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取附近所有的道路监控，宁霜仍没有寻到那辆面包车的线索，这周围较为偏僻，安装的摄像头极少，这条路暂时走不通。
宁霜驱车赶回警局，准备向网络部的同事寻求帮助。
看到不时有同事进进出出的网络部，宁霜既困惑又感不妙。
“小杜，今天怎么这么忙？”
“宁姐，你是不知道，最近发生了好几起妇女儿童失踪案，都是来调取监控的。”杜恒盯着屏幕头也没回，皱着眉头继续问：“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让你帮我找一辆车，还有昨晚大排档的案子，那个年轻男子找到了吗？”
“还没有，他目前没有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不过这车子你应该去交通局啊。”
“没看到车牌号，可能找起来有点麻烦。”
杜恒略有为难，“是有点困难，而且现在我们实在抽不出时间，等我查完这些马上帮你查。”
“没事，排号吧。”
这时，张柯和徐怀一跨门而进。
“宁霜你不是出去查案了吗？”
“就是为了案子。”
张柯走到杜恒旁边，弯身盯向屏幕中的街道，“杜恒，帮我调下4月3号下午5点后迎宾大道的监控。”
“最近怎么回事啊？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来调监控，易队的我都还没给他...”杜恒头疼得叹出一口长气，“现在整个警局，估计就我们部门最忙了。”
“辛苦你们了，改天请你们喝酒。”张柯拍了下他的后肩，“这些孩子就靠你了。”
杜恒一听到这句话，心里的不满和抱怨卒然消散，身上背负的责任让他不容拒绝。
一直忙碌到傍晚，才算是有了结果。
“果然还是不行，没有车牌号，单凭几个小特征还是不能找到这辆车。”宁霜有些泄气，望向角落中坐着的莫小冷，难以卸下心中的忧愁，“黎钰究竟去哪里了？”
“张哥，你要的监控都在这儿了。”
听言，张柯几人连忙走过去，紧盯着几个屏幕不眨眼，视野中正是放学期间，路上学生车辆极多，平日还算宽阔的街道都显得拥挤。
“林嘉轩出来了。”
徐怀一指向刚走出校门口的一个小男孩，他穿着深蓝色校服，带着红领巾，身形较为圆润，胖乎乎的有点可爱。
小男孩在摊贩前买了点小吃后，开心心地往回家的路走去，期间的录像不连贯，但他最后一次出现的画面是一处僻静的街口，此后再没有他的身影。
“这是他回家的近道，小孩子估计也是想早点回家，才会选择这条没什么人的小道。”张柯敛眉说。
徐怀一暗暗点头，“他妈妈那天刚好临时加班没去接他，也就这一次，他失踪了。”
“这么小的孩子到底会去哪儿？”宁霜轻语。
莫小冷走到杜恒侧后，静静地看着屏幕中熙攘的人群，“17:11’23’暂停。”
杜恒被这突如起来的话吓得心一颤，虽然很懵，可他还是照做。
宁霜上前两步，“怎么了？”
莫小冷指向画面右上角树下正抽烟的一个男人，“人贩子。”
听到这话，张柯等人快速聚拢，“你确定？”
“他一直在观察落单学生，锁定失踪者一路跟随。”
紧接着，他们又看了一遍录像，果真在林嘉轩走的路线上，每隔两分钟，那个男人都会出现，一样的路线，形迹可疑。
“这么多人，你竟然能锁定他，果然厉害。”杜恒不免佩服。
下一秒，莫小冷又抛出一个足够让他们惊愕的消息。
“我见过他。”
“你见过！”徐怀一惊呼，“莫非你认识？”
“不认识。”
宁霜问：“你何时何地见过他？”
“昨天下午蓬莱广场。”莫小冷取出红枣牛奶为自己补充营养，“他在监视乞讨儿童，特征右手小拇指残疾。”
张柯倒吸了一口冷气，“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这件案子不简单。”
这已经不能当作普通的失踪案处理，必须马上找到林嘉轩。
“这阵子太多人来报案，失踪的儿童两只手都快数不过来了，看来我们的打拐力度还不够。”
门口响起沉重的男声，易中陵走了进来，面色凝重。
“现在人贩子拐骗的方式多种多样，就像昨晚大排档那起案子，要不是我们几个刚好在场，那个女生铁定被拐走。”徐怀一慨叹道。
张柯猛捶了下桌面，“明目张胆的抢人，太猖狂了！”
“所以打拐一直以来都是个难题。”易中陵偏头对杜恒说：“你们抓紧全力搜索这个男人，找到他也许能拯救更多的孩子和家庭。”
有了新方向，张柯两人也有了奔头，作别他们就急冲冲地跑出去调查。
宁霜对易中陵点了下头，带着莫小冷也打算离开。
“虽然失踪案时常发生，但近期发生的有点太过频繁，我总感觉不太正常。”易中陵蓦而开口。
“你怀疑...”
“这背后也许存在一个犯罪团伙？”易中陵率先给出回答，可他又很快否认，“没有证据，这只是我的一个无凭无据的猜测。”
他办了这么多失踪案，要比他们更敏感一点，算是直觉但不能没有证据。
宁霜微点头，随即走了出去。
莫小冷轻瞥了眼易中陵，没有说话，跟着宁霜径直离开。
“先去吃饭。”宁霜揪着的黛眉从未放开过，“从离家出走演变成拐卖，这种事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停止发生。”
吃完饭，宁霜就送她先回事务所。
莫小冷站在街口，刚走两步就瞧见周进失落地走下楼，手上拿着外套，白衬衣松开了最上面的两颗扣子，俊朗的脸上浮现出燥意。
刚掏出手机准备拨打，昂首间不经意瞟见不远处站立的人，他不由吐出一口气，小跑过去。
“这么晚你去哪儿了？”
“警局。”
“有案子发生吗？”
“失踪。”
周进了然地点头，“吃饭了吗？”
“嗯。”
“需要我帮忙吗？”他取出口袋里的几块巧克力，塞进她微凉的掌心，“在外面查案就多备点甜食在身上，及时补充能量。”
莫小冷拿出手机，翻出那辆面包车以及大排档实施拐骗的男子的照片，“找到这辆车，这个人。”
周进接了过去，“跟失踪案有关？”
“嗯。”
“这个男人失踪了？”
昨天他喝得不省人事，哪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况且也无人告知。
“他是人贩子。”
“好，不过没有车牌号，估计有点困难，我试试。”他将照片传到自己手机上，还了手机他接着说：“明天我请假搬宿舍，今天刚签的房屋合同，离事务所不远，十分钟的车程。”
莫小冷未搭话，从他身侧越过，打算直接上楼回去。
周进牵住她的手腕，手心的纤细让他下意识抓紧了两分，“我有东西还给你。”
他取出一张银行卡，郑重地交到她手上，正如他之前所言，他真的亲手还给她，如今他们彻底两清了。
“我说过，我会亲手把钱还给你。”
她平淡地收下银行卡，一切如她所料，小气得没有给他一个多余的表情。
“不用查那辆车。”
周进挑了挑眉，胸腔涌现出失意，空气中宛若弥漫了股苦潮的味道。
预料之中，可他还是会落寞。
“我会继续查，你别会错意了，我只是还你钱，又不是说我不干了。这不仅是作为你的员工，也是你的...再说我跟警察的关系也还不错，帮帮他们总行吧。”他笑了一笑。
他想过，两清也好，虽然没有这层羁绊，清清白白的重新再认识一次，也好。
“莫小冷。”
她顿了秒，睫羽微动，这是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可脚下的步子并未因此停下。
“你随时都可以使唤我。”
就让我们重新认识。
**
周进的东西不多，一趟就拉完，他放好所有物品也不着急收拾，拿起椅子上的外套就出门。
一下出租车，他本想直接上楼，可一想到这个点楼上那位可能还没吃东西，于是又跑到面馆点了两碗面。
“王姨，两碗面。”
“好嘞，你们可得赶紧下来，不然面就坨了。”
“好。”
周进几步箭头便抵达二楼，拉开大门前他深吸了一口气，毕竟昨晚他说了类似表白的话，再见面多少有点大男孩的羞赧。
“吱...”
屋里一贯的黑暗，他顺手按下门旁的开关，房间登时变得亮堂，双眸瞬间清明，可下一秒他脸色大变，霎时间变得煞白。
“小冷！”
莫小冷晕倒在地板上，面色白得刺眼，双唇更是惨白得无丝毫血色，他慌忙跑过去，抱着她拼命呼喊。
“小冷！小冷！”
没有反应，那双空空的眼眸此刻被眼皮死死覆盖住，他急得汗水不断从额角冒出来，容不得犹豫，拦腰抱起她就往楼下冲去。
王姨端着两碗面看到周进抱着人着急忙慌地跑出去，一时焦急万分，“小冷怎么了！”
周进此时无心回应，满脑子都是怀中那张脆弱不堪的小脸。
拦下一辆出租车，他冲司机喊道：“去医院！快点！”
“好...好好好，小伙子你别急，你放心，我肯定及时把你女朋友送到医院！”
司机猛踩下油门，车子一溜烟就驶远，王姨跑到路边，望着飞速远去的出租车担心不已，急得手中的小面洒落了不少汤汁，双手被烫得通红也不知痛。
到了最近的新明医院，周进扔下一张红爷爷就抱着莫小冷跑向急诊科。
“医生！医生！快救救她！”
直到她被推进急救室，他也无法安下心，紧盯着急救室，双目弥漫了血丝，汗渍湿了他的衣服，手指是止不住的颤抖。
不要有事，千万要平安！
一个小时后，医生出来了，他急忙上前，“医生，她怎么样了！她怎么还不出来？”
“家属，你不要着急，她没什么大碍了，只是因为低血糖犯了，晕倒是常有的事，不过...”
“不过什么！”
医生推了推眼镜，皱着眉头语重心长地说：“我看她也就刚成年的样子，身体怎么会被糟蹋成这个样子！你知不知道，她除了低血糖，还有很严重的贫血，晕倒已经是算轻的了，再严重的话...”
周进自责地低下头，满目皆是内疚和惜疼，“我知道...我知道...”
她脆弱得不堪一击...
“你也别自责，这不是你的问题，她的这个病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应该从很小的时候就落下了，出院后可要好好照顾她，其他检查结果等出来后我再告诉你，你先去给她办下住院手续吧。”
“好...谢谢医生。”
周进最后望了眼急救室，便跑去办住院手续，内心却长久不能平复。
从小...就有？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缴费处排队的人很多，他因着急去寻她，时不时地望向前方，眉头结着焦急和烦躁，可现实就是，越着急就会觉得越慢。
“周进？”
因为想着急事，周进并未听到有人叫他，直到对方叫了第二声，他才回过头寻去。
“周进，还真是你啊！”
“江哥。”
来人是周进实习公司的一个同事，四十来岁，此时也拿着缴费单排在他后面。他记得，自己刚去公司时，江淮还帮助过自己不少，平时对大家也很和气。
“你怎么来医院了？生病了吗？”江淮问。
周进苦涩地摇了下头，“不是我，是我...一个朋友。”
“原来是这样，你也别着急，这么多医生会没事的，着急又有什么用呢...”
说完，江淮苦叹一声。
“江哥，你怎么在医院？”
江淮垂下眼，微扯开嘴角，露出一个涩苦的笑，“哦，我女儿生病了，今天刚好周末，我来陪陪她。”
周进恍然想起先前听其他同事提起过一两次，江淮的女儿得了尿毒症，一直在等待合适的肾。
“会没事的，江哥，你的女儿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但愿吧。”
办好所有手续，同江淮打了声招呼，他便跑到病房坐在病床边不再离开一步。瞧着她瘦弱惨白的脸蛋，心脏仿佛在被来回揪般疼痛难耐，他伸手拨弄开她眼上的碎发，那双凹陷的眼窝布满青丝。
半刻后，医生拿着几张单子走进来，护士推着车给她换下空瓶，续上新的葡萄糖。
医生又检查了下还在昏睡中的人，起身看着周进欲言又止，最后只道：“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吧。”
周进一愣，临走时又深深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
医生办公室。
“你是患者什么人？男朋友吗？还是她的家人？”
“我...”
这时周进才发现，自己于她而言什么人都不是，对她仍是一无所知。
“我是她的朋友，她的家人我不清楚...应该都不在她身边。”
医生皱了皱眉，“都不在？”
“嗯，我认识她一年了，也没见过她家里人。”
“好吧...那跟你说也是一样。”医生将单子放置在桌上，“在跟你说结果前，我想先问下你。病人是不是吃过什么抗神经或者急性的止痛药？”
周进愣住了，如实回答，“她应该没有吃过，她很讨厌来医院，连输个葡萄糖都很不情愿，我想药应该也不会吃。”
医生继而露出一个困惑的神情，其间流泻出几丝不可思议，“那就奇怪了...按理说，她的体质已经不足以支配心脏、肺等重大耗能器官的正常运行，但检查出来，她的这些器官都还算正常，就是脑部...”
周进的心一下子被提起来，“她的脑部怎么了！”
医生抽出一张CT片子，指着其中的阴影说，“一般来说，正常人的大脑皮层厚度在2.5-3.0mm，可她却远远超过了这个平均值，高达4.1mm。而且她脑部沟壑也比常人要深。”
“这些会怎么样？”
周进对医学一概不知，但他从医生的神色上读到了安慰，还有匪夷所思。
“你要知道，大脑是我们整个人体最重要的器官，而大脑皮层更是关系着我们的思考、行动、语言等。大脑皮层增厚很可能会导致头痛、头晕、记忆力衰退、肢体活动障碍、诱发癫痫等，更严重的就是永久性脑损伤，甚至脑死亡。”
“脑，脑死亡？”
“对，平时病人有这些症状吗？”
“她偶尔会晕倒，就是下雨天时头会痛，我以为...我以为都是因为低血糖和贫血导致的，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周进抓着凌乱的头发，深深自责，气恨自己的粗心。
早该发现的，该把她带来医院检查的！
“真是奇怪了，这么厚的大脑皮层不应该啊。”医生再次向他确认，“你确定她没有出现这些症状？”
“没有，而且记忆衰退更不可能，她的记忆力很好，看过的东西一眼就能记住。”周进松开头发，轻抿着唇继续说：“她十分聪明，推理能力极强，可以说她是一个天才。平时除了身体比较虚弱，与我们...没什么区别。”
闻言，医生不免惊异地往后靠去，默了几秒他摇头失笑，“我从医这么久，还是头一回遇上这么奇怪的病人...没有这些病症，反而大脑比常人还更发达。而且这么低的血糖，这么严重的贫血，竟然只是晕倒，真是奇了怪了，简直是奇迹啊。”
“医生，她到底有没有事？”周进连忙问。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她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血糖太低了，平时让她在身上多带点甜食糖果，多吃些补铁补血的食物。要谨记，她不能长时间活动，我猜她平时的营养摄入都不足够她的基础代谢吧。”
“是...”
“真是一个奇特的女孩。”医生再次感叹，随后抬头对他说：“你回去吧，她没什么问题了。不过我建议你，最好每隔一段时间就带她来医院复查，你要知道她这种情况在任何一家医院都是史无前例的，根本不可能的事都发生在她身上了，实在是奇怪得紧...也或许是她家族基因变异导致，不过这都是我的猜想罢了，要想弄清楚的话还得做进一步的检查。”
“谢谢医生。”
周进离开办公室，很久不能回神，他虽早就知晓莫小冷的特别之处，却没想到还会如此...怪异？
他不想她像个实验品一样被医院研究，也深知，她绝不会同意深入检查。
等他回到病房，莫小冷已经醒了，正准备拔针管，他赶忙跑过去制止，“等葡萄糖输完才能拔。”
“无事。”
“有事！”
周进气得满脸胀红，气她明知身体的状况依旧不管不顾，也气自己...对她无可奈何。
他软下语气，近乎乞求地说：“小冷，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体...”
“知道。”
“那你还...”
“我说过无事。”
周进动了动唇，陷入那死寂的瞳眸，所有话都被黑暗淹没。
须臾，他低下头，眼底漫起一股悲意，“你可以告诉我...你以前发生的事吗？”
他也不是真的笨，一年的相处，怎会不知她的奇怪，她那被时间吞没的秘密。
莫小冷直直地盯向他，沉静良久，她才给出凉如雪水般的回答。
“你不该好奇。”
“为什么？”周进倔强地掀起眼皮，一瞬不瞬地对上她冷漠的眼光，“这不是我能控制的，也不是你能阻止的。”
“你会后悔。”
“后不后悔，你说了不算。”
两人相视许久，周进强忍着不退却，他也终于赢了一次，莫小冷似乎不想与他再多说，所幸闭上眼靠在病床上，静等葡萄糖输完。
他没有胜利的喜悦，沉默的枷锁自始至终都横档在他们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