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堵雕刻精致的高墙前熙熙攘攘围了很多人,陆云舒却一个人站在侧方。她越过人群,看到最前面的,展临晞。
离得有些远,陆云舒看不清墙面上勾画的内容,似乎是九龙壁,反正是历史文化遗迹一类。展临晞应该是又接了新的宣传活动,摇身一变成为了文化大使。
陆云舒就孤零零地一个人占据一个方位,她仔细观察,发现围绕在正前方的人们都在热情地举着手机拍摄,应该都是特地赶过来的粉丝。
展临晞又不急不慢地讲解了几句,一群工作人员才开始移动脚步。
向这边过来了!
陆云舒发现举着沉重机器的摄像大哥放低了镜头,这一段似乎不需要录。眼看着展临晞越走越近,他身后的粉丝们还略隔着一段距离。
头脑发热。
陆云舒叫出了那个在嘴里、在心里出现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名字。
展临晞!
他看过来了,然后他就走近了。
工作人员集中在前面,而其他粉丝们还落在后面。
只有他。
俩人就在这古色古香的街道上并肩走。
展临晞侧过头,脸上笑意不减,微微弯腰挨近后突然开始提问: “你有没有看过某某剧?”
陆云舒大脑宕机,快速搜索之后脑子里也完全没有相关的信息。但为了和偶像多说上几句话,她只能硬着头皮回答看过。
然后,展临晞,居然说: “那我考考你。”
那我,考考,你?
展临晞的面容有些不真切,好像隔着一层纱雾,但声音却尤其清晰。他问出了那部剧里一个什么专有的暗号。
我一定要答上来。
陆云舒脑海里只剩下这一个信念。于是,她掏出手机开始在搜索栏输入关键词。
接着……
抽离。
画面开始变得模糊。
在转醒前的最后一秒,陆云舒只记得手机搜索栏刚刚弹出她搜索的内容,答案是一个非常简单的词。
我要告诉他。
回去、快回去!
陆云舒集中思绪想要再回到刚刚的场景里,无果。
她醒了,都是梦。
没有展临晞。
宿舍还是一片漆黑,恍惚中好像听到室友的梦呓,陆云舒很快又睡过去。
又是梦,还是展临晞。
金黄的银杏带来秋日的氛围,天清气爽。
陆云舒一家人在大院子里摆了一桌,家庭聚会,已是酒足饭饱。午后是最好的时光,一家人就其乐融融围坐一起,谈笑闲聊,惬意十足。
一个嘟嘟脸的小男孩正摇晃着步伐在桌子边玩耍,长辈们都一脸慈爱地瞧着他。
陆云舒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那好像是,她的,儿子?
可惜没时间细想。
小姨突然叫了陆云舒,问她一些前夫、小孩之类的话题。陆云舒看着还走不太稳的小孩,回答了一些,听不太真切,约莫说些分开、意外。
画面朦朦胧胧,直到——
视角切换到街对面的公交车站。
明明等车的人那么多,可第一眼看到的还是他。
展临晞单肩斜跨着包,一股学生气。穿着浅色的衣服,留着清爽利落的发型。但说不上原因,陆云舒看到他却觉得心里有点儿堵堵的。
陆云舒拉过还在玩耍的小男孩,蹲下指着街对面的男人,说道: “宝宝,你过去问问他愿不愿意当你的爸爸。”
小男孩乖巧听话,点点头出发。陆云舒就这么拉着小男孩过马路,可惜小朋友腿短短,走得实在太慢。那头公交车已经来了。
“展临晞!”
迫不得已,陆云舒只能自己先硬着头皮喊了一声,阻止了男人正要上车的步子。
展临晞就这么挎着包在公交站牌下,等着这母子俩靠近。
风吹银杏落下来,心也跟着动。
陆云舒鼓励地拍拍小男孩的背,示意他过去和展临晞说话。
小男孩还没展临晞腿高,男人不得已蹲下来听他说话。
孩子奶声奶气开口,却是语出惊人。
“你愿意做我粑粑吗?”
展临晞听完却面无异色,只是温柔地揉了揉男孩软软的头发。然后站起来,牵着男孩的手,目光落在几步之遥的陆云舒身上。
“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潜意识里,陆云舒意识到展临晞此时似乎是自己的现男友,再不济也是准男友。
“有。”
但画面好像突然凝滞住。
还好小姨恰到好处地出现,牵小朋友到别处玩,离开前还意味深长地对陆云舒说“这次要好好跟人家解释”。
陆云舒带着展临晞拐到街旁一处散满银杏叶的小坡,俩人放着凳子不坐,直接就着银杏叶堆坐下来,像极了公园里腻歪的小情侣,可惜气氛是凝重的。
风刮得恰到好处,一片银杏旋落到陆云舒的发顶。
展临晞探身替她摘走落叶,男人身上淡淡的香就这样包裹过来。陆云舒快速地眨了眨眼,掩饰着内心的慌乱。
之后气氛又变得很淡。
陆云舒转了转中指上的戒指,展临晞送的,开口很慢,声音像从远方传来。
“六年前,我和他结婚……”
六年前,平城。
前夫是年轻有为的大学教授,在国内顶尖学府教物理学。三十刚出头的年纪,如同搭乘运载火箭一样一路直升,前途一片大好。
陆云舒和他相识与年少,一声哥哥喊了几多年,最后一张红本终于定下来。
因为工作原因,两人从明江市搬到平城,可惜青梅竹马最终没抵过柴米油盐。
前夫在学校风生水起,陆云舒却适应不了北方苦寒的冬。争执来得越发频繁,可也是此时,她怀孕了。
陆云舒习惯不了北方的生活,前夫也不可能放弃大好的前途,加之婆家对这段婚事也越来越不满。
孩子生下刚满一年,离婚协议书就放到了眼前。
儿子留给前夫,陆云舒回到明江。
南方温暖的小城让笑意重回她的脸庞,可惜自由的时间总是短暂。
两人分开之后还保持着必要的联系,尽管做不成夫妻,但十多年交情下,也是挚友。
她始终还希望他好。
可噩耗传来。
不久前。
一场车祸,学界刚冉冉升起的新星就这样陨落了。
刚满三岁的孩子始终需要有父母看护,于是,儿子又这样千里迢迢被送回了陆云舒身边。
陆云舒许久不曾提起的过往就清晰明白地在展临晞面前摊开,一段伤疤,又撕一遍。
展临晞半晌没接话。
也是,他又何必要和一个有过一段婚史的女人纠缠。
陆云舒看向不远处仍在快乐玩耍的小孩,目光温柔,到底是自己生下的孩子,母性难免。
“你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
“孩子的事难道也能一直瞒着?”
展临晞的追问来得很快,可陆云舒也明白,这注定不是一个每个人都能接受的情形。
陆云舒半张了张嘴,话又说不出来。
难道要说一时意乱情迷,沉浸在展临晞给的温柔里,忘记揭开这段破烂不堪的过往。难道要说就是自己自私小气,贪
他那一点情谊,就想当成过去几年什么都没发生过。
沉默。
“那你这几年过得好不好?”
展临晞又开口了。
陆云舒猛地回头就对上展临晞写着担忧的眼。
陆云舒最爱展临晞这一双漂亮眼眸,大圆眼总是充满情谊,洋溢着阳光和活力。
可现在他就这么看过来,眼角耷拉像小狗,又执拗地等答案。
陆云舒一时之间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过分的人,又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她笑了,笑得好勉强,尽是苦色。
展临晞又说: “我不在乎的。”
过去种种都是过去,现在是你。
大片大片的银杏在展临晞身后汇成金黄的背景,是温暖的。
他正伸手揉过陆云舒被风刮乱的发顶,画面开始变得好模糊。
这头。
天光大好。
陆云舒在宿舍小床上醒来,抬手看着自己中指上那一枚戒指。
是梦吗?好真实。
可惜,陆云舒还是学生妹,也没有什么大学教授当前夫,更不可能有一个三岁的儿子。
只是梦。
梦里展临晞体贴的神情还在眼前没有散尽。
陆云舒深呼吸几次,平复自己的心情。
接连两个梦都是展临晞,陆云舒在欣喜之余又有些失落。
难道真的只能在梦里才能见面?
“恭喜你,完成了第一件和展临晞有关的事情,目前进度1/100,再接再厉哦!”
又是那个声音!
这次陆云舒确定以及肯定自己绝对是清醒的,就算不是百分百清晰,也起码有百分之八十。
陆云舒兀地瞪大眼睛,被子一拉整个人埋到被子下,几秒之内后背已经起了一层薄汗,手臂上也呲溜炸起鸡皮疙瘩。
陆云舒刚刚动作太快,也没仔细看是不是宿舍里还有其他人。她这会儿只能保持紧张状态,竖起耳朵仔细听外面的响动。
只有室友仍在睡梦中传来的呼吸声。
良久。
陆云舒缓缓挪出半个脑袋,偷瞄着被子外的世界。
阳光被窗帘挡住大半,只从没拉严的缝隙里透出一点光亮。
陆云舒快速扫视了整个宿舍,没有变化,没有人。
难道又是错觉?
真的是自己最近太爱了?
陆云舒神经紧绷,距离起床时间还有一会儿,但也实在不敢再睡。一会儿想到诡异的声音,一会儿又想到梦里展临晞的深情眼。苦熬半小时终于等到室友起床,心情才算松缓下来。
日子很快又回到正轨,上课下课、吃饭睡觉,那一晚听到的声音终究是幻觉,陆云舒一颗悬起的心又放下。
但是,说一点也不遗憾是假。
变故发生在初雪到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