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伤

    多云转晴,体感温度26°

    这是医务室里电子温度计记录的数值。

    “你的腿受伤很重,跟我一起去看看好吗?”趁着交课上作业的时机,负责任的代课老师钟先安老师这般问道。

    可能是母语,也可能是钟先安的目光太过温暖,沈多情盯着他戴着尾戒,宽大厚实的手掌,呆滞了一瞬间。

    这双手看起来很有力,摸在脸上,身上,会是怎样的触感?这般想法一出,她立刻感觉到羞耻:见着个男人就兴起波澜,你没救了沈多情!

    她慌乱地点头答应。

    来到医务室,温柔的金发医生卡特正在为几位精壮的小伙子处理脸上和膝盖上伤口,他们服装一致,应该是一家篮球队的同伴。

    “劳伦斯,你个婊/子养的,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你冲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我碰了荷斯坦母奶牛的崽子。”

    一个头顶卷毛的少年开口,他浑身上下形体流畅,肌肉紧实,一张脸恍若希腊雕塑般俊朗,他打了个响指,平淡地回道:“我就当你是在夸我。”

    ——“这里是发生了一场斗殴吗?”

    钟先安开门,看见大个孩子几乎塞满了整个医务室,含笑询问卡特医生。

    “哦,当然不是!”卡特回头,看见钟先安惊喜地说:“是你!好久不见,我的老同学。”

    “好久不见,卡特女士。你先忙你的,我借用一下你的消毒棉可以吗?”钟先安问道。

    卡特当然答应。

    沈多情坐在病床旁边,看着钟先安低头为她清理伤口。

    男厕所的地上经常有运动鞋带进来的石子,钟先安正冷静认真地用镊子挑出来。

    窗户里的阳光打过来,衬得他鼻骨附近呈现出迷人的深黄,又因为眼镜的反光有了更细更碎的光影,沈多情猜测他年轻的时候脸上应该有些肉,现在老了,肉消下去,侧脸线条刀削斧劈一般平整。

    同他斯文的外表不同,他的手很热很粗糙,沈多情看着他宽阔的脊背,猜测这或许是因为他有在健身。

    “嘶。”

    镊子插进皮肉,沈多情忍不住抽动一下,钟先安用四指紧紧摁住她的膝盖骨以上的部位,他说道:“忍一下。”

    他摁得用力,手指埋入绵软的肉中,在沈多情细白的皮肤上留下四个红印。在这四个红印上面,是指甲经常抠挖留下俩的褐色沉淀。

    沈兰铎觉得这些痕迹很丑,悄悄把裙子往下拽,钟先安看见那些反复破损才留下的痕迹,几不可闻地皱眉。

    这次擦伤真的很严重,但沈多情已经习惯了这种下跪带来的疼痛,她此刻挣扎,是因为里面卡了一个比较大的石子,很深,戳进去真的很痛,但缓一会儿,便又好了。

    钟先安见她没有再皱眉,接着又挑出几颗小石子,他抬头说道:“很抱歉,是我学艺不精。”

    沈多情摇摇头,没有再说话。

    外面的声音喧闹,那几个踢足球的小伙子互骂着聊天,他们的感情真的很好。隔断里面,钟先安正在泡碘伏棉花,他注意到沈多情的目光,说道:“等会儿再用消毒纱布包扎一下就好。”

    “我知道。”沈多情想好了话题,她问道:“你不是学心理的吗?为什么会这种事情?”

    钟先安往她膝盖上涂碘伏,一边涂一边打趣道:“你一堂课都没抬头,我还以为你没有听。我大学的时候,学的是临床医学,来到都兰本来打算攻读肝脏方向,结果出了些事情,我就转校学了心理。”

    “发生了什么事?”沈多情问道。

    钟先安笑笑,解开了手腕上的衬衣扣子,往下一折了几折。

    他的手心到小臂,小麦色皮肤上苍白的增生伤疤像是蛇一般爬行到衣物的深处。他看了那里一眼,说:“出了车祸,手臂和手指都埋了钢钉,很长时间都不能自由活动,好了也不能精准操纵,既然不能上手术台,就直接换个方向读书了。”

    沈多情无意之间解开他人伤疤,她歉疚地说:“不好意思。”

    “没事,我不在意。这是以前发生的事情。”钟先安说道,他往沈多情的膝盖上缠绷带,抬眼问道:“疼吗?”

    现在的气温很适宜,阳光很温暖,钟先安暗棕色的瞳孔像是野蜂蜜一般静静流淌,沈多情鬼使神差地开口:“还好,我经常膝盖痛。我们家家法很严格,小时候经常罚跪。”

    钟先安并没有做出来夸张的反应,也并没有斥责沈多情的父母,他和善地问道:“为什么呢?”

    “因为我不好好吃饭,或者考试考得不好。我爸妈都是博士学历,他们觉得我太笨了,小时候说话晚,长大了成绩差。——我也觉得我挺笨的,在这里成绩也就是中等。”

    血红的伤疤被绷带覆盖,沈多情听见钟先安慢条斯理地说:“你不是个笨孩子,你看,我只说一遍的话,你就记住了对吗?”

    钟先安看向这粉白的小姑娘,目光温和,这是他看病人的眼神。

    呕吐,咬嘴唇,扣手,时不时摆弄头发……

    他几乎可以断定,这小姑娘的心理问题已经到了生理层次。出于心理医生的下意识反应,他搭建了一个安全的环境,让这个小孩儿可以在里面短暂栖息,放下心防。

    沈多情从他的瞳孔中,看见了渺小的自己,如此脆弱苍白,钟先安的气质太过于迷人,她早已不知不觉放下了警惕。

    安全感既来自阳光和隔断,又来自钟先安这个人本身。这么好的人,你怎么能想象那种事情!沈多情斥责自己,双腿并得更紧了些。

    “谢谢你夸奖我。”她说。

    “呵,不客气。我有几个病人约好了时间,现在需要立刻走。”出于心理医生的责任心,他从兜里面掏出来一张名片,说:“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你觉得不开心的时候,可以和我聊聊天。”

    接过名片,沈多情下意识展开双手想要拥抱一下眼前人。

    钟先安明显有些意外,对于异性华人来讲,这样的社交是否太过亲密?但此刻,钟先安已经把沈多情当做了自己的病人。

    他伸手,虚虚地拥抱了这刚刚心怀鬼胎的小女孩。

    很热,很温暖,转瞬即逝却让沈多情脸上绽开一个小小的微笑。

    她笑起来很好看,像朵微微开放的雏菊。

    ——

    夜晚,风轻柔地垂着深黄色的窗帘。

    沈多情拿着放着李子干的小碟,坐在兔子的笼子前,她低头温柔开口说道:“小多多~”

    趴在笼子里面的小兔子站起来,蹭着沈多情的手吃饭,它毛绒温暖,毛发丰盈,眼睛像是布娃娃的眼睛,但不同的是,里面有着活物的光泽感。

    这只小兔子几乎和沈多情在国内养的小兔子一模一样。

    沈多情又开始怀念自己的家了,尽管她和父母的关系不好,但每年过生日的时候,她的父母都会给面子地给她吹蜡烛。

    他们挨着坐,手拉着,看向自己蠢笨的下一代。沈多情经常看见他们亲亲,但从小到大,妈妈和爸爸亲过她的次数屈指可数。

    小时候幼儿园老师说要经常亲亲爸爸妈妈,于是她尝试了一下,爸爸很严肃地告诉她她不喜欢亲亲。

    长大后沈多情才明白,她的爸妈不是不喜欢亲亲,只是不喜欢亲她,不爱她。

    父母与女儿天生的爱意,在这对高知夫妇这里不管用,他们已经被现代冷酷的经济学从头到尾洗礼,不相信虚无缥缈的东西。

    但他们致力于给沈多情最好的,让她有月嫂,上贵族学校,买一万八的兔子,在出事之后,半挟持半恳求把沈多情送给李家。

    沈多情一直觉得自己恨他们,但等到一切地覆天翻,他们再也无法相见,她才意识到,不仅父母忽视她,她自己也忽视了自己,她其实只是爱得痛苦扭曲。

    沈多情吃进自己的食指,涎液从口中溢出,她的冲动来得迫切极端,就躺在地毯上急切发泄了自己的欲望。

    她没有幻想对象,脑中空空一片,只有烟花一般的高潮,和老式电视机雪花屏一般的思考。

    “咚咚。”

    门被敲响,沈多情吓得一哆嗦,她急忙站起,整理衣物然后走到门前。

    拉开门,意想不到的是,门外竟然是李闻青。

    他依旧穿着早上那身西装,看起来体面优雅,但眉宇间有些掩饰不住的疲惫。

    他从衣服兜里面掏出来一瓶阿莫西林,说道:“你的消炎药,路上碰见阿姨,顺手帮你拿了上来。”

    “谢谢你,哥……哥。”沈多情不安地抓紧裤子,生怕自己刚才干的事情被李闻青发现,她面色罕见发红,鼻尖沁着汗珠,一双眼睛亮闪闪的,漂亮的像是华国古画。

    李闻青微低下腰,逗弄她说:“你在心虚什么?干了什么坏事?”

    梦中胆子再大,和梦外毕竟是两个事情,真要说了沈多情就社死了。

    她后退一步,说道:“没有!”

    “真没有?”

    “没!”

    “那就好。”李闻青逗完人,心情都开朗了不少,他伸手,从裤子口袋里面掏出来两颗裹着褐色糖纸的圆球巧克力,递给了沈多情。

    沈多情怯生生地拿走糖果。

    李闻青没有走,只是站在原地含笑看着他,半晌,他无奈开口说道:“你都不知道道谢吗?”

    “谢谢你!”沈多情急忙开口。

    还不够。李闻青心头涌现出一些暴虐的情绪,他知道自己的欲望没有得到满足。

    今天一整天,他都在为了该死的李家生意奔波,但累死累活,李家能留给他的还有多少?一小部分的海外生意?那太少了。

    沈多情很可爱,该死的像她那只白兔子,该死的像李守泽,这种柔软无助的生物怎么能存活在李家,蛇窝里面住进一只兔子,真让人发憷。

    父亲,为什么要偏心我哥哥那个软弱善良,和这个小家伙一样的蠢货?希望你能看到我,如若不然,我只能对我同父异母的哥哥下手了,我整治他,就像是掐住面前这只小兔子的脖子一样。

    李闻青面上含笑,一双瞳孔却骇人的青黑。沈多情可以感知到他的情绪,被吓得攥紧了拳头。

    她思考片刻,剥开一颗巧克力,用手递过去说:“你吃过吗?”

    经过她观察,靠近一些,李闻青的情绪会好很多。她想要讨好这个蛇一般的哥哥,为了自己在这个家庭里能过得好。

    李闻青看着笨拙的妹妹,笑笑,低头吻上少女粉红花瓣一般的指尖,他说道:“没有哦,谢谢妹妹。”

    就如同那次点烟一般,他们再次挨得很近。但这次沈多情更害怕了,于是她看向了李闻青的眼睛。

    白雾缭绕,暗绿深沉,像一条择人而噬的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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