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嘀～
被子里伸出一条胳膊，摸索着按掉床头柜上的闹钟，然后翻了个身钻进旁边的怀里。
卓彤迷蒙中带着呓语般地撒娇，“亲爱的，我今天还不想上班，怎么办？”
她的这个‘还’已经持续一周以上。
肖择搂着她的腰，紧了紧。
还能怎么办，自己老婆自己宠着呗。
“好，我替你去。”
肖择起床洗漱好，走到床边要早安吻，她很是大方地吻的绵长。
他轻拍挂在脖子上的手，呼吸变得有些沉像昨晚那样，极尽克制地说。“再不放开，我真的没办法出门了。”
很是扫兴的卓彤叹气，手却没有放下来。“好想去渡假。”
肖择笑了一声，提醒。“上个月我们开游艇出海，不记得了？”
那次才玩了三天，她意犹未尽地抱怨。“那是上个月的事嘛。”
他提议，“晚上我们去江边吃西餐。”
卓彤这才心满意足地放行。
肖择看向时间，上班又要迟到了。
平姨似乎习以为常，将打包好的早点递过来。“带着到公司去吃。”
他调笑着拿过，出了门。“遵命。”
平姨瞧着开车走了的肖择摇摇头，真是怪了！
择少爷以前是多规矩稳重的孩子，自打结了婚怎么越来越像小少爷那么没正型。
更怪的还有呐，她抬头看向楼上卓彤的房间。
以前最喜欢熬夜的人，还动不动三更半夜才回来，婚后整个变身成宅女，成天窝在家里，也不上班。
卓彤美美地睡到中午才醒，也没起来，在床上刷手机，翻朋友圈，看短视频．．．
这种无意义的日子，简直不要太惬意！
她的居家生活，除了平姨的大嗓门儿外，堪称相当完美。
正想着，平姨在楼下又嚷嚷开。
“彤大小姐，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
“知道了。”卓彤这才慢吞吞地爬起来。
她穿着居家服，来厨房找吃的。“平姨早。”
“还早呐，都中午了。”平姨已经着手准备午饭，放下手里的菜，热牛奶给她。
卓彤不以为然，那又怎样。
她以前拼死拼活地加班争业绩，都是为了把卓氏发展起来。
现在有两个大男人顶着，她完全不用担心地享受生活。
对于把繁重的工作扔给他人的羞耻感，不好意思，她一丁点儿都没有。
午饭她没吃，留着肚子等晚上那顿烛光晚餐。
她窝在沙发上细数这段时间的变化，跟肖择结婚快三个月了。
婚后一直住在老宅，她原本打算跟弟弟一样在市区买公寓，上班方便。
肖择喜欢住在这，无论是在儿时，还是国外都是他最眷恋的家，难以割舍的存在。
他跟卓愈不同。
卓愈独立自由，而他总想回到温暖的那处，干爸干妈平姨他们都在，让他心里踏实。
君哥和湘湘姐自然是乐得他们不走，卓彤的房间当成婚房住了下来。
肖择自打结婚以后，他自知最大的变化是排斥加班，恨不得第一时间下班，一分一秒都不愿意在公司多作停留。
就连卓愈偶尔还能加班半小时，而他根本坐不住。
就像此时，他已经不止一次地看手表，距离下班还有55分，过得不是一般地慢。
手机响起他认定是卓彤来问餐厅的事，他边看电脑边接，笑着问。“是不是等不及了？”
“是我。”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肖择的笑霎时隐没。
随后拿起车钥匙，离开办公室。
肖择心中的执念从未消失，一直被他搁置那个隐秘深处，此刻被猛地提起，抖落旧时的烟尘。
他一路急驰在颠簸的土泥路上，归心似箭。
那破旧低矮的房子，他又回到了这里，原来的家。
快要入夏，荒草丛生，比他上次来更显荒凉。
“小择。”
肖择又听到那声呼唤，缓慢甚至是机械地转过身，这一次不再是梦中，而是现实。
他眼前塌腰驼背，落魄潦倒的干瘦老头是谁？
在肖择心中那伟岸的身影，无法与对面的人重叠。
几经辨认注视那双凹陷的眼睛，和从前有几分相似，昏黄浑浊取代了往日的神采奕奕。
肖向忠，肖择的叔叔。
他自嘲地说，“是不是我变成这副样子，让你快认不出了。”
“叔叔你怎么会．．．”
肖择从来没想过叔叔会是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当年他私自卖了卓一公司的股份，那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唉！玩鹰的被啄了眼，我投资的公司卷钱跑路，就沦落这副田地。”肖向忠摆摆手，不提也罢。
“听说你现在是卓氏的CEO，又和卓彤结了婚。”
肖择很是惊讶，“你都知道？”
肖向忠笑笑，“你在找我的同时，我也在观察着你。”
肖择问，“为什么不早来见我？”
“叔叔不是不想见你，是有我的打算。”肖向忠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机会。
“小择，叔叔没看错你。你不仅学业有成，在卓氏做到举足轻重的位子，又赢得了卓家人的信任。”
“现在时机成熟，咱们叔侄俩里应外合把卓氏弄到手。”
肖择大为震惊。“叔叔你在说什么？”
他一直认为，当年叔叔执意跟国外合资，是为了表现自己，急功近利而做错了选择，无意中让卓氏陷入绝境。
多年未出现，是羞于面对卓家。
为叔叔开脱的借口一遍一遍地在脑子里复刻，此刻才清醒过来，原来是他一直心存幻想。
幻想破灭，碎片扎心，除了痛还是痛。
肖向忠大言不惭地说。“还用我说么，我们叔侄的好日子近在眼前。”
肖择整理好心绪，重申。“我跟彤结婚了。”
肖向忠不以为然，“有了钱，名利双收还怕身边没有女人吗？”
肖择凝视着对面，那真的是他叔叔吗？
肖向忠又说，“我要踏在破产的卓家上，过快活的日子。”
“你恨卓家？！”肖择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叔叔和干爸是同窗好友啊！
肖向忠那混着憎恨和轻蔑的冰冷眼神，时间并没消磨斗志，也没有磨平恨意。
叔叔的眼神什么时候变了？
不再是慈爱，温和，而是充斥着刺目的锋利，浑身戾气。
是在叔叔的要求下，改大学志愿？
是寒暑假必须到公司帮忙，提前熟悉业务？
还是正式入职卓一，强制让他加班的重压？
肖向忠：“我当然恨。”
“我和卓家那个不中用的上门女婿，都是同一所大学毕业。我成绩比他好，分数比他高。”
“而他呢只是对设计感兴趣的书呆子，唯一不同的就是他是混血。”
“就因为这一点，就被卓老爷子看中，把女儿嫁给他，成为卓家的乘龙快婿。”
“明明是我先入职卓一公司，也是我先认识的卓家千金，更是我将他引荐给卓老爷子的。”
“论经商头脑，业务能力，为人处事，我样样比他强，凭什么他不费吹灰之力爱情事业双赢？”
“凭什么他抱着美人归过有钱人的生活，我要淋雨吹风不停歇地跑业务为他打江山？”
本是同窗好友，变成了老板与员工的关系，阶级横在中间，让肖向忠愤然。
肖择：“干爸那么信任你，把公司全交给你来经营，还不够吗？”
肖向忠：“当然不够。他是在侮辱我，使唤我给他卖命。”
他将那份不甘埋藏于心中，等待着契机爆发，陷入疯狂报复中。
肖择：“所以你主张合资，是为了报复。”
肖向忠：“对，是我主动去找的美国公司。”
肖择：“你把我送到卓家，也是你报复的一环？”
肖向忠眼神稍有回避，又被贪婪所取代。
“小择，我当初的决定现在看来是对的，这是让卓家放下戒备的最佳手段。”
肖择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他一直所看重的亲情，被叔叔有预谋有目的地利用着。
一盘棋，他不过是颗棋子。
心死成灰，却又在灰烬中飘着零散的火星，腾地又烧起悲愤的熊熊大火。
“我不会跟你同流合污，更不会背叛卓家，我要把你带到干爸面前请罪。”
肖择以身高差和爆发的武力值，轻易抓着干瘪老头的衣领。
肖向忠争脱不开，破口大骂。
“你这个不知感恩回报的白眼狼，当年要是没有我，你会被村长使唤一辈子，出苦力！”
就在两人推搡间，肖向忠掏出藏身的匕首，刺向他的胸膛。
“这是你欠我的。”
一时之间，肖择血流如注，衬衫被染成红色，他慢慢倒下去。
小屋曾经的温暖，顺着墙上的裂缝被吸走，只留下源源不断的冷风灌进胸膛。
过往在眼前闪过，叔叔第一次出现，摸着他的头……
他站在村口的大石头上，远远看着叔叔的身影……
年三十和叔叔在小屋里吃年夜饭……
叔叔带他进城……
他的确是欠叔叔的养育之恩，慢慢地闭上双眼。
*
当肖择醒来时，看到卓彤正瞪着红肿的眼睛不善地看着他。
他伸手想抚去她脸上碍眼的泪，却被她用力地挡开。
啧～
他吃痛地咧嘴叫了一声，胳膊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卓彤：“你还知道叫啊？”
肖择：“……”
卓彤：“肖向忠联系你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叫人？”
肖择：“你都知道了。”
卓彤没好气地说，“我总得晓得是谁让我守寡的吧。”
肖择：“……”
卓彤火大地怼，“你想尽愚孝我不拦着你，烦请你下次死远点。”
她又气又怕。
她气，肖向忠那种人，这个傻瓜还念念不忘，用命来堵亲情。
她怕，一路波折的他们，再也经不起半点风浪。
肖择回想当时，他的确是想用命来还叔叔的养育之恩，就在匕首逼近时，他突然想到卓彤，胳膊抬起挡在胸口。
卓彤看着雪白的纱布，这次幸好是他胳膊受伤，胸口只是轻微划破，下次就不会这么幸运。
“你去找你的叔叔，我不跟没安全感的人过了，咱们一拍两散。”
起身要离开的卓彤，被他拉住。“没有下次了。”
呕～
“……！”
他的保证她不信，还让她恶心？
呕～呕～
肖择摩挲着她的后背，问。“怎么了？”
卓彤抚着胸口，压下阵阵恶心感。“你做过什么，还问我怎么了。”
肖择的眼睛亮了，“你怀孕了？”
卓彤甩开他的手，“离婚，我要去英国找查理接盘。”
肖择将她拽过来。“你想都别想。”
半月后，肖择站在窗前凝视着漆黑的夜，电脑里传出的声音似乎与他无关。
‘曾任卓一公司董事肖姓男子，因非法盗卖股权，潜逃国外多年，于近日在本市落网。’
多年前肖择曾提议翻修老家，叔叔当时说没必要。
现在看来，果真是没必要。
他转身合上笔记本电脑，心中那份执念已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