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块油豆腐

    信号灯跳动,绿灯转为了红灯。

    礼枝和晴尘一起踏上了对面马路的人行道。

    “好险。”礼枝的心脏还在飞快地跳动着,“但凡时间有差,筑紫都会把你杀掉的。”

    晴尘倒是心平气和,仿佛筑紫要追讨的是别人。

    “她也是奉命行事。”

    礼枝与晴尘拐进了无人的小巷。

    礼枝放慢了脚步,问:“稻荷大明神为什么要自己追讨自己?”

    “让我用通俗易懂的方式和你解释。”晴尘说道,“将神界的职位当成运作的系统,其中会出现不具合(注:漏洞、缺陷、bug的意思)、冗余和累积出来的垃圾。这些部分需要及时清理,以免影响运行效率。”

    “所以你是不具合,还是冗余,还是积累出来的……垃圾?”

    晴尘笑了两声,“还真是直接啊。”

    礼枝脸一红,“抱歉,我不是侮辱你的意思。”

    晴尘眸光暗了暗,“无妨。侮辱也好,谩骂也好,都无所谓。”

    礼枝还是觉得抱歉。

    她低下头,余光掠过晴尘腰间挂着的一把刀。

    看刀柄,正是刚才帮她挡下大薙刀的那把。

    “这是?”

    晴尘将刀解了下来,递给礼枝,“很重哦,拿好。”

    礼枝双手接过,可这把刀还是往下坠,差点就没拿稳。

    这也太沉了,虽然看着纤细,居然是她需要抱在怀里才能轻松点的重量。

    “这是我的爱用物,就像筑紫的大薙刀一样。”

    “爱用物吗?”礼枝喃喃地重复了一遍,细细观察起了这把刀。

    它的刀拵(注:日本刀的外部,是鞘、固定刀柄的手柄、锷等所有刀刃本体以外的装饰的总称)整体是白色,手柄与刀鞘的头部用黄金细致地包裹。柄卷(注:缠绕在手柄上的那一圈)采用一文字卷和平卷两种方式交替成型。

    “好帅的刀。”礼枝感叹道。

    “它名为小狐丸。”晴尘目光落在刀身上,“曾是供奉给皇室的神刀。”

    礼枝手一滑,幸好及时抱住才没让它掉在地上。

    “你说什么?!小狐丸???”

    据传,小狐丸是平安时代著名的刀匠三条宗近的名作。一条天皇在位时期,曾要求三条宗近打造一把太刀。三条宗近苦于找不到足够的人手与自己协同锻造,就向稻荷神许愿,祈求帮助。

    于是稻荷神化作样貌俊美的少年,与三条宗近一同锻造出了一把好刀,进献给了皇室。这把刀由于是得到了稻荷神的帮助,被命名为小狐丸。三条宗近也因此得了“小锻冶”的名号。

    平安时代,“小”乃“大”的谦称。

    无论是“小锻冶”还是“小狐丸”,都有着无上荣光的意义。

    然而,一千多年来,民间始终没能发小狐丸本体的踪影。有几家神社供奉着名为小狐丸的刀,也不过都是仿品。

    时间久了,认为小狐丸只是传说的声音越来越大。

    “小狐丸可不是什么市井传说。”晴尘笑笑,“当时锻冶它的稻荷神,正是我。”

    他这么一说,礼枝觉得怀里的重量更重了。

    一千多年的时光加身,简直是人类不可承受之重。

    她颤巍巍地把刀双手捧上还了回去,“大家都找不到本体,原来是在你的手里。”

    “不过,”话题又扯回来,“筑紫要追讨你,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听从天照大神的命令,接受她的追讨了。”晴尘停下了脚步,笑着说,“啊,前面就是你的家了。”

    礼枝走在他的前面,闻言,急切地回过了身。

    晴尘抱着胳膊,一脸的轻松,似乎他只是在说,我当然是要去和她喝两杯。

    月光冷淡的清辉披在他的肩头,为他罩上了一层如同烟雾一般的薄纱,让人忽然间看不真切。

    “被追讨的话,是什么结局?”礼枝问。

    “万物皆有终结之时,我也不例外。”晴尘放下胳膊,甩了甩衣袖。

    礼枝向前迈了一步,眉眼间被忧虑填满,“是会消失的意思吗?”

    “只是一心多用的某一个心思被斩断了,但这世界上还有无数的稻荷神社,所见每一个,都是一样的。从这个角度来说,我永远不会消失。”

    风轻而缓地从树梢间穿过,卷起枯叶,拂动了晴尘的头发。

    礼枝安静地站着,两人面对面,谁都没再说话。

    神之间的事,她一个普通人不配染指。

    但是——

    “如果,”礼枝走近,在他面前站定,“我是说如果,你不接受呢?”

    晴尘的耳朵微微下压,似乎被她的问题难住了,在努力地思考。

    “稻荷神在全国有数以万计的供奉,多一点少一点,能有什么差别。”礼枝据理力争,“你还有神的能力,还切切实实地存在着,为什么就是终结之时了呢?”

    晴尘的耳朵垂了下去,他低低地说道:“不被需要的神,没有存在的理由。”

    “什么不被需要?”礼枝咬着牙,愤懑不平地说,“我觉得你很被需要。”

    晴尘看着她。

    礼枝指指自己,有理有据地说:“比如说,我就很需要你啊。”

    晴尘:“哦?”

    礼枝竖起手指,开始一个一个列举,“你告诉我要如何祛除瘴气,帮我找到了徳井君。现在我家的座敷童子都回来了。”

    晴尘目光毫无波动。

    好像说得差点意思。

    礼枝又靠近了一步,绕着晴尘走了一圈,“还有,你是个很好看的神,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情很好,期末周的我非常需要。”

    晴尘:“唔……”

    “还有还有!”礼枝直接捉住了他毛绒绒的大尾巴。

    “喂……”晴尘身体一僵,想把尾巴抽回来,但礼枝捉得死紧,就是不撒手。

    她像痴汉一样用脸蹭了蹭他尾巴尖端的毛,“你的毛毛真的超级舒服!”

    “诶???”路过的路人瞅见礼枝在对着虚空两眼冒出爱心,像是害怕踩到屎一样拽着自家狗躲得远远的。

    礼枝赶忙放了手,装作若无其事,用脚尖在地上画半弧,“所以,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晴尘笑了出来,“听到你这么夸奖我很高兴。不过,过去无数的瞬间累加才会形成今天的局面,不是一念之差就能有所改变。”

    “那就从今天开始用今后无数瞬间累加成其他的局面吧。”礼枝把自己的日语水平翻了个底朝天,才组织起这么一句文绉绉的话语,“至于筑紫的神谕,她可以再等等。”

    晴尘紧绷的唇角略微松开。

    他竖起了耳朵,认真地对礼枝说:“可是我回去神社就会被抹除掉哦。”

    这点问题难不倒礼枝。

    她拽起了晴尘的袖口,“你可以先住我家。”

    晴尘俯身,靠近礼枝的面庞,赤瞳里倒映出了她的身影。

    “你确定吗?供奉神明,可是辛苦的差事。”

    他的虎牙尖尖的,语速缓慢,吐露出危险的气息。然而眼尾上挑,似是在勾引她的心魂。

    礼枝晃神,木木地点头,“我确定。”

    神社的供奉流程拆解下来,拢共就那么几个步骤,只要照着做,就不会出岔子。最重要的是,她的生活本就辛苦,不差那几件小事。

    于是,她就把大狐狸拐回了自己家。

    她一开门,家里的座敷童子又双双土下座(注:大概就是跪拜礼的姿势)。

    “稻荷神大人!您怎么大驾光临了!”

    礼枝介绍道:“今天开始晴尘大人就要暂住我们家了。”

    两个座敷童子受宠若惊:“啊真的真的吗!稻荷大明神居然、居然愿意降临寒舍,真是不胜荣幸啊!”

    倒也不用这么夸张……吧。

    被跪拜的晴尘神态自若,不怒自威,“你们叫什么名字?”

    座敷童子面面相觑,“我们没有名字。”

    礼枝不可思议地问:“诶?!那你们怎么称呼对方?”

    “我们俩的话,用‘oi’(注:日语,喂!)来称呼就行了。”女孩子说。

    礼枝:“其他座敷童子又要怎么称呼?”

    男孩子:“某某家的座敷童子。比如我们和隔壁星野先生家座敷童子见面,就叫他们‘星野家的座敷童子’哟。”

    礼枝蹲下来,认真地说:“这样不行。”

    座敷童子齐声说:“那就拜托主人和晴尘大人给我们起个名字。”

    礼枝笑容僵硬,挠头道:“这真是太看得起我的日语水平了。”

    她求助地看向了已经自顾自坐在沙发前开始喝茶的晴尘。

    座敷童子也跟着看了过去。

    一时间,家里三双眼睛都虎视眈眈地盯着晴尘,让他忽然觉得这个茶喝起来有点不自在。

    礼枝打圆场,“名字只是代号,起什么样都可以吧。”

    晴尘放下茶杯,“名字是一种咒,它很重要。”

    “哦~不愧是晴尘大人!”两个座敷童子已然成了狗腿子,上前殷勤地给他续上了茶。

    礼枝:“是咒也好,不是咒也好,能指代对象,不就可以了吗?”

    晴尘端着茶杯微笑,“所谓的咒,是具有灵力的语言。在发声时,口腔中会产生声学效应。不同的音给人的听觉感受也有所不同。由此形成了不同的力量。被起名字的人,听到了这个名字会感到愉悦与归属,才算是个好名字。”

    礼枝点头:“那就挑发音好听、写起来也漂亮的汉字。”

    “礼枝有什么想法?”晴尘问。

    礼枝:“既然是两个座敷童子,那么就选择一对可以对应的字。”

    “是个好思路。”晴尘耳尖动了动,指尖指向了座敷童子里的男孩子,“你叫拓云。”

    “那我呢那我呢?”女孩子心急地问。

    “你叫早雾。”

    “哇……”礼枝叹为观止。

    到底是在人世间待了上万年的狐狸,对文字的运用信手拈来。

    “太感谢了,晴尘大人!”拓云和早雾崇拜地看着晴尘。

    “不用谢。”晴尘放下了茶杯,眼睛弯弯的,如同寒夜里冉冉升起的新月,“那么,拓云,帮我再泡一壶茶吧,要浓一点哦。”

    礼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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