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的事刚刚发生不过几个小时，居然已经有了如此言之凿凿的报道，还把这件事和近年大热的商业反腐这种敏感话题挂钩，剧本的味道未免也太足了吧……禹菲心想。

    但对于彭岳展的这个冷淡态度，她还是多少理解的。

    当初彭岳展向安迪欧阳表现出参股天合的兴趣时，只知道禹菲曾经是早期的合伙人，对于她和安迪欧阳之间的关系并不甚了了；也或者他其实看出来了，只是不太在乎罢了，毕竟他看中的主要是欧阳的技术和能力，以及投资天合的经济价值！

    早上被媒体纠缠了那一阵子，禹菲也早料到她和安迪欧阳的关系将被迫浮上水面，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罢了！

    接着就听彭岳展一拍桌子高声吼道：“禹菲，我不知道你和安迪欧阳在搞什么鬼！但你们胆敢报警抓我儿子，现在又来我面前挑衅，简直是欺人太甚！”

    彭岳展向来以儒商形象自居，禹菲和他共事多年，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如此失态！再听他话中的意思，她立刻惊讶道：“怎么？彭荜也出事了？”

    彭岳展一见禹菲脸上毫不掩饰的惊讶表情，也有些疑惑，皱着眉说：“不错，就是今天早上的事！你不知道？”

    禹菲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就是深深一沉！果然她所料不错，安迪欧阳被抓和彭荜收回扣的事情大有关联！但是彭荜才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为什么欧阳也会被同时卷进去呢？

    “彭总，我能理解您的心情！”禹菲低眉道，“但相信您也想到了，既然安总这边也同时出事，说明这件事并不是针对彭荜，而是针对天合的！”

    这话恰好击中了彭岳展心中的疑问点，尽管他之前坚信这事只有安迪欧阳才清楚，如果被追究也肯定是安迪欧阳透露出去才对，但为什么欧阳自己也进去了，这一点他确实有点想不通。见禹菲匆匆来访，他本来以为是安迪欧阳在搞鬼，派她来和他谈判，才会勃然大怒，现在看到禹菲的态度，他又有点拿不准了，皱着眉头沉吟不语。

    “彭总，既然彭荜也遇到这种事，至少大方向我们是清楚了。我已经找人去打听过了，目前为止警方还没有提审安总，也不知道细节上他们到底掌握到什么地步，如果有消息我也会和您沟通的。”禹菲平静地说，“另外听说燎原资本一方已经提出了复牌的要求，想趁机速战速决的意图已经非常明显，希望您此时能放下猜忌，一起来想办法妥善应对。”

    “一起？和谁一起，和你吗？”彭岳展突然质问道，“你现在都不是天合的人了，有什么立场和我说这种话？还是说安迪欧阳已经授权给你了？”

    “这……没有。”禹菲说。

    “名不正则言不顺！就算你们有什么亲密关系，你也不是他老婆，不能想当然地代替他行事！如果你想来和我谈，不妨先拿出点资格凭据来！”彭岳展瞪视着禹菲，语气尖锐地说，“另外你记住了，我才是天合的董事长，也是天合最大的股东，接下来要如何应对我完全不需要经过任何人的同意！别说安迪欧阳现在不在，就算他出来了，要不要合作也不由他说了算！好了，你可以走了！”

    这逐客令下得如此坚决，禹菲也意识到再谈下去无益，只好就此离开了五岳集团的办公大楼。

    彭岳展会有这样的反应也毫不奇怪。假如彭荜和安迪欧阳是因为同一桩事由被捕，那么他们彼此之间不仅不是配合的关系，反而隐含着利益冲突！禹菲甚至毫不怀疑假如能找到方法的话，彭岳展一定会将儿子的罪责全部推给安迪欧阳！

    所以在案件细节尚不明朗的情况下，和五岳集团谈合作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在路边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禹菲才发觉天已经不知不觉地黑了下来，亮起路灯的京州街道看上去仍然如此熟悉，但自己的世界却已经天翻地覆！

    见前方有一段过街天桥，她走了上去，把手肘支在天桥把手上，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发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她开始偏爱这样繁华的街景，看着路边大厦错落的灯光，车辆尾灯如繁星汇集的银河一般在脚下流动，就会有一种豪气在心底产生，让她觉得一切烦恼都不过不是过眼云烟，无论遇到什么困难，自己都一定可以在这里生存下去！

    但今天她久久驻立在这里，都没有再产生那样的感觉，反倒是无力感挥之不去，这种感觉有多久没有过了呢？

    正在失神，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于茉打来的，她其实已经打来过多次，只是禹菲一直在忙碌无瑕接听。

    “菲儿，你还好吗？”于茉一听到电话接通立刻急急地问。

    禹菲猜想她是在说安迪欧阳的事，叹气道：“嗯，还好。”

    “什么还好啊？你是不是都没上网去看啊！”于茉声音中充满了焦急不安，“这话题现在炒得热火朝天，说什么的都有，我都看不下去了！”

    听她这么说，禹菲也就把手机拿在手上，在网络上稍微翻了一下，果然在热搜里找到了数条与安迪欧阳和天合有关的消息，但这些消息之中最热门的一条竟然是“安迪欧阳恋上素人”。点开详情一看，果然早上被记者抓拍的照片一一在列，并且都是十分刁钻的角度，将素颜状态下的禹菲焦急之下的各种面容狰狞体现得淋漓尽致！

    再看评论，充斥着各种困惑、嘲讽甚至辱骂，各种阴谋论，还有扬言要人肉她，公布她的个人信息的。总体的趋向就是不相信安迪欧阳会和一个这么差劲的女人扯上关系，这里面一定是有天大的误会，要么她背景显赫借娘家势力上位，要么她抓到了安迪欧阳什么把柄硬赖上他，最离谱的一条是分析了她的面相，说安迪欧阳是因为受这克夫相的扫把星连累才会有牢狱之灾！一众人热热闹闹地为这平凡的女人玷污了超级黄金王老五的名节鸣不平，极尽夸大和恶毒之能事。

    “这些人……”禹菲沉吟着。

    “是不是很过分啊？要不要我帮你写篇稿子去把事情澄清一下？”于茉愤愤然地说。结果她随即就听到禹菲继续说：“……想象力可真丰富。”

    “……就这？你不生气？”于茉从禹菲的语气中一点儿情绪也没听出来。

    “我现在哪有时间和这些不相干的人去生气？”禹菲说着，关掉了网页。

    “那你是小看了这些网友，有些人为了炒热度制造话题不遗余力，还不知道他们下一步会干出什么呢！”

    “至少我看大多数人还是相信安迪欧阳是清白的，如果踩我可以保全欧阳的形象，我也不亏……”禹菲却说。

    “……”于茉这下子真的无语了，过了半晌才说，“姐姐啊，你的思路总是令我叹为观止啊！”

    紧接着禹菲却换了话题，问于茉说：“相比这些八卦，你有没有听说警方到底是拿什么证据抓的安迪欧阳？”

    于茉一听叹道：“唉，还是只关心你老公的事情啊！”但她随即压低声音说：“我听说是有目击者，警方很确信才行动的，偏偏赶上最近商业腐败是个大热门，搞不好要当典型来抓，恐怕不那么容易保他出来啊！”

    “我看金融时报上那篇稿子发得特别早，知不知道是什么人给他们提供的线索？”禹菲又问。金融时报正是彭岳展丢到她面前的那份报纸！

    “问得好！这事我也帮你打听了，听说是收到了匿名举报信呢！他们只是想去碰碰运气，结果没想到抓到了个大头条！”

    匿名信……想倒查来源极其困难，果然是滴水不漏啊！禹菲想着。

    “我知道了。接下来可能还会需要你帮助，等我电话！”禹菲说着就想挂电话。

    结果于茉却连忙叫道：“哎哎……菲儿，要不要出来喝一杯？”

    听出她小心翼翼的语气，禹菲知道于茉是在担心她，心头觉得温暖，但还是笑着说：“事情闹成这样，你也不要再碰这个话题了。只可惜浪费了你之前写好的稿子，下次我一定找点像样的事给你当头条！”

    “笨蛋，谁要和你说这个……”于茉欲言又止。

    “行了，我有太多事情要做，没有时间消沉的，先挂了！”禹菲说着挂了电话，又在天桥上站了一会儿，就打车回了家。

    一进屋，只觉得一股冷清之气扑面而来！她先把掉落在地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又把各处的浮灰都掸了掸，这才坐进了客厅的沙发中。目光落到对面墙上的禹卿照片上时，她喃喃自语道：“姐，如果是你的话会怎么做呢？”

    千头万绪之中，她拉开身旁的抽屉取了一张纸出来，又拿出一支铅笔，开始在上面涂涂画画。这是她多年的习惯了，每逢难解的乱局，她都会尝试在纸上把纷杂的线索都理出来，再寻找到事情的关键点。

    这次她写在纸上的内容包括：安迪欧阳、彭荜、天合、燎原、吕泽峰、警方、媒体、彭岳展、余诗诗、冀能……

    之后她用一些线条和备注，把今天搜集到的各种信息进行了分析记录。

    在这些信息下方，她又写下了目前最关键的几个问题：

    第一，为什么警方会认定安迪欧阳受贿？

    第二，燎原不惜动用媒体和司法的手段，只是为了让天合股票复牌吗？如果不是，那是为什么？

    第三，吕泽峰为什么要针对安迪欧阳？

    她手中的铅笔在第三个问题上逡巡了片刻，之后她将后半句擦去，将它改成了“吕泽峰在这个事件里突然现身，到底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