过、会伤心,我也不只是因为你救过我,才纠缠着你不放,我见过你害怕的模样,我不愿再看到,想保护你,我见过你胆小的模样,但我知道你是一个坚强的人,我……”

    他顿了顿,想了好半天,下定了决心,说道:“小梨,我生怕下次出去,就是死在外边,我早已臭名昭著,更不想让你也沾染上丝毫脏污,今日说这么多,就想说一件事,我觊觎你许久,也许说出来你会嫌恶心,但我真的很害怕没有机会了,请让我自私一次。”

    小梨怔住,轻颤着眼,不知哪来的怨怒,打了他一下,“你说什么胡话,谁要你死!你凭什么死!你缠着我那么久了你想死就死,谁准了!我不准,你也不准咒自己,你杀了几个人屠了几个村,同我有什么干系,你把我想的那么好,可我连字都识不完,非要你是淤泥我是莲花么,我就不能是那泥里的小虫小虾吗!”

    小梨头一次说话说得完完整整,也不卡顿,蹲在角落地商藤默默抹了把鼻涕泪。

    孩子长大了呜呜!

    小梨伸出了手,“簪子给我,你出去就说,小梨以后就是你的对食,你的菜户娘子,听明白了没!”

    白雀震惊得哑口无言,茫然地递给她白玉簪,他缓了很久,才明白小梨到底说了些什么,一字一字地重复念出来,说完后笑了起来。

    心砰砰地跳动,掀起狂风,吹动他的心绪,欣喜若狂已不能形容。

    小梨说得激动,脸上通红,眉头微皱,很是惹人生怜,他一把环过小梨,一滴泪竟落到她后脖领上。

    小梨反应过来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全身轻抖,难堪得想当场找个地缝钻了算了,可她又都说出来了,他知道她的过去,并没有嫌恶,反是他担心着她会嫌弃。

    她慢慢伸手,回抱过白雀,细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呵斥你的,我、我太着急了。”

    商藤鼓掌,为两人拧巴得慌的感情点个赞。

    她拍得不大声,可池塘这边本就离正殿远,安静,拍手声被听得一清二楚,这下彻彻底底暴露了。

    本来两个恩恩爱爱缠缠绵绵的相拥,一下就散开了,两个人罚站似地并排低头。

    商藤尴尬地笑了笑,“恭喜,恭喜啊!百年好合,情比金坚,比翼连枝,心有灵犀,心心相印……”

    遗怨阁。

    盥洗室内,黑灯瞎火,室中无窗,外门也死死闭着,屏风后的镜袱被拉开,魏郢只身立于一面长镜前,镜子很大,照得下全身,镜上吊着一盏小蜡烛,燃起的亮光让他足以看清镜中像。

    他欣赏着自己身上的每一处疤痕,以及他的残缺。

    残缺之处,腐烂不堪,皮肤皱巴,拧作一团,他是习武的,动作拉扯大,那里布满狰狞可怖的血痂,甚至还磨了几个血泡。

    他转身,修长的背后皮开肉绽,猩红地血痕交错在背上,触目惊心,已是上完药做了处理,褐色的药迹和血色融为一体。

    阵阵疼痛钻进骨髓,扎进魂魄。

    可他不知疼为何物似的,越是痛,越是勾起他内心深处的愉悦,难以形容的愉悦,甚至忍不住弯唇,看上去十分满意。

    再次转身回来,他拿过一张干净的雪帕,静静地擦拭残缺,拂过的每一处,都牵起一阵痛。

    这都是每天必须做的,不然就会腐烂、感染,他沐浴的时间总是比常人长出许多,大多都是在擦洗那些难以入眼的地方。

    他是爱干净的,甚至有洁癖在身,哪怕早已沦为一个世人眼中最为污秽的存在。

    魏郢搁下雪帕,净手后拿起一件雪白的寝衣,是商藤穿过那件,细细闻着上面的味道,有商藤身上的香气,和她衣柜里熏的花香,这是他趁商藤晕倒时,从灯萤殿里顺回来的。

    他拢上这件寝衣,外边穿上一件暗红的锦衣,系了一条织金鸾带,又穿上了皂靴,简单束发。

    雪帕被他洗净,挂在了镜子后的暗架,他放下镜袱,出了盥洗室。

    魏郢出来后径直走到院子里,找了个摇椅躺下,闭目养神,黑鸮为他上了盏茶水。

    黑鸮道:“奴暗下查了,前皇贵妃疯疯癫癫,是有心人祸害,并非得了失心疯,地上汤药有未捻碎的蝎桑花瓣,再往下查,此花,是来自永和宫的,在永和宫正殿搜刮了不少,已全部销毁了,此时正殿也已易主。”

    魏郢不太在意,“陈弦做的手脚,心思一目了然,想替十三公主保个清白,不必追究此事了,傻了更好,傻子才会把话吐得一干二净。”

    能活用蝎桑作药,后宫上下除了陈弦又还有谁?陈弦身上决计不会有这花,这样一顺下来,便清楚得很了。

    前皇贵妃私藏了花,袭春中的花毒,多半也是她所相赠于德嫔,陈弦趁着众人手忙脚乱,拿点花走,无人可知。

    她倒是个心计细腻深厚的。

    魏郢深不可测地笑了笑。

    黑鸮又呈上一封信,道:“方才左相还派了人,送过来一封信,是他家中在幽州做驿差的亲戚拦下的,并未打草惊蛇,但信中不见收信人,只有落款名,正是前皇贵妃,姜钏,化名裘钏,内容被水浸湿,奴实在无能为力,看不清楚,不过拿去同姜钏从前写过的书卷来看,字出同人,错不了。”

    魏郢颔了颔首,接过信,的确是字都被水浸透,黑墨晕染开来。

    他抵在太阳下,半眯眼仔细端详,只看得清落款裘钏,和信中一个字,旻。

    他将信还给黑鸮,端起茶盏呷了口,慢条斯理道:“把信收好。姜钏到底是个被迷了心智的,什么山盟海誓,不过也成了棋子。”

    黑鸮听不懂他指的究竟是什么,只默默收好了信,“奴才有疑问,左相大人为何要帮督主?”

    魏郢摇头,“他帮的可不是咱家,只是这件事,仅咱家一人露了点想管的意思罢了。”

    黑鸮明白了,左相帮他,只是因为目前只有他着手操办这事,没有别人可靠了,左相此举,是在赌。

    赌对了,魏郢能将姜钏背后的穿针引线之人连根拔起,虽是百足之虫,可怎么说也比不管不顾的好,赌错了 ,再差,也不能比现在差了。

    黑鸮道:“那督主是查……还是不查?”

    魏郢放下了茶盏,半阖眼,“自然要查,这背后的人,手都伸到京城来了,下一次,就是咱家了。”

    黑鸮点了点头,“督主自有决断,奴当为督主献犬马之心,奴多嘴一句,督主近下应当好生修养,仗脊之刑,足以致残。”

    魏郢不以为意地嗯了一声。

    “哐哐哐。”

    院门被敲响,敲得又急又快,黑鸮上前开了门,门一开,一团小黑影飞奔进来。

    “干爹、干爹!有个臭丫头掐我脖子呜呜呜!她还说要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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