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解

    禹卿听了,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吕泽峰再次把头向后靠去,闭上了眼睛喃喃说道:“我把钱拿去买彩票,结果全赔了。”

    禹卿一听,浑身如坠冰窖,急忙问:“为什么?”

    “我想赚钱。”

    “赚钱是这么赚的吗?”

    “那你说该怎么赚?”吕泽峰突然抬起头来问,眼神中都是愤然。

    “你开车不是开得好好的?接下来我们开学校的话……”

    “是开得好好的,我每天跑得累死累活,可是钱呢?钱在哪儿呢?”

    “如果不是你拿去借朋友的话……”

    “和这有关系吗?”吕泽峰像是激动了起来,坐直了身子说,“就算不借他们,我赚的那点钱够做什么的?根本就养活不了你和小菲啊!”

    “可是我又不需要你养活,小菲她也……”

    “是,当然不需要!你这么能干!”吕泽峰站起身来,迈步就向外走去。

    “小峰!你别走,你听我说……”禹卿也觉得自己说得有点过分了,起身去拉吕泽峰的胳膊。

    吕泽峰却甩开她的手,大踏步地出了门走掉了。

    禹卿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又发了半天怔,终于坐回沙发里,看着那一地纸片,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姐……”突然听到禹菲的声音传来,禹卿回头一看,禹菲正从房间走出来。

    “哦,小菲,你还好吗?……”禹卿想站起来迎过去,却觉得好像浑身脱力,连抬胳膊都有一些费劲。

    禹菲走过去,也坐到了沙发里,顺手拿起桌上的一张纸,看了看说:“我都说了这样不行的。”

    “你知道他在玩彩票?”

    “知道啊,他都玩了一个多月了嘛!”

    “那你为什么不打电话告诉我?”

    “他是个大人,我为什么要跟你汇报他的事?”禹菲不以为然的说。

    “可是他明明就是在办错事啊!我们都是家人,你就看着他往坑里跳?”禹卿看着禹菲冷漠的脸,十分不理解这孩子怎么变成了这样!

    “错事?”禹菲重复着这个词,像是思索了一下之后说,“他的方法可能是错的,但我不觉得他的动机也是错的。”

    “动机?什么动机?”

    禹菲立刻想起吕泽峰赚到500块的那天,她问他有没有打电话告诉禹卿,他还神秘地笑着说:“先不说,等我赚到一大笔钱之后要给她一个惊喜!”

    她于是反问:“你自己赚钱又是什么动机呢?”

    禹卿听了一愣,然后说:“让咱们一家过上好日子啊!”

    “难道他就不是吗?”

    这……禹卿听了这句话也陷入了沉思。自从两人在一起之后,吕泽峰除了出车就是在家,再也没和之前的狐朋狗友一起出去鬼混过,除了抽烟和偶尔周济朋友之外,他自己的花销其实真的很少。几次禹卿要给他一些零花钱,也都被他拒绝了。他想赚钱,也肯定不是为了自己享乐,无非是希望自己在这个家里能够更有价值罢了,这个动机,自己能去怪他吗?

    禹菲看禹卿好像已经冷静了下来,又说:“你都多久没回来了,但凡中途回来一次,早就发现了,还用我汇报吗?”

    这句话也扎心非常,噎得禹卿说不出话来!她又何尝不想常回来?无非是想节约一些交通费而已。自责之下,好强的她还是瞪着禹菲反驳说:“我还不是为了你……”

    “别,现在说的是你俩的事,别扯到我身上。”禹菲却冷冷地说,“你自己得想清楚到底什么是最重要的,我也是,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学习,考一个好大学,其余的我都不想管!”说着她就站起身来,又回房间去了。

    已近深夜,夜风吹过河堤,撩动岸边匍匐的纤草,发出哗哗的声响。吕泽峰一个人坐在河岸边上,望着已经随夜色化为墨色的河水,和对岸人家尚余的点点灯火。

    正在发愣,听到背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他回头一看,竟然是禹卿在向他走过来。

    他有点意外,却依旧转过头望向河面,沉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禹卿走到他身边坐下,平静地说:“从小到大,你有烦心事的时候都会来这儿。”

    吕泽峰听了心中一动,但没有说话。

    禹卿又说:“有好几次其实我也来了,但不敢过来打扰你,就远远地看着你,好像这样就能分担你的烦恼……”

    吕泽峰静静地听她说着,目光中倒映着点点光亮。

    禹卿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总是在想自己怎么做是对你好,但好像确实一直没有真的体谅过你,去从你的角度考虑到底怎样是好的。直到现在我也不是很清楚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禹卿,你不要说了,是我对不起你……”吕泽峰打断了她的话这样说着,语气中却已经没有了怒气,有的只有歉疚。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禹卿还是马上解释道,“刚才小菲对我说,我需要想清楚什么东西对我才是最重要的,我就真的想了一下,结论是,你活得开心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将来我不会再干涉你的选择,只会尽我所能支持你!所以小峰,你也需要想一下,什么东西对你来说是最重要的,想明白之后来告诉我。”

    禹卿讲完站起身,转身就打算离去,却被吕泽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她迟疑地回头去望时,见到吕泽峰一脸坚毅地望着她说:“禹卿,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和小菲的幸福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

    接着他放下手,神情中有些迷惑,也有一些不甘地说:“可是有的时候我太无力了,我越是强烈地想得到什么的时候,就越觉得自己和它之间有着无法跨越的距离!包括这一次也是,有的时候我明明知道前面是深渊,就是无法抑制地想要去碰一下运气,因为那个美好的结果明明就在那么近的地方,好像我只要再稍微伸伸手就能拿到……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从前在外面混的时候,有的时候需要找人,我可以连续几天到处奔走几乎不吃不睡;打伏击的时候,我可以在湿热的草丛里一趴就是一夜,从来没有失去耐心过,从来没有觉得如此难熬过,也从来没有失过手!但现在,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变得这么软弱,这么没用……”他把脸埋进双膝,紧握的双手抓起身侧的草,好像在全力压抑着自己的懊恼!

    禹卿望着吕泽峰。她从来没有听他讲过这些,这些话令她瞬间对他又多了几分理解,几分怜惜。

    吕泽峰最后说:“总之,赔了那些钱,很对不起!我会想办法还给你。”

    “不用了,我们住在你家,那些房租本来就应该给你的,那是你的钱。”禹卿说。

    “可是,你不是说办学校的时候要用……”

    “会有办法的。这是我的事业,我的梦想,我会对它负责的。你别担心!”禹卿握住了吕泽峰的手,坚定地说道。

    第二天,吕泽峰在院子里点起了一盆火,把他的那些计算彩票趋势用的草稿拿在手里,一张一张地投进火盆,望着它们化成灰烬,又被微风吹得四处飞散。

    禹菲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旁边,看着他寂寥的背影问:“你放弃了?”

    吕泽峰也不回话,机械地重复着把纸投入火盆的动作。

    “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失败?”禹菲说,“不然岂不是白失败了?”

    这话让吕泽峰听了一怔,停下动作回头诧异地看着禹菲。

    “你的那些草稿我也看了一下,计算没有问题,说明是前提错了,”禹菲走过来,蹲下身捡起一张草稿,望着它说着,“上次我说过了,假如真是你说的前提,那么你应该是不赔不赚,而不会赔得这么惨。所以你一定忽略了什么,是什么呢?”

    忽略了什么?是什么呢?吕泽峰想了想,突然说:“你要这么说,奖金提取的时候是有手续费的,1个点。”

    “那就是了,”禹菲不知道从哪取出一支笔,在手中的纸上写着:“如果整体抽成是1%的话,分给大和小各0.5%个点,相当于不管你买大还是买小,赢钱的机率都降低了,变成了49.5%,也就是说,长期玩下去的话,你一定会输,而且会越输越多,因为你亏的部分就是运营方的营利……”

    吕泽峰很吃惊,奇怪地问禹菲:“你怎么会懂这些?”

    “很简单的数学问题嘛!”禹菲说,然后她又补充说,“所以你不是笨,是落入了别人设的局都不知道!”

    “说谁笨呢?”吕泽峰手指成圈,在禹菲的眉心一弹道。

    禹菲双手捂着额头,撅着嘴气乎乎地望着吕泽峰,居然又现出了些小时候的天真模样,惹得吕泽峰笑了起来。他又在她头上抚了一把,之后转过头,目光又恢复了昔日炯炯的模样,把曾经像宝贝一样带在身上的小本子也掏了出来,往火盆中一丢,站起身来,长出了一口气。

    到了秋天,禹卿正式成为了一家私立学校的执行理事。这所学校随即更名为“新雨国际学校”,下属于凌州新雨教育股份公司,座落在凌州郊区,是一所初高中联办的学校,一共有十几个班,大约三百名左右的孩子就读。因为学校离市里有点远,禹卿大部分时间也只好住在教工宿舍。

    而禹菲也转学过去,成了这所学校的一员,她也随之搬到了学校宿舍居住。吕家老宅又只剩下了吕泽峰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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