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羊神秘地低下头小声道,“他们那楼里有一间房,在那湖底下,哥哥们就关在里面,想出出不来,后来哥哥们出来了,却再也不想离开那了。”
罗绫听闻此话感到蹊跷,她一句一句引着陈羊说下去,“陈伯伯,是哪里的楼,哪里的湖?”
陈羊不识字,脑子也不好,他摇摇头道,“镇上的楼,楼里面有一片湖。”
“里头关押着人吗?是...无辜之人?”
陈羊又摇摇头,“被卖进去的郎君才去那屋里。”
罗绫又问,“伯伯,你还记得那楼在哪吗?”
陈羊不高兴地摇摇头,他当年就去过一次,“不记得了,就记得在咱们禾米镇上,要去楼的里间才能见到那湖。”
二人如此相聊,直至走到家门口,也不好再说什么,罗绫是觉得有些古怪,可这事似乎又是禾米镇上极寻常的事。
陈羊哥哥皆被爹娘卖去了倌楼里,这样的事在大池寻常可见,并不稀奇,那楼里的密室,似乎也是为了让倌郎们听话所设,只等倌郎们认命了,再放出来招揽客人。
陈羊方才所说,他或许曾在嫁来罗家村的头一年恳求过罗隐,希望罗隐花钱赎回他的哥哥们,但此事没有成功。
不知是因为老鸨要价太高,还是他的哥哥们,已经不想离开那栋倌楼了。
罗绫到了家门,与陈羊挥了挥手,小跑着就往家里冲,她就怕万一罗竹又突然推开门拦下她。
进了门,方温言正在厨房里做饭,罗绫放下竹筐,拿着今日的银钱去厨房里,“爹爹,这是今日卖青团的钱。”
方温言惊喜地上前拿起银钱,“今日又这般顺利?”
罗绫嘿嘿傻笑一下,将钱袋推过去,“爹爹数一下,孩儿看书去的。”
“好好,你娘今日去你小姨家,问问你念书的事,后头你去书院,可没这般多闲时了。”方温言美滋滋地数好钱,收进荷包里,他又笑道,“去吧,一会开饭了爹爹喊你。”
罗绫应了声好,转身回屋里。
很快到了午时,罗桑也回到家,却一脸的忧愁。
“怎么了这是?”方温言一边盛菜,一边转头去看罗桑。
“还不是为着绫儿念书的事。”罗桑叹气,坐下来,罗绫帮着摆碗筷,抬头问,“阿娘,可是书院那有不顺?”
“不顺。”罗桑拿起茶盏喝口水,“我今日去三妹家里问,才知晓怎么个回事,这罗叶,事情不顺也不敢来同我说,瞒到现在,嗐,阿言,你猜怎么着,镇上那书院,早开始教书了...”
“什么?!”方温言也大吃一惊,急急坐了下来,“不是说夫子下月才回...?”
“人家早回了,连河儿的束脩也已交上去,河儿这几日都已在书院里念书。”罗桑道,
“是那书院的夫子,不肯再收咱们绫儿,就为着三年前那一事,当时你不是去书院里头哭闹,不肯让绫儿再去念书,那夫子心里不快,让你将绫儿领回去,她退了绫儿的束脩后,再不待见咱家...”
罗绫听到这,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
方温言却难以置信地连声道,“怎会如此,难道竟因为此...”
“就因为此。”罗桑放下茶盏摇摇头,“如今老夫子说什么也不肯再收咱家的孩子,三妹那为难,镇上又只有这一个书院。”
方温言呆呆地坐在那,嘴里不住重复,“怪我,都怪我,当时不该去书院那般吵闹...”
他说着说着,抬手抹泪,“这可如何是好,绫儿不入书院,不过童试,便不能参加秋闱,这可如何是好...”
罗家今日这一顿饭,吃得沉闷,方温言最心心念念的,就是罗绫的前程,这下好了,得知罗绫去书院无望,整个人登时蔫巴起来。
次日,罗绫赶早起床,去吉祥酒楼找刘掌柜。
见到罗绫出现,刘掌柜满脸喜色,“小娘子可算来了,昨日我店里青团卖得快,下半日还有不少食客来我这问呢。”
她把活计交给跑堂,亲自带着罗绫进一侧屋子,见到刘掌柜如此说话,罗绫知道卖青团一事稳了。
“你且随我去写这秘方。”刘掌柜带着罗绫去里间写秘方,二人一同去了里间。
因为是一锤子买卖,倒也不用签什么契约,罗绫安静地坐在包厢内写着青团的制法,而刘掌柜,命跑堂取了一百二十两银子放在一侧,等罗绫写好制法,一手交钱一手收货。
刘掌柜将银子接过,自个起身出去拿称砣和算盘,罗绫一人坐在桌前低头认真写着,窗外微风拂进,一阵淡淡的荷池莲叶清香随风而入,真是夏日已至。
等罗绫写完,刘掌柜把银钱推过去,自己拿起秘方慢慢看着。
成功将青团卖给吉祥酒楼,罗绫拿起刘掌柜给的一百二十两,高兴地离开了禾米镇。
夏炎起风,将敞开的窗子吹得摇晃,立于一侧给云祯倒茶的康叔,眼尖瞧见窗外楼下的街上,他“咦”了一声,“罗小娘子怎会在此?”
云祯抬起头朝窗外看去,只看到个一身灰褐色旧衣的小娘子,正挑着担子从酒楼楼下走出,那瘦小的身板并不陌生...
康叔笑着将手中的一份白瓷碟放在云祯面前,“想不到小娘子也吃得起这酒楼的饭菜,不知可也是为了,这近日吉祥酒楼新出的青团而来。”
云祯收回目光,不接康叔的话,更不多理一分。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宴景匆匆敲开门,上前小声对云祯道,“郎君,陈子君夫子人据说出现在港口过,引乐已带人去接了。”
云祯这才缓缓起身,“走吧,我们也去接夫子。”
他话音刚落,门外又一道匆匆步声响起,引乐一脸着急寻来,“郎君,陈子君夫子,不在船上,也不在港口,我们几人一直在找,不见其人,不是说她已到禾米镇?”
云祯“哦”了一声,似乎一点不感诧异,“听说夫子最喜混入市井里闲心自在,看来果真如此。罢了,今日是接不到夫子了,且等她来寻我吧。”
他一连几次在禾米镇上等夫子,几次都未能接到人,云祯颇感无奈,坐下来继续品赏茶水青团。
青团糯软,口感清甜,意外地好吃,云祯慢慢吃完肉松味的,端起茶盏抿下一口茶水。
罗绫高高兴兴地往罗家村回,她行至禾米镇主街路口时,却有马车疾驰过来。
罗绫听见身后传来车轱辘转动与吆喝声,忙让至一侧,马车飞速朝前,竟有些横冲直撞的意味。
罗绫险险避开,一辆过去,又一辆跟上来,行人口中谩骂着,纷纷避让,罗绫一回头,第三辆马车也疾驰冲过,只看到一块晃动写有‘白’字的家徽牌子,挂在马车下哐当作响。
罗绫本凝神想看是何人如此莽撞,可惜马车扬尘而起,只看到车后华丽繁琐的木纹,再瞧不见其它。
罗绫拍了拍身上沾染到的灰土,继续前行,回到村口。
远处村头有三人正懒洋洋地躺在一侧树下晒太阳,瞧见罗绫路过,打头的罗仓坐起身,仰面喊住罗绫,“欸欸欸,你,等一等。”
罗绫狐疑地放慢步子,转头看她,不知罗仓意欲何为。
罗仓咧嘴一笑,“听说你曾去过那云家?那云小郎君你也见过,他当真如村里传的那般美貌?”
原是为这个,一听见云家,罗绫就忍不住想翻眼,“没见过,应当模样甚丑。”
“哈哈。”罗麻也坐起身,“他那般高高在上的人,听说你那夜救了他的弟弟,他还那般当众押你回府,如此待恩人,你自然觉得他丑陋。”
罗绫不搭理她,抬步就走,罗仓又喊起来,“别走,别走,我有一问问你,那云小郎君如此欺辱你,你想不想报仇回去?”
报仇?罗绫摇摇头,十分冷淡回应,“对不住,我没有这么想。”
罗牛却起身上前拦住她,“我大姐二姐说话,你赏个脸。”
“你们要做什么?”罗绫警觉地后退两步,罗仓依旧坐在地上仰面,“我们都一个村的,你怕什么?云家里头什么样,你画个图给我们如何?”
“我记不住,还有,既都是一个村的,还请为村里的人多想想,你们想做什么,最后闹出动静,丢人的,还是咱们村。”
“哟,这是为自己的小情郎说话了?你瞧上了人家?”罗麻阴阳怪气地,“人家都那般对你了,你还护着他作甚?”
罗绫懒得跟她们仨胡搅蛮缠,她抬头对罗牛身侧突然出声,“啊,表姑姥姥,你怎么来了。”
罗牛仨下意识去看,罗绫拔腿就从一旁跑开,身后罗牛大喊,“欸,你这不知好歹的,站住。”
罗绫奔跑不已,心噗噗跳得极快,今日她的身上,可揣着一百二十两呢!
罗桑与方温言正坐在屋里等罗绫,院门特意敞开没关,见罗绫小跑回家,方温言与罗桑一同站起来,“绫儿回来了。”
方温言急急上前,“如何?那秘方可卖出去了?”
罗绫不住点头,“卖出去了,爹爹。”她将怀中银子拿出来,方温言高兴万分地接过,一家三口一同往屋里走。
“今日还有旁的好事,一则是绫儿给咱家立了大功,绫儿想了那么个法子,便叫咱家还了大姐三妹的钱,还能余下些钱,后面给书院交束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