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林凝望着面前微显忧心的邹主君,内心不禁疑惑。
她能肯定自己绝对不认识他的儿子。
然而他却为了儿子,特意让人传话给她,让她从村子过来。
这是为何?
宁林这么想,便也这么问了。
邹主君叹口气,不再端起笑容,而是满脸愁容。
这让她更好奇发生什么事了。
邹主君看了下花亿,随即将事情原由娓娓道来。
宁林认真倾听,到后来不禁感到奇妙。
果然人与人之间,都是不同的。
据邹主君所言,他的儿子邹懳,从小便体弱多病,大病小病不断,后来虽听从大师所言,让他的情况有所好转,却摆脱不了病体。
因此邹懳鲜少出门,既不接触外界,也不怎么走动。
毕竟若是一时不慎,他能躺在床榻上几个日夜。
因此邹氏妻夫二人极其心疼这唯一的孩儿,晓得他不方便出门,他们就到外边请人回府,教导他各式各类的事。
其中,他们发现邹懳对什么都兴致欠缺,唯独对他们顺带买回来的木工书籍情有独钟。
每回都在期待他们带上相关书册,也会自行研究家中的木具。
还是有回俾仆捡到他落下的图纸,邹氏妻夫才明白自家孩儿有这方面的才能。
上回他在建宝阁买来了能替换邹懳房中那已有裂痕的椅子后,情况才有所改变。
他尚记得那日病弱的邹懳来到他房中,寻问打造那椅子的匠人是何许人也。
邹主君难得瞧见孩儿闪亮着眸子,一脸期盼地看向他。
这使他赶紧派人去寻问建宝阁的掌柜,想与那匠人见上一面。
随后他寻问邹懳,才明白他是希望对方将他所画的图纸做出来。
邹主君虽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如此,却决定要帮自己孩儿。
瞧见邹懳每日期待成品的模样,他不禁欣慰。
尤其前段时日,当他将宁林让人送来的橱柜搬给他时,他那雀跃的神情是邹主君极少见过的。
然而邹懳鲜少出门,并未接触邹府以外的人一事,依旧让他心忧不已。
随即他想起宁林对邹懳所画的图纸也感兴趣,如此一来二人便能有共同话题。
因此这回邹主君让她过来,最主要是希望她能与邹懳聊聊,若能与他成为友人,相互来往,那自然更好。
他并不希望孩子因为体质因素而交不到友人。
花亿意识到邹主君有意撮合宁林与邹懳,心中蓦然烦闷。
他心情不愉却不想被人看出,微微垂着头。
搭在膝上的双手握紧。
明明邹主君都已晓得他是宁林的未婚夫,却还当着他的面这么说,这是觉得他比不上邹懳吧……
也是,邹懳与宁林相同,对木工都有兴趣,不像他,对此一窍不通。
花亿越想越委屈,本就低落的心情更是沉重。
下一刻,一只宽大温暖的手覆于他的手上。
宁林轻拍着他,无声安抚他。
她直视邹主君,认真道:“邹主君,我虽能理解您很担心邹公子,可是恕我拒绝。”
她握紧花亿的手,“我已有未婚夫,不便再与别的男子多加接触,请您见谅。”
望着面前情绪低落与一脸坚定的两人,邹主君不禁愣住。
见状,站在大厅另一侧的周管家无奈地上前劝说,“主君,既然是我们有求于宁娘子,不如将一切和盘托出吧。”
“况且宁娘子也不似会到处胡说的人。”
思索一会儿后,邹主君轻轻点头。
若是宁林不值得信任,他也不会想让她与邹懳接触。
就凭她方才的举动,他也明白对方品性不错。
他对宁林更是满意。
他略带歉意地一笑,“抱歉宁娘子,是我欺瞒了你。”
宁林不解,静等着他的下文。
邹主君:“你应该尚记得我方才说的,懳儿的病情是因为大师所言才得以好转一事吧?”
宁林点头,“当然。”
他无奈一笑,“大师说懳儿阴阳失调,若想平安长大,他就得以另一个身份成长。”
宁林略微疑惑,想明白他所说为何意后,不由惊讶,“那么邹公子……”
邹主君点头,“是的,懳儿是女儿身。”
然而他的女儿却只能以男子的身份成长。
虽然病情的确有所好转,可她这样的特殊情况,让她难以与人交好。
每回想到这里,他都觉得愧对邹懳。
他望向面前的二人,“因此你们不必担心,我并非是要横刀夺爱。”
见状,宁林松下口气。
花亿也不由放松紧绷着的身子。
邹主君面朝花亿,语带歉意,“让你误解了真是对不住。”
花亿赶紧摇头,明白是误解后,他也并未放在心上了。
毕竟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这事儿也的确不是能随意告知于人的。
邹主君回转过头,恳切注视宁林,“那么宁娘子,你可愿意帮我这个忙?”
宁林扭转过头,见花亿似是不介意,她才应下,“好,那么可否让我见一下邹公子?”
见她答应,邹主君眸中亮起,“这是自然!”
他转头看向周管家,“周管家,你且带他们去见见懳儿。”
周管家领命,带着宁林二人去见邹懳。
站在邹懳房门外,周管家不好意思地对他们道:“公子久未出门,颇有些怕生,希望你能多担待。”
就算宁林已经晓得邹懳为女儿身,但是担心隔墙有耳,因此在外他们都唤邹懳为公子。
宁林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周管家上前敲响房门,“公子,木匠宁娘子来访,您可方便?”
下一瞬,房中传来东西落地的声响。
周管家习以为常,静静等在房外,并未有过多反应。
一行人等了一会儿,等到宁林都以为邹懳拒绝见外人时,里边才传来一道虚弱轻柔的声音,“进来吧。”
闻言,周管家示意宁林入内。
宁林摸摸花亿的头,“你且在外边等我一会儿。”
“好。”
周管家提议带花亿到邹府花园去逛逛,花亿应下后,就随着她离去了。
宁林轻轻推开门,步入里边。
说实话,仅仅听声音的话,任谁都不会怀疑邹懳其实是个女子。
实际瞧见本人后,宁林更是这么认为。
邹主君该不会是骗她的吧?
面前的邹懳很是瘦弱,似是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
她面色苍白,然而双眸在见到宁林时,微微一亮。
宁林收回思绪,率先开口,“邹公子,听闻那图纸是你所绘,我甚感兴趣,故而特意来讨教一番。”
这是真心话。
她的木匠技艺承袭她娘亲,虽能简单的画出设计图纸,却无法如邹懳所绘那般详细。
邹懳初回听见除家人以外的称赞,颇有点不好意思地浅笑,“你过奖了,这只是闲暇时画的,比不得外面的师傅。”
宁林瞧她略带羞怯的模样,实在无法想象她竟是女子。
随即想到与她相反,身型酷似女子的花亿,宁林不由得失笑。
亲切感倍增。
她轻笑,“你能画到那种程度,已经很厉害了。”
眼角余光瞥见她房中那熟悉的橱柜,她不由得想起邹主君所说的话。
她看向邹懳,“我很好奇一件事,不知邹公子能否为我解惑?”
“?”邹懳微微歪头,“你请说。”
“我想知道为何你会选择我来做出这橱柜?”
“毕竟我就只是一名籍籍无名的乡野村妇,比我手艺好的,在这镇上比比皆是。”
这问题她曾经也问过邹主君,但那时却被他含糊带过了。
这令她深感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