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献坐在江边，将手中的大刀扎入身旁的泥土中，迎着江风，欲哭无泪，他没想到何明瑟会这么决绝的就离他而去，长江自古就是天堑，不知道这惊涛骇浪吞噬过多少人的性命，落入其中不要说生还，就连找到尸骸的几率也是十分渺茫。
他呆呆望着滚滚东去的江水，心里悲恸万分，她宁愿去死也不愿做他的妻子，让他此时恨透了沈猷。
今日沈猷在她心中是一身正气的英雄，而他却变成了逼死二人的罪魁祸首，这种恨却在这个时候让他斗志满满。他要让沈猷死也不能安心，要让他誓死护卫的这大好河山尽数归他赵献所有。
他慢慢站起身，红着眼对着身后的将士道：“连夜去往成都！”
若是沈猷一死，沈猷手下的兵将必会怕他会折返来夺回武昌，定会做好迎敌的准备，他胜算不大，而成都则不同，久未经战乱，恐怕还是处在一片祥和宁静的氛围之中。
何宗宪虽然久经沙场，但是毕竟老了，久未带兵，在赵献眼里，他就如同自己的父亲老雍王一样，空有雄心壮志，但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
此时山崖下的沈猷使尽全身力气一手抓着长枪，另一只手抱着何明瑟的腰肢，手中长枪扎入悬崖壁上的石头缝隙内，二人摇摇欲坠，脚下便是滚滚江水，黑夜中看着极为瘆人。
“沈大人，我要掉下去了！”她不敢看脚下，刚才跳江的那股子决绝的蛮劲儿此时已经被恐惧所替代。
“抱紧我！”沈猷用力抱进她的腰肢，将她提了提。
“我害怕，手上使不上力！”何明瑟紧闭着眼睛，摸索着用双手慢慢环住沈游的脖子，将头靠了上去，沈猷宽阔的肩膀让她稍稍安心。
不知道是恐惧还是其他，她在沈猷怀里能感觉到他强烈的心跳，沈猷肩膀随着呼吸起起伏伏，她在他耳边问道：“沈大人，你也害怕吗？”
“怎么不怕，我还不想死。”沈猷只觉耳边何明瑟口中吐出的气息让他心烦意乱，在一时间竟然取代了他心里的恐惧。
何明瑟后悔道：“对不起，是我害了你，要不是我非要来找赵献，也不会害得你……”
“别说话，集中注意力，小心掉下去。”沈猷打断她的话，闭了眼将心思集中在抓着长枪的手上，此时他这只手已经酸麻，估计支撑不了多久了。
二人沉默中，沈猷只觉得头上被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的抽打了一下，他慢慢抬头，见在他头顶斜上方的崖壁上有一颗粗壮斜生的树干，横生的枝丫在风中胡乱飘摆，像极了黑暗中伸出的骇人魔爪。
沈猷暗自笑了笑，他们有救了！
他低声跟怀里瑟瑟发抖的何明瑟道：“上面有一棵树，我试着将你举高一点，你看看能不能抓住稍粗一些的树枝。
“嗯。”何明瑟抬头看了看，没什么信心地应声作答。
他吃力的将何明瑟的身子稍稍向斜上方举起，何明瑟摸到了飘摆的枝条，朝自己拉过来。
沈猷一点点将她向上送，她顺着枝条慢慢摸到了更粗的一根树枝。
“这个树枝，好像还挺结实。”何明瑟回头看了一眼沈猷，开心道。
“慢一点。”沈猷仍抓着何明瑟的腿，不敢松手，他也将身子慢慢靠近崖壁，一条腿蹬到了崖壁上，借着力，将何明瑟一送，何明瑟双手便抓住了粗壮的树干。
“踩着我的肩膀，爬到那棵树干上去。”沈猷仰着头指点何明瑟。
何明瑟顺着他的指引，颤颤巍巍爬了上去，待到稳稳坐到了树干上，她伸出手给沈猷：“沈大人，我拽你上来。”
“你坐好，我自己可以上去。”沈猷不敢拉她的手，怕一拉，何明瑟娇小的身体禁不住他的力道，二人再一次摔下去，那就真的无力回天了，他宁愿自己艰险些。
他整个身子攀到崖壁上，踩着长枪，慢慢攀上了树干，待坐稳了之后，方才有所放松。
二人面对面将将坐稳，相视一笑，终于不用怕随时会掉入长江了。
沈猷这才好好向四周望了望，上面峭壁陡崖，身下滚滚浪涛，身边冷冷细雨，他握紧树干，道：“只能在这里坐一晚，待天亮了，再想办法上去。”
“若是睡着了，会不会掉下去。”何明瑟看了一眼身下，对着沈猷一脸惊恐的说。
“会，今晚怕是要睁眼到天亮了。”刚刚的惊心动魄还历历在目，沈猷闭了眼靠在崖壁上，舒缓着气息，刚才只是壮着胆子不敢看脚下，他在此时是何明瑟的定心丸，不能让她看出他的惧怕。
“沈大人，你困了？我陪你说说话。”何明瑟见他闭眼，建议道。
“嗯。”沈猷还未缓过来，倚在崖壁上慢慢睁开眼睛，望着眼前的何明瑟，想到今日她对赵献说的话，他问道：“你之前忘掉的事情想起来了？”
何明瑟点了点头道：“我今天在赵献帐中什么都想起来了，雍兵进城之前，我去龙华寺祭拜我母亲，跌下了马，醒来之后就见到了赵献。”
“那你真的……放下他了？”沈猷试探问道。
何明瑟低垂了眼睑道：“嗯，若是我没有失忆，我根本不会答应他的提亲，若是我们命大，能顺利回到武昌，我便以后再不会贸然出城给你添堵了。”
沈猷先是笑了一声，后又纠结问道：“那我利用你找到了他，你会不会觉得我比他还不如？”
“你刚带人打进来的时候我是这么觉得的，我还后悔做了两双鞋给你了呢！”何明瑟笑出了声音，“但是后来，你为了救我，明知道赵献在设圈套要你的命，你还跟着来，我就觉得再也没有比你更英勇的了，你我也算扯平了。”
听了她的一番夸赞，沈猷脸一热，“真的？”
“嗯，只是……你是怎么发现我要出城的？”何明瑟看着他的脸问道。
沈猷思考了一瞬，垂眸道：“偶然发现的，就跟过来了。”若是让她知道了他一直都在派人盯着她和墨知玉，定会让她觉得他老谋深算，早就打算利用她，即便是他现在早已经后悔没及时制止她。
“多谢你，沈大人，否则我日后真的无言面对我爹了。”何明瑟感慨。
天上的冷雨还在飘飘洒洒，何明瑟额前的头发被雨淋湿，贴在脑门上，一缕一缕的，让沈猷忍不住想要替她抚上去，他伸出了手，停在半空，怕唐突了她，还是收了回去。
“没什么的，换了其他人我也会这么做的。”此话一出口，沈猷便在心里暗骂自己，今晚只有他们二人，长夜漫漫，明明是个表露心迹的好机会，而他此时在说些什么正义凛然的话！罢了，若是在这里对她说出心里话，一定也会被她认为是乘人之危。
“我就知道，沈大人只是面上看着凶，其实是个顶好的人。”何明瑟抖着肩膀，她全身已经湿透了，开始感觉发冷。
顶好的人！沈猷看着她皱了皱眉，想揽过她在自己的怀里替她取暖，又怕她觉得自己有所图，便伸手去解自己身上的铠甲。
“你……干什么沈大人？”何明瑟用冰冷的手抹了抹脸上的雨水。
“喏，披在身上，这铠甲多少能挡一些雨，刚被你夸过是个顶好的人嘛！”沈猷将铠甲递了过去。
何明瑟笑着伸手接了过来，身子却向沈猷靠了靠，将那铠甲顶在头顶道：“沈大人，进来，我们一起避雨。”
沈猷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喉结滚动，仍坐在原处一动不动。
“沈大人，快来。”何明瑟拽了拽沈猷，将铠甲往他头上一送，俩人就这么端坐在铠甲之下了。
沈猷安耐住心里的躁动，闭着眼睛不敢看她，却听她上牙打着下牙道：“沈大人不冷吗？”
“我常年习武，并没觉得很冷。”说完，沈猷才反应过来她是冷的受不了了，这才拉过她的手摸了摸，她的手比铁甲甚至还要冷上几分。
沈猷不忍道：“都怪我，再这样下去恐怕你要冻死在此处了。”
何明瑟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沈大人，能冒昧的借你来取取暖吗？”
若是放不下脸面，在此冻上一宿，明日她恐怕就要没命了，今日这一遭，她自诩与沈猷也算得上是生死之交，他性子再冰冷，想必也不会因此拒绝自己。
果然，沈猷沉默着将她拉近了自己，端正的将她拥入怀中道：“要委屈你了。”
何明瑟在他的怀中瑟瑟发抖，加之昨晚和今日一直在骑马赶路，现在已经是疲乏得睁不开眼睛了。借着沈猷温热的身体，她渐渐暖和了起来，闭起了眼睛，半睡半醒之际，只听她道：“沈大人放心，今日之事我不会说出去影响你的清誉的，你现在只当我是金葵便好了。”
沈猷将头伸出了铠甲，看着怀中的她渐渐睡去，她身体小巧而柔软，就这样紧紧靠在他身上，他轻轻抚了一下刚才他就想抚上去的发丝，看着她如刻的眉目，鬼使神差的轻轻在她额头上啄了一下。
何明瑟在他怀里微微动了动，沈猷登时心头一热，若是她醒来发现了，那他就豁出去了，现在就对她表明心迹，谁知她只是调整了下姿势，身体复就又软了下来。
沈猷暗自看着熟睡的她居然有些生气，虽然此前她差点就成为了赵献的新娘，但是还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居然就这么信任的睡在了他的怀里，若是换做他是别人，她会不会也是这样没心没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