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疼

    真相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揭开,在场几人皆是心情复杂,唯独笛飞声一派轻松,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痛快,这小丫头还算有点作用。

    小师再迟钝,也从这陡然僵持的气氛中觉出不对来,她是想提醒李莲花的呀,就算要难过也不该对着假的单孤刀吧,可怎么……

    “小花,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要把秘密告诉别人……”姑娘不敢靠近或是与他有所接触,隔着两步距离,急得都快哭出来,“我只是……我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变聪明了……”

    被内涵到的方多病窒了窒,梗着脖子呛声道:“我看起来很蠢吗?一个个都憋着这么大的秘密不告诉我,当我是什么啊!”

    李莲花呼出一口浊气,抬步跨上平地,先是安抚地拍拍小师的肩膀,而后朝方多病沉着声线开口:“方多病,是我对不住你,我向你说声抱歉。不过眼下有事需要我去解决,你先留在采莲庄等百川院的人过来,事后我们在城外莲花楼汇合,到时你有什么想问的我都会一一解答,你看如何?”

    方多病被他丢了数次哪里肯信:“想撇下我然后你趁机跑路啊?”

    “那……”李莲花略略迟疑地望向姑娘,“小师,你同方多病一道留下,可以吗?”似是怕小师误会他要将她丢下,他连忙补充道,“我很快就回来的……我把少师剑带上,这样能放宽心了吧?”

    带走少师剑,那她随时都能去找他了。

    “我知道了小花,我会乖乖的,会帮忙安慰方多病。”

    小狗闻言炸毛:“什么安慰!我不需要安慰!”

    ……

    李莲花将披着单孤刀面皮的无名氏重新合棺入葬后,给两个小朋友留了银子,才与笛飞声离开。

    一通折腾下来天都暗了,方多病便带着小师出去吃饭。

    姑娘心不在焉地戳戳脸颊:“你就点你自己的吧,我不想吃。”

    “不吃拉倒,我可不是李莲花,不会给你买宵夜买糖吃的啊。”话是这么说,方多病还是省着银子只点了碗面。

    这家店菜肴份量颇大,方多病估着小师的食量,跟老板要了只碗分出一部分,状似随意地推给她。

    “多少吃点,饿着你了李莲花找我算账怎么办?”

    小师没动,牙根隐隐作痛她是真的不想再吃东西了,反正她不会饿,嗯,只是嘴馋,不会饿的。

    “你还在生小花的气吗?”

    “我不该生气吗?”方多病狠狠嚼着面条,“若是李莲花骗了你,你不生气啊?”

    只见姑娘很认真地摇摇头:“我不生气,我知道他有苦衷,有些事他也不愿意的。”

    方多病味同嚼蜡地咽下嘴里的食物:“好,就算他骗我是有理由的,那他为何不回来呢?他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他?当时在百川院我带他去看李相夷的画像,说了那些崇拜仰慕的话,结果是当着本人的面说的,他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吧。赏剑大会上诸多江湖侠士,还有乔姑娘、几位院主,哪个不是期盼着他回来,他就那样、那样心安理得地旁观,十年来都过着这般庸庸碌碌、平凡无趣的生活吗?”

    大庭广众之下小师不好直接消失回到剑里,但她真的很想,很想揍他一顿。

    李莲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做李相夷就不做李相夷,轮不到旁人来置喙。

    “他想换一种活法,不可以吗?再说谁等他回去了,你勉强算一个,还有谁,百川院那些人吗?你觉得他们真想让他回去?”她耐着怒气,攥拳攥得骨节发白,“金鸳盟找到了笛飞声,四顾门却找不到李相夷。你说期盼,可我看到的只有害怕、怨恨和敌视。他做错什么了,他做的哪一件事不是为了四顾门,为了江湖道义和他珍惜的朋友。他又何曾心安理得过,因为愧疚不愿与故人重逢,不想再生事端,这也是错吗?他或许骗了你,但他对你不好吗?如果不好你不会一直跟着他的。”

    她深吸一口气:“他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不许你说他坏话,我不想再理你了,你处理完采莲庄的事去莲花楼等吧,我要去找小花了。”

    小师说完不等他回答起身就走,方多病张了张口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他自小仰慕李相夷,也是真心当李莲花是朋友的啊。

    ……

    灵蛇窟。

    男人气息奄奄地趴在地上,衣衫上血迹斑驳,缓了好久才恢复一点力气,支撑着盘腿坐起。

    笛飞声命药魔即刻动身去寻忘川花,说不求李相夷长命百岁,只为与他再战一场。

    李莲花弓着背含糊地笑了几声,牵动脏腑震颤,疼痛难忍,他咳嗽着偏头吐出一口血沫。

    “你笑什么?”

    “笛盟主,你也别浪费时间了,都是空忙一场,我无心同你比斗。在查清一切之前,即便你逼我吃下忘川花,也逼不了我动手。”

    笛飞声何尝不懂,想让李莲花答应,得有筹码。

    十年前四顾门与金鸳盟双双失势,没落于江湖,背后得利之人是谁,到底有什么阴谋,笛飞声可以帮李莲花去查,若还说不动,那便再加些注。

    比如,杀了单孤刀的亲生儿子。

    再比如,小师受伤的原因。

    李莲花将将消化完这个惊天秘密,百感交集,脑子慢了几拍重新运转:“……你知道?”

    “我自然不知,但我可以帮帮你,我也挺好奇的。”笛飞声挑了挑眉,示意他细听外面的动静。

    方才进灵蛇窟前,李莲花将少师剑放在药庐,距离不远,也该到了。

    剑灵舍得离开主人太久吗?

    “小花——”姑娘感应到李莲花的气息,一路飞奔而来,可临到跟前又止住脚步,“小花你怎么了,这么多血……”

    “没事,笛飞声他帮我治毒呢,别担心。”他撑起一抹笑,小师形容不出有多勉强,总之看他这样笑,她很难受。

    笛飞声的耐心不多,冷淡地听了两句便不想再听:“李相夷,我可以不杀方多病,作为交换,我要她与我比一场。”

    李莲花不知笛飞声想做什么,只得回道:“你已恢复内力,她不是你对手。”

    “收敛内息不成问题。”笛飞声兴味盎然地冲姑娘说道,“跟我打,不论输赢,你这割喉之伤,我帮你报仇如何?”

    姑娘顿时惊慌失措,连声否决:“什么报仇?我不要报仇!”

    “伤你至此,你不恨那个人吗?”

    “我从未恨过他,他不是故意的!他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我不许你伤害他!”

    笛飞声瞥了眼李莲花仿若晴天霹雳一般怔愣的表情,凉凉一笑:“行了,破案了。”

    小师错愕又慌乱地捂住嘴,急促扇动的羽睫体现着她内心的忐忑不安,她太笨了,怎能如此轻易被套出话来。

    她像是从前尚未化形,只能作为剑观察这个世界时那样,僵直着身子,生了锈一般极慢极慢地转过身。笛飞声抛下什么狠话,要去哪里她都不想管,她只希望李莲花别因为这些没有根据的话而对她生出愧疚。

    她不要愧疚不要他难过,她不怪他,更不会恨他,那件事她自己都说不清,李莲花又从何得知。

    而此时的李莲花对周遭的一切都恍若未闻,他有些喘不上气来,肺腑随着他的喘息一抽一抽地疼。脑中思绪纷乱,却没来由地想,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洞窟内燃着火把,外头月光惨淡,有子时了吗?应当有了吧。

    ……她吃过饭了吗?

    糖袋跟刚装满时一样鼓,没吃糖。

    若是哭一哭倒也好了,受委屈的到底是谁啊,怎么连哭都不敢了。

    “小花……”姑娘垂下眼帘,扯了扯他的袖摆,“等我想清楚以后再跟你讲好不好,我也不知道我这算什么情况……我们该回去了吧,笛飞声是不是要对方多病做什么呀?”

    对,还有个方小宝呢。

    此地离薛玉镇稍远,得尽快赶回去。

    李莲花内息不稳,总归耽搁了些时间,等赶到城郊已是破晓。

    莲花楼外,笛飞声掌下生风真气涌动,毫不容情地朝方多病劈去,李莲花身轻如燕稳稳落地,运功接招。

    须臾之间他握于左掌的少师剑自行出鞘,光芒大盛,少女踏光而出,剑气划破清晨薄雾,寒光掠影,肉眼难辨。

    笛飞声闪身避过一剑,眸底似有暗火跳动,他自觉收敛部分内力,抽刀相迎。

    这一架刀光剑影,打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啊。

    只可惜没几个观众,一个中途因为太兴奋还晕了。

    李莲花无奈将方多病带进莲花楼,把了脉发现体内有一股肆意扩散的罡气,用扬州慢也只能暂时压制。他不该这么快把洗经诀交给笛飞声的,应该先揍他一顿再说。

    安置好方多病,李莲花坐在门口歇了片刻,实在坐不住了又去下了两碗面,等面出锅,也终于结束了。

    笛飞声让李莲花记住他们的约定,方多病体内的罡气便是筹码,为期一月。

    李莲花很是头痛,不想搭理,招呼小师进屋吃饭。

    姑娘听他语气不虞,哪敢拒绝,吃就吃吧,忍一忍好了。

    可牙疼真的忍得了吗?

    李莲花发觉异样,她对吃总是很热衷的,孩子心性吧,可不曾像今日这样慢吞吞地,丧着脸往嘴里塞,仿佛吃下一口菜都是莫大的痛苦。

    “怎么了?”

    小师抬手捂了捂右半边脸颊,委委屈屈地答了句“疼”。

    “牙疼?”

    “嗯……”

    剑灵也会牙疼吗?

    李莲花抛开这点念头,取来干净的筷子,而后让小师张嘴,筷子探入口中轻点里头臼齿部分。姑娘说不清究竟是上下哪里疼,反正那一片都不舒服。

    治疗牙疼的方法不就那么几个,李莲花泡了杯淡盐水给姑娘漱口,接着切了点姜片让她咬在齿间。

    姑娘右颊微鼓,湿漉漉的杏眸自下而上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当真是太疼了吧,怎会瞧着这般可怜。

    他在她身侧坐下,偏过头去错开她的视线,就如平日替人诊病医治那样,挑了几个通关利窍、镇静止痛的穴位按压。

    没什么特别的,只当她是病人就好。

    下关穴位于面部耳前方,要按此处难免会靠近些许,温热的呼吸相缠,目光偶有交织,暧昧丛生。

    李莲花稳住心神,手指一边动作一边开口:“定是你吃多了糖,才会牙疼。以后不能多吃知道吗?”

    手掌微烫,一点湿意顺着掌心没入袖口深处,原是一滴泪落了下来。按于穴位的指腹上移,抹去那道湿痕。

    “怎么还哭啦?”

    “姜……姜太辣了……”她含含糊糊地应着。

    “忍一忍昂,多含一会儿。”他如常温柔作答。

    辛辣感并未持续多久,也许是他的温柔让她忽略了时间。

    后续又尝试了些法子,疼痛感稍减,李莲花也有顾虑,怕喝药对她不好,翻出医书找别的方法。

    他已经换下那件染血的衣裳,素白外衣,藕荷色内衫,很衬他,显得他越发柔软可亲了。可他也很累吧,眼下鸦青,面色憔悴,好像风一吹就会倒下。她不想说那件事,他便不问,但她能感受到他的难过。

    她恍然思及从前,海棠林美如仙境,双人舞剑,额头一吻,是她无法理解的柔情蜜意。那时她安静地搁在一边看着,唯一的念想是欢欣,因为主人是这样。

    所以她以前挺喜欢乔婉娩的,能让主人那样开心,她也跟着开心起来了。

    但她不明白他为何开心,因为亲吻吗?

    李莲花仍在翻着医书,想再找找有什么治牙疼的土方。小师忽然站起他知道,凑近他知道,或许是要拿什么东西吧,说来奇怪,他对姑娘总是不设防的。

    她一心一意只为他着想,他何须防着她呢。

    当温热的触感覆上前额,李莲花有一霎空白。

    触感消失,温热犹在。

    适才,发生了什么?

    她……在亲他?

    短促的惊呼打破沉寂。

    方多病一脸惊愕:“你你你你们,我就知道你们两个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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