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张丰水的四句判词对当下还未触发主线的林宴而言，是颇具“剧情指导意义”的。

    无论是袁素琴的那条“前世相欠、今生未见”，还是孔屏的“孔雀命”，都各自代表了不同的主线“触发条件”。

    一个一个分析。

    张丰水先是询问袁素琴是否多梦，又是嘱咐她在晚上不要外出，显而易见，对方的“前世情缘”大概还没有轮回转世成可以“再续今生”的状态，通俗来说就是还处于等待轮回的“孤魂”状态——

    这是最好的情况，如果对方的“前缘”像其他鬼片BOSS一样已经变成了“厉鬼”、或是其他种类的无理智鬼怪，恐怕这条线不会那么简单。

    而针对孔屏的判词，林宴则认为他代表了另一条线，特别是在“精怪转生”这条令人难以忽略的可能性上，考虑到“狐言”的指向性，也许对方才是自己真正需要注意的人——

    再加上张丰水的判词又是直接从“三世演禽”里揪出来的，而没有明说对方今生为孔雀投胎，显然也是规避了可能存在的“隐形剧透”。

    不过。

    越是这种被对方遮遮掩掩的信息，越有可能代表着正确的线索。

    所以，林宴对此的猜测是——

    “晚上小心点，我怀疑这部鬼片里，可能有很有实力的鬼怪演员。”

    黑发少女抓过队伍末尾的二次元少女，推心置腹。

    比方说……

    狐仙，或是距离成仙只有一步之遥的狐妖，这是在林宴的预想里，“庙火狐言”这条主线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

    嘱咐完庄梦遥，黑发少女立刻带着一行人告别道长，直奔三尺村中心的半卦池而去。

    而张丰水则兀自在屋内端详着八卦罗盘，就像从上面推断出了什么新的线索一样。

    许久，他又绕桌而出，朝林宴此行的反方向——也就是外八卦的那座山庙方向走去，不再回头。

    ……

    逛到半卦池的时候，已然日上三竿。

    林宴一行人也终于遇到了第一支相对比较完整的队伍。

    “好了各位跟紧我，我们今天上午的参观就逛到这里了，现在我们去吃午饭，下午再接着逛——”

    为首的是一个高挑纤瘦的女子，腰间别着扩音器，唇边挂着麦克风，最重要的是她穿着颇具职业特色的红色马甲，同时还挥舞着一面黄色的小旗子。

    显而易见，她是导游。

    而等那女子转身带着队伍迎面朝他们走来时，林宴才发现这位导游也是个熟人——

    丛雪襟。

    显然，丛雪襟的出现让林宴心生一点微妙的希望，虽然丛雪襟专攻的是西方画，但徐古溪学的可是正儿八经的国画，如果徐奶奶也在的话……

    大概是读懂了林宴询问的眼神，丛雪襟在与黑发少女擦肩而过前、微微摇头，表示与她同时进来的人里没有徐古溪。

    好吧，就知道偷懒不可取。

    林宴收回自己的目光，转而示意自己队伍的人跟上。

    “他们去吃饭，刚好我们去把剩下的都逛完，然后再顺路返回来吃饭，和导游团错开。”

    庄梦遥自然没有意见，孔屏因为方才张丰水的判词对接下来的参观升起了些许兴趣，而袁素琴大概也决定晚上非必要不外出，所以林宴的提议很轻易地说服了这群作息饮食同样不规律的大学生——

    大概这也是他们一起开展小组作业的原因。

    ……

    而一到半卦池，林宴立刻发觉这里设计的独到之处。

    要知道风水这种东西往往在非专业人士面前，都是糊作一团的阵法和古文口诀，往往在最终效果呈现出来之前，人们很难意识到建筑构建时AB方案的区别。

    可半卦池却不一样，连对风水一窍不通的庄梦遥都能看出，这座池子不同于其他池水的方亩圆池，而是将太极八卦阵的阵心一分为二，取二分之一为活水，呈现前圆后尖的神奇弧形，看着颇有点万物相生相化最终合而为一的“圆融”之感，营造出一种相当平和的氛围。

    然而，林宴的注意力却不在这池子本身上，她只微微扫过一眼便认定池子本身是正常的，立刻将注意力放在了池子旁的大堂上。

    ——如果她没记错的，这应该就是地图上标注的，全村最大的祭祀祠堂，故称“三尺堂”。

    如果说有哪里能提供关于“三尺庙”的别的线索的话，这里毫无疑问是最有可能的。

    “宴姐！这里有好多人……好多石像！”

    庄梦遥虽然是最晚进祠堂的，却是第一个走入纵深处观察内部设施的。

    闻言，黑发少女微微眯眼，抬脚朝里走去。

    ——毕竟是国家4A景区，三尺村果然将他们的“古董”都好好用玻璃罩保存了起来，并且在墙上设置了很大的宣传栏，但最重要的则是旁边依次罗列了不同的人像和动物塑像，像是在讲述整个祭祀风俗的演变历史一般。

    “……我过去看看。”

    说实话，林宴现在倒是有些后悔没早些进来参观，这样说不定还能蹭上丛雪襟对“旅行团”的讲解。

    但考虑到张丰水的铁口直断也并非虚妄，且这种有两把刷子的风水师都有自己的算卦时间，也许她没在那个时候拐过去对方今天的kpi就由旅游团中的某几位完成了——那想想还是有点亏。

    林宴说服了自己，这才往祠堂内部看去：

    里面大多是三尺村自己往上数比较有名声的祖辈，大多选取的是对方中年至老年的形态，显然这些被塑成彩色石像的“人们”中，寿终正寝的偏多——就像如果霍阵要塑成石像在这里，大概会是里面难得的以年轻帅气形象出现的人物。

    当然，林宴很高兴没有在这里看到任何一个熟人。

    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些塑像。

    而在动物塑像之中，除了最容易被人们崇拜的老虎、狮子等，林宴格外注意到了几乎处于所有动物塑像最中心的灵狐塑像。

    黑发少女若有所觉，将目光投向背景墙上宣传栏——

    那上面有文字和图像两种排版，文字差不多是引经据典了一番精怪成仙的必要程序，而图像则是生动地画出了一只狐狸和一个人纠缠的场面。

    那就没错了。

    狐仙讨封。

    “……宴姐，什么是狐仙讨封？”

    庄梦遥在一旁小小声道，眼神落在面前盘坐的狐狸塑像上，难得有些瘆得慌。

    “这要先解释什么是‘讨封’。”

    林宴思索一番，为了庄梦遥在这部影片的夜晚安全，还是决定从头开始科普：

    “所谓‘讨封’，就是得道成精的动物——或是别的生灵——要得到贵人的亲口承认，它所修得的道法才能生效。”

    不过所谓的“贵人”，定义却宽泛了很多。

    至少在林宴看来，正所谓结善因得善果，在众多传说中，找为人正直或是强运之人亲口授封的精怪，灵力也会相应强上很多。

    见庄梦遥还是似懂非懂的样子，林宴干脆指着宣传栏的草图举了个例子：“你看，就像这上面画的，狐狸会先以原形出现在你面前，然后问你——”

    ……

    “道长，道长，你看我像人还是像仙？”

    三尺庙内，烛火摇晃。

    毛绒爪子按在了那人的衣领上，不让对方再次佯装忽视自己的存在。

    那是一只似人非人，穿着与游客们格格不入的古时长褂，却拖着一条长长尾巴的红狐狸。

    而十分钟前还在为林宴一行人算卦的张丰水却在闭目养神，就好像什么也没看见，也什么都没听见一般。

    “啧。”

    狐狸抱怨了一声。

    “道长，我会报答你的，你随便挑一个回答都行，当然说是仙我会报答更多啦……”

    张丰水却仍然闭口不答，烛光一晃，这才发现他双眉紧锁，像是沉浸在梦中。

    狐狸遗憾地放下爪子，故作凶狠地朝他龇了龇牙，又沮丧地从张丰水身上跳了下来，消失不见。

    过了会儿，张丰水浑身一颤，这才清醒过来。

    他平复了一会儿呼吸，察觉自己已是满身冷汗。

    “呼……”

    中年道人长舒一口气，庆幸自己在刚才那四个人被这狐狸发现之前，先来三尺庙占了这狐狸今天的“讨封”名额。

    不然，刚才那四个人里包括了心善、转生、强运、羁缘四大类最容易被盯上的“贵人”特质，要是贸然见到这狐狸，可能还会中招。

    张丰水自然能看出天天入梦纠缠自己的红狐狸绝非等闲之辈，但他的看相之术通常针对的是人类而非动物——

    何况狐狸还是以原形来讨封的，对着那么张毛绒绒却口吐人言的脸，张丰水觉得自己的看相之术还没精进到如此地步，还是谨慎为妙。

    毕竟狐狸这种生灵睚眦必报，狡猾记仇——张丰水在没看清对方的底细之前，是万万不可能随意给它授封的。

    自那两位道长离去之后，三尺村还在驻守的道人，就只剩下张丰水自己了。

    想来，这也是那狐狸盯上自己的原因。

    张丰水也不知道自己能撑到几时，索性他人在一天，便多盯着一点。

    ……

    而与此同时，方才离去的狐狸却摇身一变，化成了少女模样，有些气恼地将岸边的小石子踹进了溪流里，激起长长水花。

    “为什么我授封就那么难啊，之前那只孔雀明明就很轻松啊——”

    狐狸少女凄凄惨惨地捂脸蹲下，看着溪流水面里的如花容颜，觉得肯定是因为自己原形看起来不够吉祥的缘故。

    “首先，你就没找对人。”

    有谁在此刻轻飘飘地来了一句，颇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

    “谁！谁在说话！”

    狐狸立刻开始龇牙，显然三尺村这片聚集天地灵气文华底蕴的地方完全没有给她熏陶出哪怕半点的“仙气”，举手投足还是保有往日山野之间的凶狠气息。

    “其次。”

    “你心不诚，当然难。”

    金色身影自庙前一闪而过，带起微微的风声。

    此后，林间再次恢复了平静。

    而狐狸一愣，目光顺势落在身后的三尺庙上。

    庙前石碑上，“心诚则灵”四个大字，还在闪闪发光。

    狐狸有些荒谬地凑近，那四个大字的光芒又渐渐弱了下去。

    就像刚刚那一出，只是为了向它证明——

    举头三尺。

    真的有神明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