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这天，言宁在闹钟响起前醒来。
看一眼时间5:25，时间还早。
躺在床上缓了一会，明明做了一夜的梦，此时脑中却是空白一片。
卧室窗外传来风声，起身披了件晨袍走走过去拉开窗帘，看着远处朦胧一片，像雨又像雾，浓重的让人压抑。
言宁喜欢这样的天气。
周围的一切都像是被围在一个巨大的笼子中，低沉，昏暗，这样的环境似乎更能给她一种安全感。
身后床柜上的闹钟响起，她收回视线，开始新的一天。
走进卫生间洗漱后，她一边擦拭着脸上水珠，一边看着镜中的人。
微卷的长发随意扎成一个丸子头，眼尾红红的带着疲态，很白也很漂亮，是那种放在人群中，任谁一眼看过去都惊艳的漂亮。
从还在孤儿院的时候，言宁就知道自己长的好看，同样也知道因为张脸，直到成年，她都没能离开孤儿院。
收拾完准备走出去时，想到昨天晚上和好友约好的下班后去吃饭，转身走回镜子前，化了一个淡妆。
上班可以不化妆，见好友要。
换了衣服走出卧室，打开客厅的落地灯，微弱的灯光照亮部分空间，很温馨。
从冰箱中拿出吐司还有鸡蛋，走进厨房。
早饭她吃的简单，又给自己做了一杯咖啡，全都放在餐盘中后，端着走回客厅。
她有点近视，在家不喜欢带眼镜，加上客厅光线并不充足，等到她盘腿坐在地毯上时，才察觉到另一侧沙发上躺着一个人。
一下僵在原地，手中紧紧握着那把叉子，做好了随时打过去的准备。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周围没有任何动静，除了在极致安静下，那轻缓的呼吸声。
言宁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伸手轻拿过茶几上的眼镜，带上后僵硬地转身看过去。
那人很瘦，身子贴着沙发靠背，前面围着一圈言宁之前抓来的娃娃。
向后退了一步，言宁快步从厨房拿着把水果刀走出来。
“你是谁？”站在客厅中间，一只手背在身后，对着沙发上的人问道。
对方并未回应，身子也是一动不动。
“你再不说话，我就报警了。”言宁又说了一声，对方还是不应。
言宁拿着手机还有钥匙走了出去，报警后，站在过道中等着。
辅警来的很快，她开了门让他们进去。
其中一位辅警先是喊了几声，那人还是一丝不动，辅警走上前推了推他的肩膀。
这次终于有了动作。
他揉着脑袋懵懵地看着周围，不大的客厅中站着3个人，他的视线最后落在言宁身上。
忍着头疼，他对言宁笑了一下，眉眼完成一个弧度，唇角轻微上扬着，“言宁，我终于找到你了。”他说。
听到他说出自己的名字，言宁拧着眉对一旁的辅警说：“他一定跟踪调查过我，连我名字都知道。”
辅警点头示意她冷静，然后问了他很多问题，他回答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言宁，除了这个他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坐在沙发上，双手抱着自己头，后面无论再问什么，他都只是摇头。
明明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只是弯曲的后背，还有肩胛骨撑起明显痕迹，都让言宁清晰的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悲痛和迷茫。
问不出什么有用信息，两位辅警上前架起他，要带回警局。
他无措迷茫的眼神看着言宁。
不愿离开，但是他已经没有力气挣扎，眼中仅剩的光很快暗淡下去。
“等一下。”言宁出声喊住他们，“我认识他，抱歉因为个人私事麻烦你们了。”走上前看，她对着两位辅警道歉。
辅警对视一眼，这样的情况他们在平时也遇上不少，教育一会后离开了。
“你叫什么名字？”言宁问着还站在玄关处的人。
“褚牧。”他从仅剩的记忆中努力分辨出两个名字，言宁是她，褚牧是自己。
言宁点点头，目光就定定着放在他身上，带着审视。
就在刚才一瞬间，不久前本是模糊的梦一下变的清晰起来。
就像是一部高清的电影，快速的略过，其中大多数的事情都是围绕着面前这个人，正如他说的那样，他是褚牧。
本应该在梦中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家中，言宁想到离开孤儿院的那天，院长和她说的一句话，“一切皆有可能，那些已经发生的，正在发生的，还有未来要发生的，我们改变不了，唯有接受。”
这句话深深印在言宁的心中。
她不信，所以在意识到今天发生的这件事，极有可能就是院长说的那件未来要发生的事情，她把人留了下来。
为了证明院长说的并非是正确的，不接受那就改变，试过了才知道。
窗外的雨势变大，言宁看一眼时间，距离她上班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早饭已经冷掉不能吃，端起咖啡一口闷下，苦涩传遍整个口腔。
“我现在要去上班，你还准备在那里站多久？”
玄关处的人能感受到她语气并不好，更是不敢动，回：“我不知道应该待在哪里？”
这里的一切他都很陌生，除了那位正在看着自己的人。
言宁收回视线走进书房把昨天加班的电脑和文件全都塞进包中，出来时径直走向褚牧。
看着向自己走来的人，褚牧紧张地揪着自己的衣角。
然后就看到她在自己身侧弯身换上外出鞋子，“那你就在这里站着吧，离开的时候记得把门关好。”
说完打开门离开。
出租车中，言宁听着电话中好友不可置信的咆哮声，“什么玩意？你就这样把他留在家里了？”
正被堵在去公司路上的颜原差点一脚油门没有踩稳，甚至怀疑自己还在梦中没有醒来。
“他……”言宁把手机拿开些，想着他的样子斟酌一会说：“他像是脑子不太好的样子，除了我和他的名字，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就算他真的是个脑子不好的傻子，你也不能把他留下啊。”颜原觉得自己被气的快喘不过去来，不顾外面还在下着的大雨，降下半边车窗，任由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脸上，才清醒了几分。
接着说：“我知道你心软，但是宁宁他是个男的，还是个陌生的男的……”
言宁打断她，“不陌生，我知道他。”
电话另一端沉默了好一会，“你是不是又做那个梦了？”
“嗯。”言宁嗡声回。
后面颜原不再多说什么，但是在临挂断电话前说：“下班我去接你，然后送你回家。”
“好。”知道她不放心，言宁应的乖巧。
在公司忙了一整天，言宁甚至连午饭都忘记吃了，更别说那个被自己放在家里不放心的人。
下午六点，颜原的消息准备发来，点开她的声音传来，“宁宁，我在你公司楼下了，等你。”
“不着急，你慢慢来。” 说完在下面又接上一句。
言宁回了一个好字，加快收尾工作，等她从一楼电梯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雨停后灰暗的天，被城市的灯光照亮，一眼就看到在路边打着双闪的车子。
走过去拉开副驾驶车门坐进去，正在低着头打游戏的颜原用下巴指了指放在中控台上的袋子，说：“里面有面包，你先吃点垫垫。”
说完紧接着骂了一句游戏对手，“是不是傻？这都能死，真菜！”
空闲下来后言宁想起家里的那人，顿时觉的她是在骂自己。
拿过纸袋中的面包，小口吃着不敢吭声，两人年纪相仿，但是性格完全相反，在有些事情上言宁因为性格原因纠结不定时，多数会听颜原的建议。
游戏很快结束，她看一眼坐在那边不吱声的言宁，叹了口气，“你啊，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你，我今天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把你迷成这个昏君样。”
半个小时后，先前撂下大话的人，看着站在玄关那个比自己高出一个头还要多的人，嗯，男人。
咽了下口水，侧头问正在换鞋的好友，“这个贼人长的未免有点过于优秀了吧？”
一路上她已经给这个人起了十多个称呼，最后变成了一声，“你好啊，帅哥。”
言宁一个踉跄，差点栽到地上，不稳的身子被还站在那里的人扶住。
“当心。”
“声音也很好听”，颜原托着下巴看着他，在心中说道。
言宁躲开他伸过来的手，自己撑了一把鞋柜稳住身子，中间手碰到他的，很凉。
“你在这里站了一天？”
“嗯，我怕你会生气。”
言宁认真回想自己早上离开的时候，自己脸是臭了点。
“为什么没走？”她接着问。
站在一旁的颜原双手环在胸前，仰着头看着他。
褚牧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他的视线始终都看向言宁，“我不知道去哪里，这里只知道你。”他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回。
看着他和早上一样的迷茫样子，言宁不知道该说什么。
换好鞋子，从他身边走过来到客厅打开空调，很快屋内温度回暖，她看着还站在玄关处的两人，“还要站多久？”
一会功夫，颜原把自己能想到的问题全都问了一遍，除了知道他的名字是褚牧之外，其他的一概问不出来。
一屁股坐在言宁身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他不会是装的吧？”
“不是，他刚才的回答和早上对辅警说的一样。”
颜原翻了个白眼，“亲，他只回答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他叫褚牧。”
“褚牧。”言宁小声地喊了一声这个名字。
“我在。”终于舍得走过来的人，很顺地应道。
言宁抬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人，问：“你见过我？”
他点头，“见过。”
“什么时候？在哪里见的？”言宁问。
他答：“在梦里，时间记不清了，可能是每一天吧。”
“卧槽，他这是在撩你？”颜原惊讶出声，立马坐直身子，眯着眼睛看着褚牧，“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对方选择沉默。
颜原被他的态度气的不轻，但是对方丝毫不知，就看着言宁。
“梦中都发生了什么？”
他摇头，脸上浮现出痛苦神情，“想不起来。”
“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愣了好一会，他回：“没有目的，有一个声音告诉我应该来找你了，我就来了，你不要生气。”
“好茶！”颜原喝了一口杯中的纯净水说道。
“好，现在你见到了，准备什么时候离开我家？”
“还算理智。”颜原咂舌说道。
“我不知道可以去哪里，这里除了你……”后面的话被言宁打断，“那就去流浪。”可能是她的语气太重。
在她说完这句话后，这次连颜原都惊了一下，用胳膊碰碰她。
“没事。”言宁对她笑了一下。
起身走到玄关打开门，一气呵成，然后看着褚牧。
“不是……”颜原起身想要缓和一下，然后在褚牧向门外走去的身影中停下。
褚牧赤脚走了出去，刚站稳想要回身看屋内的言宁，门被无情地关上。
外面的雨只停歇一会，很快又落下下来。
颜原看一眼窗外的雨幕，问：“你把他这样赶出去，那个梦没关系吗？”
“他不会离开的。”言宁说。
颜原摊手，起身准备离开，“有事打我电话，我先回去了，今天的晚餐我推了，下次再一起去吃。”
“好。”言宁点头，这时才想起来她们约了今天一起吃晚饭。
送她离开后，言宁站在阳台上看着外面的风雨。
明明已经春天了，可还是这样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