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优保持大脑冷静，用五秒的时间熟悉操作台的每一个按钮和按键，然后开始更改操作台投影出来的游戏内容。
一串串数字和代码出现在面前，接着是四周，最后重重叠叠地布满了整个房间。
0：20
□□的疼痛感如受凌迟，来不及处理的伤口不断涌出鲜血，肋骨断了几根，让上官优很难站直。
手指发软，抖个不停。
不，不对，错了，不应该按那个按键。
上官优本来以为杀了褚不夜和钟雪羊后，就能阻止世界融合，直到她看到了这个操作台。
这样一来，上官优心里又有了新的困惑和答案。
但现在不是思考那些事情的时候，她得快点，再快点。
由于按错了一个键，好几座城市的建筑全部坍塌，天然气管道爆炸，将那一片区域炸得片甲不留，只剩烟尘和人体肉块。
上官优抓了抓颤抖的右手，继续操作。
0：08
……
……
两个世界的距离从无限远到现在只剩十几米。
上下两层高大的建筑互相融合，外观奇怪到畸形。
杰斯灯塔上升得最高，加之灯塔延伸出来的能源供应线范围极广，导致它最先被现实世界的建筑融合。
灯塔的尖被吞噬，凸出许多带刺的小尖。
灯塔的盖子被吸收，长出张牙舞爪的软体材料。
灯塔的最顶层……
一旦顶层的建筑开始融合，那一层里的人也会和建筑一样，变成畸形的怪物。
“啊——”顶层里，人类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并且一声比一声惨烈，一声比一声怪异。
一个人的脑袋疯狂生长，到最后竟变成了两个连体头。
一个人的身体起了红疹，红疹蔓延之处，身体全被烧伤。
一个人口吐白沫，吐着吐着身体就长出了鱼鳞……
“这……这就是所谓的融合？”黄空吟抓着霍庭的胳膊。
她已经站不起来了，抓着霍庭的手毫无力道。
霍庭无言，沉默地偏过头，不再看那群变异的人。
或许用不了多久，他和黄空吟也要变成那个样子。
正这么想着，霍庭感觉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异变，他抬起手，看自己的手心。手心冒汗，慢慢地，汗变成黏糊糊的绿色，像什么动物的黏液。
“霍庭，你……”黄空吟不可思议地盯着霍庭的手。
下一秒，黄空吟也浑身难受起来，身体里似乎有数不清的蚂蚁在啃食她的内脏。
难道，真的要结束了吗？
以这样的方式。
他们做出了那么多的努力，死了那么多玩家，不该是这样的啊……
黄空吟记忆飘忽，想起自己最初进入赛博世界的场面。
她无意间闯入帮派斗争，为了保命，不得不进行战斗，战斗结束后，她莫名其妙地多出了很多战斗值，但她也明显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素质增强了。
后来她在一家拳击馆打工，碰到现实世界的好友上官优，加入了对方的城市。
再后来……
A-159市、海底城、海啸、联邦针对、游戏真相……密集的信息量砸向黄空吟。
黄空吟本就不擅长玩游戏，更别说这种亲身参与且能影响真实生活的游戏，这几个月里，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她一直提心吊胆。
上官优安排好任务，玩家们照做。
都到这个地步了，都走到杰斯灯塔的最顶层了，都拖延了那么久的时间了，还是，还是不行吗？
黄空吟缓缓地闭上眼睛。
等等。
怎么回事？
她的身体……好像不再痛痒了。
“空吟，”霍庭喊了她一声，“我的手……”
他的手已停止冒黏液。
黄空吟睁开眼睛，看向霍庭。
难道……
……
……
00：00
屏幕上的数字归零。
结束了。
上官优擦了擦汗，手上的血沾到了脸上，半张脸都是红色的。
监控屏幕中，世界停止了融合，并且缓缓上下移动，回到最初的位置。所有的一切都在恢复。
人们停止变异，身体也逐渐正常。
“上官优。”熟悉的声音出现在上官优的耳边，是符玠。
“信号，恢复了？”上官优靠在操控台上，有气无力，差点要晕死过去。
世界恢复后，信号塔也好了。
“你必须得尽快接受治疗。”符玠说。
“等等。”上官优爬起来，再一次面对操控台，“还有一件事没解决。”
“你……”
“符玠，”上官优说，“我们可能要告别了。”
玩家集体回归现实世界后，上官优就再也见不到赛博世界的人了。
盛叶析、符玠、长鱼绯……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即将分开。
并且是永别。
“我还能见到你吗？”符玠问。
上官优沉默。
符玠也沉默。
半晌，符玠说道：“把最后的事情解决掉，去接受治疗吧，上官优。”
上官优捏了捏拳头：“嗯。”
她深呼吸，注意力再次集中在操作台前。
下一秒，她的手指在操作台上狂飙，速度快到只见残影。
上官优调出玩家数据，将玩家的名字一批批地从玩家名单里移除。
游肃、清水惠子、迈尔西、艾瑞克斯……
甄璃、上官清正、黄空吟、霍庭、孙翰、曹朱……
上官优。
还有……
看到那个名字的时候，上官优愣了愣。
还好，他的名字也出现了。
萧枫。
删除。
……
……
上官优离开这个房间，原路返回。
上官优感到前所未有的痛苦，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这种全凭意志抵抗生理疼痛的经历，她不愿再承受第二次。
血流了一路。
好不容易走到集装箱房间，上官优力竭，直直地向前面瘫倒。
“上官优！”看到上官优的那一瞬间，萧枫立即冲过去。
萧枫本来还在斩杀无穷无尽的仿生人，但信号通了，几秒前，仿生人系统被符玠入侵破坏，萧枫才算脱离险境。
“你还在这儿呢。”上官优半阖眼睛，渐渐失去意识。
仿生人太难对付，萧枫要想活命随时能逃，运气好还能等到上官优阻止世界融合。
但他没走。
“你让我在这里等你。”萧枫说。
上官优没吱声。
她晕过去了。
萧枫的情况不比她好，外有血痕，内断肋骨，五脏六腑都被仿生人捶打得变形，若非战斗值高得离谱，萧枫只会比上官优更早倒下。
得尽快离开这里。
萧枫抱起上官优，原路返回。
……
……
A-303市。
“这……世界融合停止了？”人们走出地下区，猛地呼吸新鲜空气。
“太好了，我们，我们得救了！”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现实世界啊？”
“靠，我再也不想玩游戏了。”
“……”
玩家们劫后余生，皆在讨论，都感到庆幸。倒塌的建筑缓慢上升，回到原来的位置。所有的一切都在慢慢复原。
长鱼绯和盛叶析一次次地拨打上官优的电话，但一直没人接。
甄璃和上官清正担心女儿，坐在一块石头上沉默。
“上官优在S-1市接受治疗，目前已脱离生命危险，不必担心了。”符玠及时转告上官优的情况。
听到这一句话，众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上官清正差点哭出来，甄璃给他递纸，想说他“没出息”，谁知话到嘴边，喉咙一哽，自己先哭了。
“唉，你怎么也哭了。”上官清正吸着鼻子，酸胀的红眼睛看向甄璃，“小优没事，简直太好了。”
“是啊，是啊……”甄璃说不出别的话了。
信号恢复，符玠负责人员安置，长鱼绯和盛叶析打算带着上官夫妇一起去S-1市看望上官优。
……
……
S-1市义体诊所。
经过那一大劫，许多人因坠落物、爆炸等事受伤死亡，因此诊所爆满，义体医生忙得脚不沾地。
“小优在哪里？”上官清正逮住一个医生就问。
“谁是小优，滚开，别烦我，忙着。”义体医生一把推开上官清正。
长鱼绯正要动手揍那医生，被符玠及时制止。
符玠对众人道：“请根据我说的方向来。”
他们进入诊所的最里面，左转，来到一个小房间。上官优单独躺在一个房间里，和别的挤满了伤员的房间不同。
上官优的病床边坐了一个人。
“萧枫？”长鱼绯认出了他。
萧枫闻言，转头看过去。
到达诊所的时候，萧枫的情况也很差，他接受了一个小时的治疗，刚刚才醒来。
义体诊所的医生被萧枫救过命，所以单独给他和上官优留了个病房。
萧枫认得长鱼绯，那个曾被他追杀的女孩。
“你们是谁？”萧枫站起来，走向他们。
“我是小优的父亲，这位是小优的母亲。小兄弟，你……”上官清正看了一眼萧枫身后还在昏迷的上官优，“是你救了我女儿？”
原来是她的父母。
萧枫说：“是她救了我。”
准确来说，他们互相拯救。
“上官优现在什么情况？”长鱼绯问重点。
“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医生说，最多三小时就能醒来。”萧枫道。
甄璃和上官清正走过去看上官优。
上官优紧紧闭着眼。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上官优。
伤痕如蛛网一般密密麻麻的分布在身体各个部位，尤以撞击伤最多。最严重的伤口要数胸口的刀伤，伤口很深，上好的凝血剂都不甚管用，刚换的白布又渗出了血。
上官优脸色苍白，身体冰冷。
如果不是义体医生说了她暂无生命危险，谁看了都会觉得她要死了。
“你们去哪里了，为什么上官优会伤成这样？”长鱼绯看不下去了，走到萧枫对面。
她清楚上官优的身体情况，伤成这个样子，上官优醒来得有多难受。
萧枫将那几个小时的经历简单地讲了一遍，包括上官优穿的作战服。
作战服……
长鱼绯和盛叶析对视一眼。
那件衣服，他们知道。
上官优让盛叶析改造过一件衣服，长鱼绯找盛叶析帮忙制作装置的时候看到过。
那件作战服在作战期间可以起到极大的作用，反过来，脱下衣服后，使用者会受到加倍的痛苦。
长鱼绯无法想象怕痛又不喜欢运动的上官优该如何承受那样的后果。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
大家的目光皆投向上官优，静静地等她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