恻隐

    闻居远其实大多时候都对周遭很敏感,今日却实在是被她哭得头痛欲裂,虽然他也时时警告自己不可当真,这女子面皮底下或许又在算计什么,那几滴眼泪不过是障眼法,但或许往日他未曾与女子接触,不免被扰乱心神,放松了警惕,又实在看她哭得难看,搜遍全身上下唯有手中这一方帕子,万不得已才不情愿地递了出去,哪曾想会被第三人瞧见,才弄得场面如此尴尬。

    他听到闯门后的脚步声,第一反应就是收回帕子。

    可手中帕子刚刚撤回不到半寸,忽然被床上的人抽走了。

    骆秋一面用帕子擦着眼泪,一面偷偷拿眼神去瞟他,心想:这下你有嘴也说不清了,活该!

    闻居远尴尬了片刻,握拳在唇边轻咳一声,才转过身,一脸的正气凛然,“你来了。”

    赵岚皮笑肉不笑地冲他点点头,“我来的好像有点儿不是时候。”

    闻居远捏了捏额角,眼神里露出不快,“别废话,给她接骨。”

    赵岚以为他是怕耽误了病情,忙上前给骆秋检查伤口。

    等大概了解情况后,赵岚不免又开始碎碎念,“姑娘家好端端地怎么会胳膊脱臼,像是被人一掌劈到了肩膀,谁这么黑心?竟对这么个柔弱的姑娘下这么重的手?”他一边说一边朝身后戳着的主仆两人看去,本来想直接问闻居远,但看他脸色实在欠奉,只能对准了非昨,“你身手这么好,连个姑娘都保护不了?”

    听完这话,非昨朝自家公子偷偷瞟了一眼,本来就黑的脸就更黑了。

    非昨万分懊悔在来的路上没提前和赵岚交代事情的原委,而这位赵大夫是出了名的碎嘴。

    这时一直挂着眼泪装可怜的骆秋,实在忍不住了,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这位大夫,您说的真对,也不知道那人怎么如此黑的心肝…”心里的畅快让她暂时有点儿得意忘形。

    闻居远见她又开始蹬鼻子上脸,一时怒意横生,厉声斥道:“够了!”

    赵岚被吓了一跳,拍了拍胸脯,“我发现你怎么几日不见,脾气见长…”

    “接好她的骨头要多久?”闻居远直接忽略了他啰里吧嗦的废话。

    “接骨快,可接骨后至少要静养一个月。”赵岚微挑眉毛,自作聪明地冲他挤眉弄眼,“一个月呐…”

    其实他不过是随口胡诌的,哪里用得上一个月,只需将错位的骨头推到正确的位置,一眨眼的功夫就够了。

    但他好不容易才见到一个能出现在闻居远身边,且还能被他惹哭赠帕子的女子,莫名地就想看看这两人后续如何。

    闻居远若不是看在皇帝的份上,早想把这话痨打包送回京了。

    他十分不耐烦地皱着眉头,“一个月?”他不能在此地耽搁太久,不过将她伤着交给衙门又不妥。

    “不但如此,接骨也并非常人可忍,且又是个娇滴滴的姑娘…”赵岚说着不免又开始诟病,“要怪就怪那个黑心肠的伤人者…”

    “需用什么药材,尽管开口。”闻居远以防他又没完没了,直接打断。

    “倒是有一味药,可暂时让人身体麻木,失去痛感,且不会对身体产生太大伤害,不过此次我随身未带,若是托人回京城去取,恐怕路上耽搁时间太久,这位姑娘也要继续疼着。”

    闻居远不由地又皱起眉头,非昨听到此话,心想这祸是自己惹出来的,断不能让公子为难,正要自告奋勇回京城取药,一并留下来看着骆秋。

    不过还未开口,床上人擦掉脸上碍事的眼泪,十分干脆地说道:“大夫,不必麻烦,我这个人皮糙肉厚,不怕疼的。”

    皮糙肉厚…

    她这话一说出口,在场的三个大男人都不由地一愣。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散着长发,又刚刚哭过的缘故,以往数十年在她身上磨炼的男子气息全都隐匿不见,任是谁一眼看过来也觉得她就是个娇弱的小女子。

    而一旁的闻居远眸色渐深,她说不怕疼,让他瞬间就联想到非昨说昨夜她就是这样断着一条胳膊,又被绑着双脚,不声不响地呆了一夜。果真是能忍,还是这种伤痛早就习以为常了?

    赵岚眼神中流露出些许的诧异之色,反正他是医者,本就无男女之分,直接扯过她完好的右手,给她把上脉。

    而越探寻她的脉象,就越是惊讶。

    按理说女子脉象大多细而弱,可眼前的女子却十分不同,她的脉长而弦,更偏向于幼年男子的脉象,且她的掌心粗糙,但又同常年劳作之人的手不同,按理说正常劳作,应是着力的掌中靠近指跟部会有茧子,她却不是,倒是掌心厚厚的一层,反倒是像总是被重物击打才留下的。

    他脸色一变,医者之心盖过了任何看戏的欲望,“姑娘平日用手常接重物?”

    骆秋没想到这大夫看得如此细致,心道挨板子和徒手接住重物可不是差不多,于是她不在意地笑了笑,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问:“接板子算不算?”

    赵岚的眼神变得凝重,他回过头看了身后的主仆一眼。

    闻居远亦是震惊地盯着床上那个看似玩世不恭的人,她经常挨板子?在家中?还是在哪里?

    非昨则是读懂了赵岚的眼神,张大了嘴巴,想要解释这事可和他们没关系,不过赵岚没给他机会,直接以要接骨其他人需回避为由将两人都赶出了厢房。

    闻居远从出来之后便一直沉默不语,他想起弘远说的话,不由地怀疑难道他真的看错了?

    刚刚赵岚他们未赶到之前,她向他坦诚了迦南伽的事情,又重新提到在骆家生活不易,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赚些傍身钱。可这些话他听过一遍,觉得可信度不高,尽管她哭得伤心,但他并没有相信。

    可刚刚听她云淡风轻地说出经常挨板子,表情虽然无所谓似的,可眉梢眼角都隐隐流露出一种压抑的伤痛之感。

    所以她并不是不怕疼,而是疼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让她不得不学会忍受。

    就像现在,赵岚说接骨很痛,一般男子都忍不了,可她却一声都没吭。

    非昨心中有些惴惴不安,眼睛偷偷瞥了他好几眼。

    “有话就说。”他有些不耐烦。

    非昨顿了下,才谨慎地开口:“公子…我想问…刚才你们在里面说什么了?她为什么哭了?还有…那帕子,公子平日不是最宝贝了,怎么…”

    闻居远心烦意乱地睨了他一眼,他连忙识趣地闭上嘴。

    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就在非昨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了,他突然又开口道:“她确实也算得上个可怜人。”

    非昨忽然福至心灵,觉得事情要变,犹犹豫豫地问道:“那…公子,还送她去衙门吗?”

    闻居远闭上眼睛,回想着这段时日因她犯的事在这里盘桓浪费的时间,一开始单纯是因为看不惯有人光天化日招摇撞骗,把一城的百姓当成傻子耍,后来则是不甘心被她愚弄,到现在忽觉得有些可笑,所以搞了半天他到底是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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