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切水落石出,已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小师倚在门框上看着监察司众人进进出出,分析完案情又转移阵地去往前厅,宗政明珠捧着装有泊蓝人头的宝盒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真叫人不爽。

    她干脆换了个姿势去看外头,眼不见为净。

    这一转头正巧对上一张冷清肃然的面孔,那人身穿紫衣,手持青雀鞭,目含审视,继而目光向下,从那月白色襦裙过渡到用灰布裹缠得严严实实的剑上,停留一瞬便收回视线。

    百川院石水,小师对此人并不讨厌,但百川院已经够让人讨厌的了。

    石水到来的结果便是宗政明珠灰溜溜地放下狠话,甩袖而去,临走前还怒瞪一眼面无表情却总感觉在看笑话的小师。

    很好,等有机会揍了,一定不能手下留情。

    案子了结,泊蓝人头到手,方多病体内的罡气终于得解。

    小师观察了下李莲花的状态,给方多病渡入真气助力后并无异样,便也放了心,继续思考该怎么揍那个宗政明珠。小花说过相夷太剑不能随意使用,那别的招式应当可以吧。

    “……罡气解了,案子查清了,咱们不如去喝酒赏月庆祝庆祝?今日是中秋吗?”

    “还差两日才到十五。”李莲花懒懒应声,倒是没否决方多病的提议,“去哪里喝?”

    “当然是离月亮近点的地方!”

    可惜李莲花没同意去屋顶喝酒,夜里凉是其一,其二小师不会轻功,那么高万一有个磕磕绊绊他们没能及时护住怎么办。

    对此小师没做反驳,方多病无话可说,可能在某些老父亲眼里,闺女就是要捧在心尖尖上宠着的吧,方小宝如是想。

    至于酒嘛,姑娘分到了小半杯,尝了尝除了辛辣感和白水没什么两样,李莲花见她没有醉意才又给她倒了一杯。

    方多病酒量还行,几杯下去只是有些上脸,话变得更多了,和李莲花增进了师徒感情之后笑嘻嘻地挨近旁边剥瓜子吃的姑娘。

    “小师啊,你都学了扬州慢了,有内力傍身,怎么不练练轻功呢?这样打不过至少还能跑啊……”被姑娘冷冰冰的眸子一睨,酒意都散去三分,“我是说,别人打不过你用轻功逃跑的话,你就能把人家抓回来了是吧。”

    瓜子壳在她两指间发出一声脆响,姑娘清泠的话音接上:“你没听过一个词吗,穷寇莫追。”

    李莲花抿了口酒,唇边漾起笑意:“小师说得对,不必将人逼上绝路。再者说,能从少师剑底下逃脱,也算那个人有本事了。”

    小师把剥好的一碟瓜子仁推到李莲花面前,他语气柔和地道了句谢,吃下两粒便说让她顾念自己就好,他吃酒的时候也不怎么爱吃零嘴下酒。

    这倒是,从前李相夷觉得喝酒没意思,兴起时饮酒或是朋友相邀时喝两杯,仅此而已。

    现在的李莲花变得爱喝酒了,这酒用来助兴还是解愁呢?

    嘴里的辛辣转变成苦涩,酒啊,果然是很难喝的东西。早知道不跟他们出来了,留在屋里练功多好。照她目前的修习进度,至多三个月,定能练到至纯至和的地步。

    身旁师徒二人在聊接下来该从哪里着手,李莲花暂无头绪,但师兄是肯定要找的,先寻着“南胤”的方向去查。

    “金满堂把冰片和泊蓝人头放在一起,冰片上刻着南胤文,或许他与南胤有关。”

    “那他会不会收藏了别的和南胤相关的东西?咱们去他宝库探探?”

    未参与话题的小师幽幽抬头,望向月光笼罩的屋檐,逆光处有一大片阴影。

    “你在看什么?”

    她握紧少师,语气沉着:“有人来了。”

    二人闻声望去,与此同时少师剑被姑娘掷向那片阴影,一声痛呼自上方传来,身披黑色斗篷的人影倒退几步,踩着碎瓦堪堪站稳。

    旋即阴影中走出一位神情淡漠的少女,明眸皓齿,肌肤赛雪,衣袂飘然与月色相称,恍如仙子临凡。

    这一幕在旁观者看来自然是赏心悦目,对于大晚上来偷东西还被逮到的宗政明珠来说就很不是滋味了。但令他不解的是,姑娘并未直接动手,而是目露纠结地看看手里的剑,又看看随时准备逃跑的他,嗯,看他就稍显鄙夷了。

    宗政明珠纵然心中愤恨也不想在此刻强出头,当姑娘再度垂眸注意自己的剑时,他强忍住腿骨剧痛,准备翻过屋檐施展轻功。

    一条腿迈过去了,但另一条腿怎么都抬不动。他回头一看,姑娘踩着斗篷下摆,随后伸出手揪住他的衣领,微微施力,将他整个人都提溜起来。

    可笑,可笑至极,堂堂八尺男儿在一个小姑娘手底下竟然畏缩得像只鹌鹑一样!

    也不知宗政明珠心里是恐惧更多还是羞愤更多,他哭丧着脸道:“我、我把泊蓝人头还给你们,放我走行吗?”

    姑娘眼皮都未动一下:“我不要泊蓝人头。”

    那她要什么,难道是冰片……

    宗政明珠还想再挣扎一下,谁料姑娘夺过他怀里的宝盒反手抛给观战的二人,而后对准那张怎么看怎么讨嫌的面孔,握拳——

    “——哎呀!”方多病接住宝盒,一手捂眼,指缝开得比两只眼睛都大,“太惨了太惨了,李莲花你也不拦着点,这要打出毛病可怎么办哦!”

    宗政明珠哪有笛盟主抗揍啊。

    李莲花哑然失笑,上前检查宝盒,泊蓝人头完好无损,只是少了一枚冰片。

    方多病便向上头喊:“小师,他把冰片拿走了,记得拿回来啊!”

    回应他的是宗政明珠痛苦的哀嚎。

    最后不是小师打过瘾了,而是宗政明珠实在扛不住,她只好放了个水,由这人拖着伤腿连滚带爬地逃走。

    但她不会轻功,上来靠剑,下去也只能如此,没等找到合适的位置丢少师,李莲花抬肘撞了下方小宝。

    “看了那么久的戏,上去带她下来。”

    “你怎么不上去?”方多病打趣一句,也没指望李莲花能给什么回应,朝屋顶上的姑娘张开双臂,“小师!你把少师剑抛给我,丢地上会摔坏的!”

    小师依言把剑抛给他,待他接稳便消失在原地,照旧于少师剑一侧现身。

    说实话,小师很想和李莲花亲近,也曾有过故意在他怀里现身的时候,但知道李莲花不喜欢,就没再那样做过。

    她绝对没有轻薄李莲花的意思,可为什么她会和他抱在一起啊?

    “当心些,莽莽撞撞的。”李莲花收回虚揽在她腰侧的手,在小师抬眸前转身,走得飞快。

    小师满眼迷茫,她明明确定好站位的,虽说就在李莲花身边,可也不会碰到他呀。

    “啧啧,我真是不明白某些人哦……”方多病把少师剑递还给小师,瞟了眼已向金满堂住处走去的李莲花。方才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小师出现在他和李莲花中间,勉强可以理解为条件反射吧,一伸手一揽腰,可不就抱上了吗。

    就是吧,人家姑娘站得稳稳当当,哪需要扶啊。

    算啦算啦,老狐狸心中所想,哪是小狐狸能够猜到的。感情之事比机关八卦奇门遁甲还难解,就让某些人烦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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