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阿远,你相信我。”

    胤霆握着宁远的肩膀,一遍又一遍重复道:“阿远,相信我,我和她之间什么都没有。我......”

    宁远挥开他的手,把头侧向一边,显然是已经不想听他说话。

    胤霆望着他半晌,帝王的骄傲之心,已让他从这一腔悔恨中逐渐清醒。

    他为什么要解释?

    他不需要解释。

    他不该解释的。

    烛火摇曳,映照着宁远一双眼睛如春水般透亮。她眼睑上染上层层红晕,显然是哭过许久。只是宁远正在故作冷漠,她偏头凝视着床幔,令自己不去看他。

    胤霆喉结一滚,只觉得她很美,可美则美矣,他的脑海却逐渐清明起来。

    他的确在意她,可是他也有他的骄傲。

    不再被悔恨之情干扰,胤霆沉声道:

    “......阿远,我不希望你再耍脾气了。”

    这语气既坚定,又透着一股寒气。

    宁远从这句话中微妙地察觉出了胤霆态度的转变,指尖不由得动了动,紧紧攥住了衣摆。

    这是他平日里的样子。

    威严,庄重,包含着一股不可拒绝的威压,横扫一切,似乎叫人喘不过气来。

    胤霆道:“朕的确在乎你、关心你,心里想着你。倘若朕从未胜在帝王家,也的确愿与你做一对寻常夫妻。可,阿远,你是妃子,朕是皇帝。”

    他捏住宁远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对上那双惊慌失措的眸子,胤霆慢慢道:

    “阿远。朕理解你的心情,可你是妃子,朕是君王,你所担心的事总有一天要发生,到那时你要一辈子对朕冷眼以对?”

    是啊,他说的得对。

    枫皇后曾经说过:“你们是平等的。”可枫皇后是枫皇后,后宫的娘娘是后宫的娘娘,宁远则是宁远。

    枫皇后说这话时,语气坚定而自信,惹得宁远的心思也随之微微地摇曳了一下,可是随即她又否定了胸中那团小小的焰火。像枫皇后那样强大自信,敢于直抒胸臆的人,宁远很向往,可是她做不到。

    她做不到。

    人和人之间是平等的吗?

    枫皇后觉得是。

    可宁远呢?

    她不知道。

    她不敢有自己的想法。她不是枫皇后那样的人。

    火光晃了一下,一阵冷风吹来,宁远披散着头发,与胤霆相对而坐。她终于发出了一声支吾的声音,这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皇上。”宁远勉强稳定了声音,“嫔妾没有责怪您。”

    胤霆长长久久地注视着她,说:“你还在生气。”

    宁远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她再一次抿起嘴唇,缄口不言。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

    在这种诡异的沉默里,胤霆沉默而锐利地凝视着坐在床榻上默默无言少女,而宁远回避着胤霆的目光,紧紧攥着衣摆。

    最终是胤霆率先打破这僵局,他负手站起,床榻上的阴影一下子撤去,宁远诧异地抬起头,却发现胤霆还在凝视着她。

    两人目光在空气中相撞,一个锐利如刀,一个惊慌失措。

    宁远快速地低下头去,可这次胤霆却什么也没有说。

    胤霆又叹息一声,走向门外。

    宁远有些如释重负,同时心里又升起了一股酥酥麻麻的痛。这样什么都不说就不痛苦了,只要她什么都不说,那就什么也没有。

    宁远就如同一只鸵鸟,自顾自将头埋在沙子里。

    她觉得这样就很安全。

    只要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这样就很安全。

    胤霆的身影越来越远,两人的影子也越拉越长。宁远从未觉得这个偏殿这么大过,大到好像没有尽头。那扇雕花木门就这么敞开着,外面是无边的黑夜和清冷的月亮。

    宁远凝视着他的背影,忽然意识到,等他跨出了这扇门,两人还能回到从前吗?

    怕是不能了吧。

    好痛。

    宁远有些簌簌地颤抖起来。

    明明就这样,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回避掉所有的冲突,这样就会觉得很安稳、很安全,就像回到了幼时妈妈的怀抱。

    那样宁静而安稳。

    可是自己为什么还是那么痛?

    宁远眼睁睁看着胤霆越走越远,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枫皇后的话。

    那时枫皇后这么告诫她:

    “就算你们再怎么相似,可完全趋于同一的伴侣是不存在的。人与人相处难免会产生磕绊与误会,更遑论亲密关系,你必须学着去沟通,然后消弭误会;哪怕眼见为实,哪怕内心的那些揣测都是真的,也一定要去找他把话说明白、问清楚。”

    沟通。

    宁远怔怔的想。

    应该学着沟通。

    可是该怎么开口、怎么去质问曾经亲密无间的那个人?

    她没有那种勇气。

    胤霆就这么倚在门上,注视着天边那轮银盘,月光照耀在他清冷俊逸的侧脸上,他站了很久很久。

    终于,他向前跨出了一步。

    “等一等。”

    一声颤抖的声音传来。

    “请不要走。”

    胤霆不可思议地回过头,宁远用手扶着床沿,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她双颊通红,双手颤抖。

    嗓音却带着坚定:

    “阿霆。我相信你,但是请告诉我发生了什么?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说出来了。

    说出来了。

    她的声音兀自在这个月夜回荡。

    宁远紧闭着双眼,捏紧双拳。

    皇后娘娘。

    我做到了。

    这个瞬间很静很静。

    须臾,温柔的晚风拂过宁远的发梢。

    她惊疑不定地睁开眼睛,胤霆并没有走。

    他温柔地注视着宁远:

    “阿远,你终于肯唤回我小字了,是不是?”

    看着那人熟悉的面孔,宁远的身体终于终止了颤抖,一股从未体验过的力量灌注进她的身体。也许那力量就叫做“勇气”。

    她一动不动地回望着胤霆,坚定地、自信地。

    “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声音急促却沉稳,带着一丝坚定。

    胤霆眸中涌现出些许惊讶,一眨不眨地盯着宁远。似乎是觉得面前那个朝夕相处的人有些陌生。

    两人对视良久,胤霆终于笑道:

    “你终于愿意听我说话了,阿远。”

    他长叹了口气:

    “还记得那日我们乔装成平民,在京城游玩时遇到的那个偷窃的贼人吗?”

    ......

    原来,胤霆与宁远情谊甚笃,相携京城游玩、微服私访之时,曾驻足在一个贩猫的摊子前。

    一位穿着黑斗篷的乞儿从拐角骤然转出,重重擦过胤霆肩膀,闪身路过。

    胤霆伸手探袖,空空如也。

    他们携带的银票被乞儿窃走,等胤霆扭住她胳膊的时候,曾问过她:

    “为什么偷盗?”

    乞儿答:

    “没钱。”

    “你的家人呢?”

    “死了。”

    “都死了?”

    “都死了。”

    乞儿那时说:“您贵为一国之君,家国大事,牵连者甚广。鄙人假若杂草,无处可去,无枝可依,那‘正经营生’在这条贱命面前岂是可以宵想的?我杀过人又救过人,实在是身不由己啊!”

    那当时,宁远曾为他求过情,而胤霆最终发话“从轻处罚”,那名乞儿被官府带走。

    胤霆虽未横加干涉,却也对此事多有关注。

    后来,监官将一切都调查清楚。

    小乞丐的父母皆死于一场饥荒。胤朝国力强生,百姓不能说个个富足,却也算安居乐业。而地方官员却在饥荒中暗中作梗,盘剥百姓,朝廷赈灾的米粥本来充足,却在层层盘剥下变成了米汤。

    递在小乞丐父母的手中时,已成了一碗飘着米粒的寡淡汤水。

    父母死后,小乞丐年不满五岁。从此以后,她便辗转飘零,沦落至此。

    胤霆暗中留意着小乞丐的去向,在官府层层审问后,他们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

    原来,那日的小乞丐,不是男子,而是女子。

    她乔装打扮,故意捏粗了嗓音说话,变成了京城一名乞丐,从此飘零辗转,经历了一系列骇人听闻的事,也锻炼出许多江湖本事。

    那日遇到衣着华丽的胤霆与宁远两人,认识到两人身份不凡,胤霆又要出庄稼人两年的收成钱买一只波斯狸奴。而自己则潦倒至此,小乞丐心生怨怼,便出手相偷。

    千算万算。小乞丐却未想到,那公子竟是当朝皇帝,那女子则是后宫妃子。

    一时失手,万念俱灰。

    乞儿锒铛入狱后,本以为会在牢狱中结束自己的一生。

    未曾想,迎接她的却是满面愧疚的胤霆。

    这乞儿,正是余娇娇。

    宁远骇得睁大了双眼。

    他们那日见得那脏臭的乞儿,从外貌、体型、嗓音,还有说话方式,都分明是个男子,却竟是个女人!而且,竟是后宫里看似天真,实则心思叵测的余娇娇?

    胤霆默默地看着宁远:

    “朕本来也不相信,直到亲眼看到了她作出一番乔装。”

    宁远诧异地瞪着胤霆,竟一时失语,惊讶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胤霆叹息了一声,握住宁远手,这次她没有躲。

    胤霆心中暗喜,面上却不显,而是严肃道:“阿远,从这件事以后,我看着她,竟不知所言,边放了她,还将她带在身边。那时,我就决心要把朝廷中那错综复杂的根结连根拔起,这可能是一项很艰难的事,可是我不能不这么做。我绝无......那种心思,阿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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