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师兄都离开了，陆璐在金明池又玩了好一会儿才回神侯府，刚进门就看到门口的福袋里被塞满了各方投递的名刺，想来来年神侯府上下必定福气满满。
她想给无情看看自己在夜市上买的东西，连自己的房间都没回去就直奔小楼而去。
只是小楼内好像熄灯了的样子，周围也是一片寂静。
府内守岁的仆人们看到姑娘站在小楼外，忙上前问：“姑娘，大捕头跟两位小公子已经歇下了。”
“他们不一起守岁吗？”不是说守岁是很重要的习俗？
那仆人如实相告：“大捕头平日为案件忙碌奔波，平日的休息时间本就不够，所以今夜没有守岁。”
“那好吧。”陆璐虽有些失落，但也十分理解。
她望了一眼小楼门口挂的桃符和红灯笼，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刚从夜市买的绣球，轻轻叹了口气，回了房间。
她的房间依旧是灯火通明的，还摆了不少点心蜜饯，大部分都是她喜欢吃的，有的则是应了过年的气氛、府中下人购置的。
把东西都放下，陆璐坐在圆桌前对着这些好吃的发呆，此时她既不想睡，但也找不到人陪她。
突然安静下来让她有些不适应，仿佛又回到以前一个人的时候，周围的一切喧闹都与她无关。
屋内虽温暖，但现下却觉得有些烦闷，只好重新披了衣裳出门。
好在大家都在守岁迎新，府内府外都是热闹得很，所以也没人像无情那样看管着小丫头，她出门的时候也没人注意。
夜市热闹非凡，还有许多小孩子在街边放烟花爆竹，陆璐一个人抱着手炉，默默地走在大街上，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心中对新年的欣喜也淡去了几分。
说到烟花，上一次放烟花应该也是十多年前，自己还住在农村的时候了。
那时候没有烟花禁令，奶奶还健在，身边也还有许多一起玩的小伙伴，除夕夜晚大家会买好些烟花鞭炮，一起聚在离家不远的小土坡上玩。
到后面逐渐长大，她也跟着奶奶一起搬了家，至于那个小土坡和热闹的大院，从此以后就再也没回去过。
陆璐找了个视野比较好的屋顶，一跃而上，就这么静静地坐在上面，看着忽远忽近、此起彼伏的烟花出神。
虽说只是安静地坐着，但陆璐的眼睛却没闲下来，就差把自己的脖子扭成猫头鹰，这个角度看看，那个角度瞅瞅，把周围一圈的景色都看了个遍。
即便如此，她也没注意到，在她不远处的另一处更高一些的屋顶，燕无归正抱着手臂，也看向暗夜中的某一处，很难说他是在盯着什么人，还是单纯地出神发呆。
还是他附近的烟花炸开，小丫头朝他这边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烟花下站了个人。
陆璐在深夜的大街上看见熟人，想也不想地就站起身飞到男人身边打了声招呼：“闷葫芦！你怎么在这？”
燕无归依旧是抱着剑的姿势，对眼前的女孩儿说：“刚好任务结束了。”
陆璐不知道燕无归的任务具体是什么，只是有些惊讶：“过年你们还有任务啊？真是辛苦。”
“嗯。”燕无归点点头。
沉默片刻，等附近的烟花消散，陆璐才转头看向燕无归：“你也喜欢看烟花吗？”
“烟花虽好，只是附近太过吵闹。”
陆璐有理由怀疑这话是在说她闹腾，但是她没有证据。
“既然你不喜欢热闹，不如去个安静点的地方？汴京那么大，总有一些地方是僻静又能看到烟花的。”
燕无归偏了偏视线：“不必，远离人群，反倒心安。”
“你们新年也不放假吗？”
“有任务在身。”燕无归摇摇头说。“你呢，新年打算做什么？”
“我？大概率是到处游玩吧？”
陆璐其实也不知道这个新年自己要怎么过才更好一点，可能今天还在汴京，明天就不知道跑去什么地方找什么人玩了。
听罢，燕无归安静地看着眼前的小丫头，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他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把放在脚边的包袱拿起来递给小丫头，让她打开看看。
“这是什么？”
她接了过来，沉甸甸的，打开看见是白花花的一堆银元宝，不由得瞪大了双眼：“这么多银子？你从哪弄来的？”
“任务结束时结的，年节期间，酬金翻倍。”燕无归的语气倒是平淡得很，“拿着，给你的，‘利是钱’。”
陆璐突然就切身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视金钱如粪土”，感觉这些钱对于燕无归来说，好像就跟路边的石头一样普通。
“新年嘛，心意最重要。”说着她便从一堆银锭中拿了一块出来，“我就只拿这一个就好啦。”
燕无归没有勉强小丫头全部收下，只是重新接过包袱，放在脚边。
此时，不远处再次传来烟花绽放的声音，瞬间照亮了两人所站的区域。
看着绚烂的烟花，陆璐突然有了个想法，她让系统从自己的背包内取出一支烟火棒，并把它递给了燕无归。
燕无归呆呆地接过，看向女孩儿的眼睛充满着疑惑，下一秒就听到小丫头说：“新年怎么能不放烟花呢？你说是吧闷葫芦？”
“这也是你新年想做的事情？”
“当然啦，来，我帮你点上。”
陆璐拿出火石，帮燕无归把他手上那支烟火棒点燃，举到他身前：“方才的喧闹都是别人的，眼前的这支烟火棒，才是属于你一个人的烟花。”
燕无归看着眼前的小型烟花，怔愣了几秒，随后还是接了过来，看着小丫头的眼睛说：“它很特别，谢谢你。”
陆璐很开心眼前的大男孩儿能接受自己的一些小心思，自然也没忘记给他送上新年的祝福：“燕无归，闷葫芦，新年快乐！希望你往后的每一天、每一年，都平安喜乐，不止新年。”
今天在汴京，燕无归已经听过很多遍新年快乐这四个字了，但他知道这些话都不是对他说的。
眼前的女孩儿，却在璀璨的烟火前，郑重其事地对他说“新年快乐”，那双看着他的、带着期盼的眼睛，比他手上的烟火还要明亮动人。
燕无归心头一暖，难得勾起唇角，对小丫头回了一句：“嗯，你也新年快乐。”
等到手中的烟火棒彻底熄灭，燕无归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只是他离开之前，还是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
燕无归一离开，陆璐的眼睛也有些疲倦了，虽然不知道现在几点，但她已经许久没有熬到这么晚了，说不困是假的。
好在她现在所处的位置离虹桥不算太远，步行回去大概也就二十分钟的样子，只是没想到刚从屋顶上跳下去，就看到一辆马车踱步在马行街上，驭马的人居然是宋尧。
宋尧自然也看到了走在街上的姑娘，本来闹市区马车就走不快，他干脆直接勒马，对姑娘打了声招呼。
“宋尧？那么晚你怎么还在街上，没有陪着你家侯爷？”
还不等宋尧回话，一声高傲又熟悉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只是隔着布帘听着有些模糊。
“宋尧，让她上来吧。”是方承意的声音。
陆璐没有推脱，依言钻进了马车内，只看见方承意坐在正中间闭目养神，右手撑着脑袋的同时也按揉着太阳穴的位置，周围除了熟悉的龙涎香，还有一股很浓的酒气，好像还闻到了些甜腻的胭脂气息。
感受到小丫头在他身侧坐下，方承意睁开眼睛，吩咐宋尧继续前进，眼睛则是望向她身后的小窗帘。
“大晚上怎么还在外面？身边也没个人跟着？”
“我睡不着就出来逛逛，新年当然要好好逛逛热闹的夜市。”陆璐如实说，“你不是也还在外面？还喝了那么多酒。”
“嗯，除岁夜宴，推脱不掉。”
说着，方承意还凑近自己的袖子闻了闻，果真是好浓的酒气，怕熏到小丫头，他还是把帘子掀开以便透风。
陆璐恍然大悟，方承意应该是结束了宫中的宴饮后，又被其他朋友拉去续摊了。
“怪不得在你的明昭侯府那么冷清，原来主人是出去赴宴了。”
方承意从昨日起就没回过府，自然也不知道小丫头什么时候回的汴京，此时听到小丫头的话，倒是精神了几分：“你来找过我？”
陆璐点点头，说：“没事，就是回来的时候想跟你打声招呼，结果你不在，我就回去了。”
“没事就好。”
方承意到底是抵不住醉酒后的头疼，跟小丫头说话的时候太阳穴也是突突地疼。
“回去让宋尧给你做碗醒酒汤吧，醉酒很难受的。”毕竟她深有体会。
“嗯，这些宋尧会处理。”
陆璐见方承意实在难受，自己也不好打扰他闭目养神，只是默默地看着窗外的景色，以及越来越近的汴河。
“怎么不说话？玩累了？”
方承意虽然头疼，但也没到一句话都不想说的地步，相反，小丫头跟他说说话，他还能清醒几分，要不然就真的快睡过去了。
“见你醉酒，不忍心打扰你休息，怕你嫌我吵闹。”
方承意嘴角扯了个弧度：“若是嫌你，我就不会让你上车。”
“你身上，好像还有胭脂气息？”
话一出口，陆璐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你的鼻子还挺灵。”方承意转了转自己手上的玉扳指说，“歌舞怡情，身上难免会沾上那些女人的胭脂水粉气息，你若不喜欢，下次我换身衣裳便是。”
陆璐思索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回，到最后也只是说：“我只是随便一问，侯爷自己拿主意就好。”
听到小丫头叫他侯爷，原本微蹙的眉头在不经意间皱得更深。
他不希望女孩儿跟那些畏惧他的、想要巴结和攀附他的人一样叫他明昭侯、方小侯爷或者侯爷，他只希望小丫头在自己面前能大方直率地叫自己的名字。
深邃的眼眸望向小丫头，片刻后才开口道：“没有旁人的时候，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也不需要那些虚礼。”
陆璐点头应下，还想说些什么，但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宋尧掀开帘子对两人说：“侯爷，姑娘，到神侯府门口了。”
“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说完，陆璐起身下了车，没想到方承意也跟着一起下来了，还顺势拉住了她的手臂。
她疑惑地转身看着方承意，只见男人从腰间掏出了一个钱袋子放在她手上，说：“新年没能陪着你，这些随年钱，就当是我的赔礼道歉吧，乖乖拿着。”
陆璐接过那个布料和刺绣的质量都很好的钱袋子，觉着这分量也不轻了，也不知里面装了多少。
既然方承意让她乖乖拿着，自己再推脱就拂了他的面子了，也就欣然收下。
方承意原本想伸手把小丫头被吹乱的发丝撩到耳后，但又想到自己一身的酒气，小丫头不喜欢，最后没有动作，只是叮嘱她：“外面风冷，快回去吧，别为了过年熬坏了自己的身子。”
陆璐点点头，随后想起了什么，对眼前的男人说：“对了，方承意，新年快乐，希望我现在说还不算太晚。”
“嗯，不晚。”方承意发自内心地对女孩儿笑了笑，“璐儿也新年快乐，愿你平安康健、快乐无忧。”
陆璐也认真地看着方承意的眼睛，真切祝福着眼前之人：“那我就祝你，辞暮尔尔，烟火年年。朝朝暮暮，岁岁平安。”
目送着女孩儿离开，方承意也没有坐回马车，而是沿着汴河，一路走回了自己的明昭侯府。
今年的新春佳节，似乎一切都与往年一般无二，只是那女孩儿明媚的眼眸、欢脱的身影、真切的祝福，在方承意看来，是他目前为止收到的最美好的新春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