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宴深吸一口气。
她仰起头。
对鬼怪表现出的善意，永远要留有一丝余地。
外公教过的。
放轻松，冷静点，这不是第一次了。
“我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
林宴手腕腾空，将电容笔悬在离画布不到半厘米的地方。
她宣布：
“如果你想离开，请将笔放下。”
这是林宴最后一次试探“它”。
如果“它”现在真是“笔仙”，这次的召唤仪式将是“它”离“boss转正”最近的一次。
换言之，任林宴说的天花乱坠，“它”都不会走的。
耍赖这种小事，鬼怪熟练的很。
林宴此话一出。
包厢内温度直接降到冰点，像有人正在耐心地上下审视着她。
可她的右手指尖，却在反常发着烫。
——大概是方才咬出血的伤口，再次开裂了。
林宴没有低头。
翻脸吗？翻脸吧。翻脸最好。
林宴并不害怕一个试图跟着自己的“笔仙”。
耍赖。
翻脸。
愤怒。
都好。
因为这些反应，都证明自己已经找到了正确突破口。
电容笔的笔尖，果然在空中停滞住了。
桌上写到一半的“招魂日记体”，在白光的映照下越发分明。
林宴垂在身侧的右手，被一阵冷意轻轻攥起。
指尖一痛，像被笔头轻轻戳了一下。
林宴当即抬起手，却发现伤口正慢慢愈合。
余光瞥见，桌面的红字一点点消失殆尽。
而伤口手指第二节的中心，则多了枚红痣。
像在提醒她，这是一个还未兑现的承诺、存在过的痕迹。
……怎么会。
林宴本应感到忌惮，因为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情况之一：
“它”根本不屑于得到这个“boss”的身份，甚至这场“笔仙游戏”输赢与否、也并非对方的首要目标。
——居然真的是自己一开始胡乱画饼的“条件”中的一项，打动了“它”。
她承诺了什么？
“它”想要什么？
招魂，契约，还是……带“它”走？
林宴有些恍惚地瞧着指尖的红痣。
诡异。
妖冶。
却眼熟到荒谬，犹如一个记忆里的标记。
“叮铃铃——”
“检测到正式演员5号、7号、8号、11号，已在前十分钟完成当前场景“笔仙游戏”的拍摄。正在叠加奖励……”
手机不情不愿地发出了提醒场景结束的铃声，继而开始发放奖励。
要是林宴没记错，奖励应当是：
主线相关道具，以及正片主演的相关信息。
庄梦遥怀中多出一本黑色封皮的笔记本，她下意识掂量了一下重量。
有点沉，快赶上《新华字典》了。
可这个笔记本只是中号，哪怕页页爆纸，也不该这么重才对。
而另一边，祝逍的千纸鹤慢慢变小、变平，最终变成一张竖着的字条。
“奖励发放完毕，请在三十分钟后到达学校内部场景，完成主线‘日记招魂’的拍摄！”
“感谢各位的精彩演出！”
祝逍伸手，展开一看。
一模一样的谜面，一模一样的排版。
简直让人怀疑这不是什么古怪的前后呼应，而是单纯不想给他们哪怕一点的其他信息。
可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回又多了两个字变红。
“目”。
“夫”。
或许这是一个提醒。
提醒四人：“墓”，并不是这条字谜、指向的唯一内容。
林宴终于从红痣中回神。
她第一反应是打开手机，将“校花”的通讯录翻了个底朝天，无果。
啊，也对。
毕竟“校花”只是学生，没事存校长电话干什么。
林宴神色一沉，立刻转头看向吴铭——
“能用电脑查到久趣的电话吗？”
“我们两边得汇总一下信息。”
“时间不够了。”
……
另一边，校长办公室的问话也到达了尾声。
“早点回寝室休息吧，啊。”卷发女拍了拍童祈的头，算是告别。
这一拍，把久趣拍出一背的冷汗。
……真是无知者无畏。
童祈出门后直接左拐，果然先朝教室走去——
还有半节晚自习，这位学霸大概还能在一派兵荒马乱的教室里、再搞半小时的学习。
饶是知道对方的隐藏身份不简单，久趣也不由得升起一股校长特有的欣慰感。
座机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
久趣顿了一下。
这台电话，第一次在非工作时间响起。
对此，久趣产生了一些无关工作的联想，比方说鬼来电、以及午夜凶铃。
可卷发女还在场，久校长不得不接起电话：
“您好。”
“嗯，我知道了。”
“……我去确认。”
“好，最多十分钟给你回复。”
“行，我会尽快处理。”
“回见。”
卷发女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有从久趣这公事公办的“回答”中，察觉哪怕一分一毫的不对。
久趣挂断电话，冷淡地冲卷发女点点头，示意对方可以先下班了。
待卷发女出门右拐，消失在走廊转角后。
久趣摸出手机，点开吴铭用林宴手机发来的信息。
两分钟后，“校长”的私人号，收到一条好友验证申请。
确认，通过。
……
“我们、真的要这样做吗？”
电脑桌前乌泱泱挤了四个人头，而被簇拥在最中心的吴铭，指尖抬了又放，手腕垂下、举起，充分展现了当事人内心对即将做出的事的巨大动摇。
“大仙，对自己有信心一点，”林宴凉凉道，“您可是都市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黑客’啊。”
吴铭想到刚把自己现生职业卖了个干净的老大，顿时安静如鸡。
过了几秒，他干笑几声，回应道：“哈哈……就是……普通兴趣爱好……”
“所以说弟啊，你就听哥一劝，”祝逍打蛇随上，也不管有没有交情直接开始硬攀，“虽然表面上我们在网咖传播病毒，但实际上我们是在为拯救世界……我是说拯救夫子学院全体师生，而深藏功与名。”
同为二次元的庄梦遥顿时觉得高山流水遇知音，她忙不迭跟着补了一句：“对啊铭哥，我们在干的，是一件改变场景地图的、惊天动地的大事！”
吴铭：“……”我谢谢你们。
能把大肆传播“笔仙”在夫子学院显灵的新闻病毒，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倘若真正的“笔仙”在校有灵，必然要告他们四个造谣诽谤、侵犯鬼怪名誉权。
好在对方现在应该正沉迷学习，压根儿意识不到有人会助力自己成为下一个“流量冥星”。
吴铭双手扶额，眼一闭心一横，唰一下开启了“技能光环”——
“惊！夫子学院诅咒显灵……”
“不是谣言！厕所凶杀竟是笔仙索命……”
“撞鬼如何招魂，你应当知道……”
短短数秒，无数个“360大仙”自己跑出来的营销号帖子，在病毒的帮助下，瞬间占领了搜索页的所有热搜词条。
吴铭自己都没敢看，那些帖子都取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
是这样的。
之前已经提过，在鬼片里“救护车”和“警车”的出现，往往都是滞后的。
何况这次“拍摄”所在的夫子学院，和外界只有一条马路联通，可谓是只进不出。
这种设定下的网咖，反而更像一个信息枢纽。
而十分钟前，他们四人终于连上了久趣，并整理推断出了“井目夫王-1”的完整线索暗示——
“井”，代表学校。
先前说过，夫子学院依山傍水，风景极佳。
山是那一横，水是那一撇，马路是那一竖，学校是中心被围出来的空白。
而网咖的位置，正坐落在学校的面前。
坐落在马路的对面。
坐落在……
少去的那一横，正中间。
林宴和久趣都认为，这是一个明示。
所以他们光速达成了合作逃离“墓”的作战计划，并一致同意实现方式是“补全”缺失笔画。
现在，吴铭就负责这一项“实现”的具体执行——
没毛病，他们正在建设一条、紧扣鬼片主题的“信息高速公路”。
“目”，代表调查者。
真正角色词条上带有“调查”意味的，实际上只有“软硬不吃的调查者”（久趣）以及“潜伏警长”（成虎）。
这条线以他们为中心开始演绎，自然把他们放在所有“演员”的中心位。
关于“成虎”，久趣表示他会去确认。
久趣知道成虎的技能光环是“我是好人”。
联想到“小王老师”的1级光环都能实现跳楼生还，久趣觉得成虎的3级技能多少能撑到自己到场。
正好针对“小王老师”的跳楼，之前林宴他们还有一个巨大误区。
“夫”，代表夫子学院的师生。
林宴猜测，判定“师生”，大概是根据他们身份设定上有没有明明白白写清楚：
比如林宴自己的“清纯校花”，祝逍的“舔狗校霸”，庄梦遥的“傻白甜学妹”，吴铭的“摸鱼课代表”……
而“师生”之中，又有一定的优先级。
久趣认为，这是由“夫”的本义决定的。
夫子，是对老师的尊称。
所以久趣的“中庸校长”和王聪的“新人老师”，都是格外优先死亡的词条。
王聪正好单人值班落单，于是被选中了。
否则久趣这双重身份词条，怎么看都该他先挂。
正因如此，林宴四人搞完网咖的事，很快就会去医务室和久趣会合。
以防对方顶着个死亡红名巡视学校被突然解决了。
而最后的，“王”。
林宴已经知道了答案。
她面无表情地抬起右手——
指尖的红痣，微微闪烁。
所以……这才是那家伙根本不慌的原因吧？
因为，“王”字消失的那一笔。
就是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