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掉马”后的第一次正式见面，比起林宴，更紧张的显然是对面那个家伙。
方纯亦难得换了身契合万圣节派对主题的暗色装束，少了那条白色发带，整个鬼都透着不加掩饰的危险诡谲。
可他却停在原地，像还没想好自己应该先追忆往昔还是先礼貌寒暄。
方纯亦虽然已经看出了林宴的烦躁，却完全不知道造成这一结果的原因。
尽管林宴和方纯亦之间实际上仍然存在至少需要她小跑几步路的距离，但不得不说，红毯真的在视觉上把这距离缩短了很多。
就像，诡怪论坛明明每次下放的只有“13号”这一个鬼怪演员名额，对方却能次次抢到一样——
所以林宴明明在这部影片有无数次可以“招魂”远程摇鬼，却一直耐着性子等到了影片快要结束。
当然，实践证明，自己不仅脾气不怎么样，为数不多的耐心也即将告罄。
然而，在连观众都以为林宴会向另一端走去的时候。
黑发少女静静地看着对面，一言不发。
下一秒，她转身，朝宴会大厅走去。
没有回头。
见状，方纯亦愣了愣，下意识想跟上去。
但马上，他也想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于是硬生生止住了步子。
——她是人，她扮演的角色也是人。
林宴反复在内心向自己强调这一点。
所以，哪怕等待的目标已经出现在视线里，她也必须遵循人类演员的“基础设定”。
何况。
“诗人小姐”在进入大厅前似有所感，于是在舞会中途出门采风。
——这难道不就是一个绝妙的“下线”理由吗？
不错。林宴的思考非常缜密。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万圣狂欢夜”在开启“骷髅舞会”之前，居然还有鬼怪自发组织的“预热活动”。
就比如……现在。
林宴虚着眼睨向飘在半空的幽灵们，只见为首的幽灵手持一盏造型经典、但配色与其他幽灵不同的诡异南瓜灯，就这样大摇大摆地晃荡到了她面前，并截住了她想进大厅的路。
这位看起来就像“幽灵老大”的家伙伸手振臂，紧接着就是身后幽灵们一呼百应的无营养复读——
“不给糖就捣蛋——”
“不给糖就捣蛋！”“不给糖！捣蛋！”“糖！糖！捣蛋！捣蛋！”
这就是吸血鬼小姐所说的“积极争取”么。
林宴深刻反思，自己没有第一时间从原吟初隐晦的暗示——“万圣节经典鬼怪”——中体会出本场主线的演绎难度。
那边的幽灵老大见她迟迟不给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南瓜灯在幽灵老大的手中转了一圈，气势汹汹地就想朝林宴冲过来了。
黑发少女叹了口气。
金色的技能光环，瞬间弹了出来。
一弹弹俩。
林宴变魔术一样，凭空从怀中掏出一包糖果，拆开，放入幽灵们的小篮子中。
仔细观察，会发现这些糖果的包装，和林宴之前发放过的那几包十分相似。
感谢美颜相机，弥补了她和魔术师之间难以跨越的技术鸿沟。
“合并图层←→心慈手软”。
“美白滤镜←→口碑载道”。
看着总是给她添堵的技能词条，林宴又叹了口气。
这是打定主意不让她摸鱼啊。
而对面，呈半包围结构的幽灵们面面相觑，提着南瓜灯的幽灵老大更是非常尴尬地半路被暂停施法。
林宴则看着技能光环上的“心慈手软”“口碑载道”八个字，摇头失笑。
反常的寂静中，黑发少女毫不犹豫地伸手，随意呼噜了一把幽灵老大的头——
“杰克，糖已经给你了。”
“听话。”
【南瓜杰克，一个坏小子。】
【曾两次戏弄找他索命的恶魔，逼对方答应等他死后不接自己入地狱。】
【可惜这家伙生前的德行也不配上天堂，结果只能提着南瓜灯在人间四处游荡，被视为万圣节的起源。】
对面的幽灵似乎很惊讶。
这惊讶包括两点。
一点是，她居然能触碰到自己。
另一点是，她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南瓜杰克顿时自信心爆棚，连带着看这个不太熟悉的新演员都顺眼了不少。
南瓜杰克表面十分镇定、实则相当臭屁地应了一声。
随后，他颇具老大风范地一扬手——
“你安全了！”
“安全！安全！”“好吃！好甜！”“谢谢！谢谢！”
幽灵们提着南瓜灯，浩浩荡荡来，又浩浩荡荡去。
诗人小姐注视着它们的背影，许久，竟是轻轻笑了一声。
——远远看去，这些提着南瓜灯飘走的家伙，就像一群吵吵嚷嚷的小黄鸭。
当然，这话可不能让它们知道。
如此，黑发少女在宴会大厅找了个角落位置——这里既能观察不断入场的鬼怪演员，又不会错过主线“骷髅舞会”开场拍摄。
又因为难以忽视的滤镜反开版“美白滤镜←→口碑载道”，她混入今晚的万圣诡怪大军那是分分钟的事。
林宴看着从自己身边经过的鬼怪群演们，不禁在这一派其乐融融、觥筹交错中感慨——
白，白点好啊。
来来往往的鬼怪只要不凑近观察，根本没办法从林宴这明显不似活人的惨白面色中判断对方并非“亡灵”。
这就是林宴排除必要干扰项、严格低调行事的收益所在。
这不，直接在主镜头拍摄范围内就地隐身。
而她习惯性扫了一圈大厅，果然没看见久趣、原吟初、原咏朔、金鲸等熟悉面孔。
——毕竟除她以外的其他演员，那是真没在摸鱼。
……
在幽灵们入场的时候，其他的鬼怪“群演”自然也没有闲着。
【银月庄园的前面，是表演舞台和露天游泳池。】
熟悉的舞台，空荡的观众席，证明这并不是魔术的表演时间。
此刻，金发魔术师盯着面前甚至身上还带着血腥气的“小丑”演员，内心是崩溃的。
对方的妆容设计倒是小丑最常见的红鼻子和假白脸——但脖子上难以忽视的鲜红齿痕和手腕连接处似乎随时可能断掉的气球引线，则让人不得不重新预估这家伙的战斗力。
金鲸将目光转移到空中飘着的黑气球上，恍惚间觉得那玩意像三颗人头，看着瘆人的很。
——不行，魔术师怎么能怕小丑。
对方既然从茫茫鬼海中精准锁定了自己，那一定是有原因的。
金鲸定了定神，试探着取下魔术帽，向对方行了个礼。
恐怖小丑咧嘴一笑，摆出了滑稽的姿势，随后又大张手臂，似乎正在催促他做出下一个行动。
金鲸：“……”先礼后兵，所以先让自己一招？
金发魔术师心电急转，把所有可能的想法都过了一遍——
合作？
切磋？
生死pk？
对手不说话，这确实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金鲸内心虽然慌得一比，但表面上还是十分镇定地取出了他那叠扑克牌。
以不变应万变，大不了他给小丑表演戏法。
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小丑很欢快地鼓了鼓掌，做出“咻咻”的射击手势，紧接着又从兜里掏出一张眼熟无比的扑克牌。
——Joker，大鬼牌，彩色的那张。
金鲸陡然间想起，他为给原吟初的假戏真做提供“证据”，曾在后花园乱七八糟飞出去一堆的扑克牌。
金鲸：“……”好好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而小丑拿着牌手舞足蹈了半分钟，又郑重地将牌发还给金鲸。
金发魔术师盯着牌面，踌躇许久，还是冒死接过。
然后，在金鲸震惊的眼神里，牌面上的小丑，逐渐变成了面前这位小丑的模样。
而牌面的“Joker”也发生了改变，变成了塔罗牌里的“THE FOOL”。
——愚者，愚人，小丑，傻瓜。
——你要勇往直前，你要大胆冒险，在这场表演，在下部影片。
竟然，是一个万圣节祝福。
金鲸如梦初醒。
对。
本来小丑……就是逗人开心的喜剧演员啊。
就算变成鬼怪，又有什么关系呢？
对面的小丑骄傲地晃了晃脑袋，因为动作太大，帽子上的小球直接打在了空中飘着的气球上，害他出手小心地护了一下。
但护了一下后，小丑发现气球并没有破，于是他又将手腕抬起。
还朝魔术师的方向递了递。
这下，金鲸回过味来。
金发魔术师思考片刻，将小丑牌收到自己这副扑克里，接着眼花缭乱地洗起牌来。
小丑目不转睛地盯着，手腕稳到如同射击靶木桩。
下一秒，三张牌自魔术师手中飞出，精准无比地戳破了飘着的黑气球。
刹那间，就像某些令人难过的情绪，也跟着一起被戳破释放了一般。
小丑欢呼一声，做出滑稽的、手忙脚乱的姿势，却把三张掉落的牌都灵活地拢了下来。
三张牌。
两张小丑牌，大鬼、小鬼。
一张……魔术师。
“THE MAGICIAN”。
——因为你的行动，正在给大家创造出美好的一切。
——所以，祝那些属于你的美好、有一天能化为实质，如果这就是你的梦想。
小丑小心地将三张牌捧在手心，另一只手则不敢置信地比划着，像在问“是给我的吗”。
见金发魔术师肯定地点头，小丑激动地跳了起来，直接绕着他来了一段踢踏舞。
金鲸：“……”好意心领，但大可不必。
魔术师心情复杂地送走了开开心心的小丑。
许久，他抬头望了望天。
夜幕重重，红月仍然闪着熟悉的血光，占据着左半边。
只是圆月也毫不客气地盘旋在右半边，正闪着令人安心的温和白光。
——这一次，又会是怎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