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马

    三日后的洒金楼早在寅时一刻便人满为患,只不过这一次来的明显女多男少。

    可为倚在湘悦阁窗边,将纱帘轻掀开一角往楼下望去。

    洒金楼正厅最中间的赏花榜从二楼垂到一楼,女客多在二楼雅阁,男客则聚在正厅。

    赏花榜旁有专人负责记录赏花金的客人,具体姓甚名谁,以及赏花金额。

    随着正厅内鼓声响起,第一日的赏金宴便开始了。

    掌班负责当众宣读赏金规则:“想必各位都已经听说了三日前羡君公子入住了我们洒金楼,要说这羡君公子乃是当今第一才子,他四岁启蒙,曾同太子一起拜在当今内阁首辅闻松柏门下,八岁便以一篇《清田论》闻名朝野,这羡君公子不但才思嘉敏,出口成章,而且容貌俊秀,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此次他自京城一路向南到咱们朔州府,一是为当今圣上体察民情,再者也是为了游历各地抒怀情思。今日开的这赏金宴其一是为了在场诸位学子有机会直接与公子辩学,这其二则是羡君公子有意寻找有缘之人,因此洒金楼定了赏金规。赏金需有底金,底金为五两,每次递增赏金不得少于五两,上不封顶。且男女赏金榜单独列出,男子赏金为清风榜,女子赏金为落花榜,清风榜则是每日价高者可单独同羡君公子辩学一个时辰,落花榜却是在前三位的女客中由女客亲自写拜帖,得公子青眼者,可同公子游湖一次…”

    掌班说完,众人便开始跃跃欲试,此起彼伏的喊价加价声充斥着整个洒金楼。

    可为谨慎地放下纱帘,兴奋又有些担心地回过头看向骆秋,后者正漫不经心地翻着一本不知从哪里淘来的书。

    “公子,关于羡君公子,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下面的人还说羡君公子要找有缘人?

    骆秋不慌不忙地掀起一侧褡护,翘起二郎腿,眼睛还盯着书面,微微勾起嘴角:“有一部分是道听途说来的,其余…自然是胡诌的,不过说得越夸张,就越能糊弄住人。”

    可为不由地长大了嘴,又慢慢合上,仔细一想说的也是,公子最擅长可不就是糊弄人。

    “那公子你会吟诗作对吗?我瞧着下面有不少读书人,就连包厢里的女子也有不少是咱们朔州城里清流人家的小姐,怕是读的书也少不了,到时候可别一开始就露馅了。”可为一向对自家公子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十分信服,可要论真才实学,他只见过公子津津有味地看那些街头小话本,至于什么诗文一类,应当是一窍不通。

    骆秋抬起头,似是十拿九稳,“放心吧,且看你家公子如何舌灿莲花,大杀四方!”

    可为抿了抿嘴,竖起一根大拇指,他认识的公子从来都是这般,遇事不慌,天大的事压下来,也不过是笑一笑,再接着往前走。

    第一日封榜时,清风榜胜出者是朔州府杜员外的独子杜成,而落花榜前三则分别是绸缎庄的二小姐唐玉露,城西屠户家未嫁的闺女高翠花,还有城南贾氏当铺头婚守寡后回娘家的贾桂花。

    因落花榜的三人还要写拜帖,因此杜成便由可为领着先行上了湘悦阁。

    可为叩开门,将杜成引进去,便悄然退了出去。

    湘悦阁毕竟是每年为花魁准备的香闺,陈设类似女子闺房,中间置了一扇镂空百花屏风将房间分成了内阁和外室。

    内阁有一张较低矮的书案,骆秋就坐在书案旁的玫瑰椅上,悠然打开手中折扇透过屏风看向外面的人,杜成则是略显局促地站在外面靠近窗边的圈椅旁。

    骆秋清了清嗓子,刻意压低了声线道:“请坐。”

    杜成这才如梦初醒,惶然拱手,“羡君公子有礼。”

    骆秋故意不答,只是摇着扇子,透过镂空的屏风再次将目光对准了外面,他在等,等外面人主动开口。

    果不其然,杜成没等到他的回答,心中更加惶恐,生怕有失礼之处,在京城第一公子面前丢脸,于是他再次作揖,道:“羡君公子,今日…今日得见公子是杜某三生有幸…”

    骆秋抿嘴憋笑,心道这人紧张得话都说不完整了。

    杜成听他还是不吭声,一张脸涨得通红,接着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家祖上…曾出过探花郎,后来家道中落,哦…再后来家父经商,如今家中…家中只我一个儿子,家境还算…殷实,我父亲…就想着家中能再出个探花郎,近日听闻羡君公子来了,就想着一定要见公子一面,以公子才名,定能对我学业有所助益。”

    哦…原来是家中殷切期望。

    骆秋略有感触,怎么他就没投生这样的好人家呢?

    “公子…不知…可否有幸…阅览您当日的那篇《清田论》?”

    嗯…终于切入正题了。

    不过这世人的脑袋瓜可真不怎么清楚,要是一个时辰就能让一个草包变才子,那谁还头悬梁锥刺股苦读书,直接走捷径拜大儒不就都等着出将入相了。

    骆秋一展扇面,发出清晰的刷刷声,然而他说出口的话更是清晰:“不可。”

    杜成顿时呆如木鸡,结结巴巴道:“可是…我哪里得罪了…公子,公子才不愿相授?”

    “并非如此。”但又不肯多说一字。

    “哦……那公子……可否与我辩一辩最近颁下的政令,不拘农耕盐税商贸都可。”

    “不可。”

    杜成连着吃了三次闭门羹,逐渐泄了气,连带着说话都有气无力的,“公子自是看不上我,什么都不肯教授……”

    骆秋透过镂空的缝隙看到他耷拉着脑袋,十分沮丧懊恼,心道如此刚好,于是特意十分和善开口道:“我与你参一参禅,如何?”

    杜成顿时打起精神,连连点头道:“好,好!”

    骆秋微微弯唇,将自己曾在弘远和尚里吃的亏缓缓道出:“曾有从稔禅师有云,今夜答话去也,有解问者出来。时有一僧出,礼拜。你道从稔禅师如何?”(注解1)

    “自然是听僧人悟道,参详。”杜成毫不犹豫。

    骆秋差点儿一拍大腿哈哈大笑,这才对嘛,看来正常人都是这样的想法,让他又不禁想起当时弘远和尚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浮起的淡淡笑意,这和尚当时肯定在心里嘲笑他。

    他合上扇面,忍住嘴边的笑意,故作高深地说道:“比来抛砖引玉,却引得个墼子。”(同上注解1)

    “啊……”

    “杜兄,可参透其中深意?”

    杜成听到‘杜兄’二字,似是如沐春风,双手交叠又是拱手作揖又是连称不敢当,“公子……太抬举杜某了。”

    “我都如此说了,杜兄还需要看《清田论》?又或者与我辩论政令?”

    杜成被他一口一个杜兄叫得心思飘飘,原本紧张无措又低落彷徨的心情像是一下子被人挑到了高处飘到云端,满脑子都是和当今天下第一公子称兄道弟的膨胀感,哪里还有剩余的脑子想他说的话。

    “啊?不…不看…不辩了。”

    骆秋继续一鼓作气,将马屁拍到底:“我第一眼见到杜兄便觉你非池中物,又岂能高高在上为你指点,杜兄有见识,有才气,这般珠玉在前,难道还要把自己当成砖瓦,去引本就尔尔的玉石?我其实并非不愿同杜兄辩思,只不过担心自己不过是一墼子,如若杜兄不弃,我到愿听杜兄一抒胸中丘壑。”

    这一番话其实也不是他平白想出来的,实在是在市井街头听说书的听多了,那些个奉承人的话简直就是信手拈来,何况就凭他现在的身份,任是谁听了这一段话都会心花怒放,忘乎所以。

    杜成自然不能例外,脸上笑出的褶子都快能沓成一叠,就差把眼缝都盖住了,“哪敢嫌弃公子,原以为公子人中龙凤,定是眼高于顶,没想到我与公子一见如故,现在时辰尚早,我有一肚子话要对公子说…”

    不知是骆秋好话说的实在动听,还是杜成面上腼腆,内里就是个自大狂,打开话匣子就没停,从幼时背了几首诗到及冠写了多少文章,一一列举,滔滔不绝,就连小儿玩的马吊玩得好都能拿出来当做他天资聪颖的证明。

    骆秋听到最后恨不得以头抢地,他后悔夸得太厉害了,早知如此,应该收敛些。

    幸好一个时辰到了,杜成才恋恋不舍地告辞,就在离开前,杜成一改来时的拘谨,十分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地对他说:“羡贤弟,等我高中之时,定会向当今圣上举荐贤弟!”

    “多谢多谢!”骆秋忙不迭地送客,纱帘掀起复又垂下,他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一口一个羡贤弟,我都知道人家姓徐,不姓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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