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念君终于领悟到厉青所给要诀中的第二句，“先人至，后人发”。

    兴奋之余，常念君亦在想：“最近朝廷要发兵，欲打的又是何处呢？”常念君觉得，他有必要弄清楚。

    “新五秀”之众人，再一次来到剑皇巅，他们登高望远，常念君望着山下五彩缤纷的陆景，忽然，他将目光移到百花谷所在之处。

    “百花谷那里，怎么似有驻军？”常念君问道。

    “是的，”慕环真说，“据说，前段时间有一股势力入驻百花谷，似邪非正。故朝廷这次出兵，要打的就是百花谷。”

    “朝廷要打的就是百花谷？”常念君大惊，“糟了，长安城，就要大祸临头了！”

    “什么？”众人哗然，为何朝廷欲打百花谷，会是长安城大祸临头呢？

    常念君指着山下说道：“还记得那天，我们在长安城周围，看到一黑一白两种颜色的人流，我想，那应该就是一批潜伏在周围的军队。”

    视角来到鬼王这边，鬼王指着地图对六殿卞城王说：“这批军队，就是我们阎罗府的‘无常鬼’，足有五万之众，战力比阎罗殿的鬼差们还要强，必要时拿下长安，不成问题。”

    视角再回到常念君这边，他说：“占领百花谷的人一定知道，一旦进入百花谷，朝廷必然视他们为威胁，一定会出兵讨伐。这时，长安的重要性，就会浮出水面。”

    鬼王说：“国都长安的重要性，在于它是国之根本，一旦被围，皇帝不能不救。所以，大可以用长安城，来救百花谷或是其他地方。”

    常念君说：“这次朝廷攻打百花谷，是不可能成功的。一旦百花谷遭袭，占据百花谷的人，便会以兵力威逼长安。届时……”

    鬼王说：“届时，将形成围魏救赵之势，长安不得不对外寻求援兵，召集附近所有兵力前来救城，而百花谷那边，朝廷不得不退兵援助长安。百花谷之围，自然就此而解。”

    常念君说：“所以，朝廷要打百花谷，便意味着长安有了危险。”

    “新五秀”众人恍然大悟。

    而鬼王这边，六殿卞城王也豁然开朗。

    常念君又道：“这般部署，这般手段，我已经大致猜到，到底是谁占据百花谷。”

    “是谁？”云修月问。

    “应该就是阎罗府的鬼王。”常念君已然是心中有数。

    六转轮回象，十殿阎罗王。

    地狱有独尊，出入鬼无常。

    而“鬼无常”，说的就是鬼王的这批“无常鬼”，身穿黑白长衣，黑者与白者的功法可以相互配合，战力极高，而他们的人数，也甚为庞大，无疑是大唐一大可怕威胁。

    除了“十殿阎罗”，无常鬼，也是鬼王一大秘密武器。

    “那我们该怎么做？”慕环真问常念君。

    常念君摇头：“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也只有退出长安城，远离硝烟。”

    慕环真焦急地说道：“可是我的家人都还在长安呢！”

    常念君叹道：“那就看你能不能说服他们离开长安了。我方才说的这些话，你们会相信，可是说给别人听，他们未必会相信。”

    慕环真不禁愣住，他知道，慕家还有偌大的产业置办在长安，仅凭他一己之言，父亲一定不会同意他们一家举家搬迁。

    而丐帮的天遥总坛也在长安，除了“新五秀”，没人知道长安危矣，云修月同样不可能说动总坛的人撤出长安。

    “难道我们……除了逃，别无他路？”忘思铃双手抱身，她感觉自己有些不寒而栗。钟千情拉住她的手：“别怕，毕竟我们还有常公子。”

    常念君凝眉道：“逃，已是定局。不逃，我们也没办法改变局势。不过，逃离之后，我们能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那我们能做什么？”云修月忙问。

    “如今要对付阎罗府，无非两条路。一是加入武林义军，响应朝廷号召，上阵杀敌；二是再次与天妖宫合作，借助他们的兵力，与阎罗府抗衡。”常念君说道。

    “只有这两条路吗？”忘思铃问道。

    “也有第三条路，或者说，还有其他很多条路，例如作壁上观，把一切交给朝廷便是，以后各地的生死存亡，都与我们无关。”常念君一摊手，作无谓状说道。

    “念君，我相信你不会不管的。”慕环真对常念君说。

    “不，老实说，我未必会管。”常念君不置可否，但并不是全无冷眼旁观的可能。

    慕环真愣了，然后义愤填膺地说道：“念君你说什么！大唐有难呀，你怎么可以不管？”

    常念君道：“我非大唐兵士，亦没有大唐官职，为何就要插手战争中的事？要知道，我也只是个寻常百姓！”

    “你说什么？！”慕环真愤怒地一把揪住常念君的衣领，“难道你不在大唐青天之下，难道你生而不是大唐的子民？”

    常念君淡然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些都只是必然，我为何要管这些事情？”

    “常念君！”慕环真举拳要打，却终究是放下了，他黯然地吐出一句，“我看错你了……”

    慕环真放开常念君，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走去，钟千情急忙去追：“环真，环真！”

    忘思铃看着常念君，不知该说什么好。

    云修月问常念君：“你方才说的，都是认真的？”

    常念君答：“都是认真的。”

    云修月又道：“我想知道，你为何会说这些话。”

    常念君说：“日后我或许会讲，但绝不是现在。”

    云修月又说：“你一定看得出，慕公子对你很失望。”

    常念君道：“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激怒他？”云修月满心都是疑惑。

    常念君回答：“我跟环真不一样。他是以天下事为己任；而我，要做之事，只为遵从内心而出发。道不同不相为谋，哪怕纠得再紧，最后也只会分开。”

    常念君和云修月还在交谈，却不想，听过这些话的忘思铃，忍不住落下泪来：“怎么会……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云修月忙说：“铃姑娘，你要相信念君，他一定有他的道理的！”

    常念君却说：“修月，你不必替我解释。如你们所见，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而已！”

    忘思铃泪水涟涟，她经受不住打击，随即和慕环真一样，跑下山去。

    “你还不追？”云修月问仍然立在原地的常念君。

    “不用追了。”常念君轻描淡写地说道。

    他的身边，已经只剩云修月。

    其他人都已不再相信他，只有云修月依旧选择相信。

    数日后，忘思铃无意留恋长安，选择回苗疆五毒教。

    慕环真劝家里人很久，但终究无法说服家人迁出长安，不得已，他只得独自离开，以备家人们日后有难，自己好作营救。而钟千情，亦随慕环真而去，慕环真到哪里，她便去哪里。

    常念君也收拾好东西，离开长安城，他执意不许云修月和孟庄蝶跟着他，他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照顾不了他人，也不需要别人照顾。

    云修月和孟庄蝶，眼望着常念君走在离开长安的路上，越来越远，直至消逝。忽然，孟庄蝶大哭，对云修月说：“云姐姐，师父会回来的是吗？”

    云修月安慰她道：“会的，念君一定会回来的。”

    “可是……师父为什么不要我们了？”孟庄蝶哭道。

    “他不仅仅是不要我们……”云修月的眼中也有了泪光，“或许是他谁也不想要……现在他只想让自己独身一人……”

    “他为什么要这样啊？难道我们会给他添麻烦吗？”孟庄蝶哽咽道。

    “不，我想……是他不想给我们添麻烦。”云修月说道。

    孟庄蝶倚在云修月肩上，哭个不停。云修月抚着她的头，暗自哀叹。

    希望，他能早些回来。

    慕环真于黄河村这边安家，这里与长安，大概是一城之隔。而且，黄河村还有高地，能远望到长安情况。他之所以选择这里，是打算在长安燃起战火时，能随时赶回长安，救自己的家人于水火之中。

    “爹、娘、大哥、二哥，你们放心，只要环真还有一口气，就一定不会不管你们的。”慕环真遥望着天边星河，暗自立誓。

    “环真，吃点东西吧。我给你煮了莲子羹。”钟千情来到屋内说道。

    “我……吃不下。”慕环真有些萎靡地说道。

    “还在想常公子的事？”钟千情一语中的。

    “是。但想来想去，又有什么用呢？我已经失去他了。”慕环真的眼圈红了。

    “你既然这么珍视他，又何必和他闹僵呢？”钟千情叹道。

    “是啊，谁又说不是呢？但后悔的时候，我已经找不到他了。”慕环真之伤感痛心，犹如肝胆俱裂。

    钟千情说：“他会回来的。你要做的，就是撑到他回来。来，把莲子羹吃了。免得你连等他的力气都没有。”

    慕环真只好舀一勺莲子羹送进嘴里：唉，心是苦的，吃什么东西，都是苦的。慕环真一勺接着一勺，苦从口边入，泪自眼中流。

    他后悔那天为什么那么激动；他后悔没有早些和常念君和好；他后悔自己临出长安前，不去找常念君告别……

    任凭千般悔、万般怨，常念君，已经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