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你来的时候三尺山就是这样吗？”

    ……那岂不是整改工程很大。

    那人“嗯”了一声，算是肯定。

    于是黑发少女边跟着霍阵继续往前走，边感慨自家师兄“改造”后的三尺村确实对得起它“4A级景区”的评级。

    别的不说，单说这上山的路，改造后的三尺村设有覆盖全山的石阶，有沿路带方向箭头的标牌，有重要岔口的全局地图，甚至还有虽然照明亮度不是那么好、但胜在数量众多的路灯——相较现在三尺山荒草丛生的泥泞土路，以及走着走着就没路了的陡峭斜坡，那可真是肉眼可见的质的飞跃。

    别说林宴自己了，连诡怪论坛的观众，恐怕也没见谁在影片内部搞脱贫攻坚的，搁现在高低也得给霍阵颁个“三尺村村长”的荣誉头衔。

    但这不是霍阵后面继任了“山神”么，那也勉强算是在“改善工作环境”，所以如果非要追溯这一切整改的起源的话，还得回到“草神为什么选了霍阵来继任‘山神’”这个问题上来。

    一想到这，林宴的好奇心一下子上来了。

    她刚进霍阵那个二层梦境时，可是实打实和草神对峙过的。

    黑发少女快走几步，追上那人，试探着多问了句：

    “可我看草神……好像不是很喜欢人。”比起动物来说。

    方纯亦在一旁优哉游哉地跟着，听到林宴这句更是差点笑出声，连忙偏头避开霍阵的视线。

    这俩人的思路难得对到了一起——

    难道霍阵一开始进三尺村的时候，并不是人？

    或者更离谱点，也许是棵草？

    这时候就体现出他俩拍摄这么多次的默契来了，具体表现在霍阵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方纯亦会在这个时候差点笑出声，但最终把这归结于自己在三尺村里待太久，可能没跟上外面造梗的日新月异……但这不是重点。

    林宴趁霍阵还没回过味来，赶忙补上一句：

    “可三尺庙总归是人来修的，祂继位山神，总得让人知道该拜谁吧？”

    不然要是草神因为自身喜恶，反倒让不知何处落脚的孤魂野鬼占据了庙位高堂，岂不是得不偿失？

    霍阵人在前头熟门熟路地开道，嘴上却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随后道：

    “草神算得可比你清楚。”

    “再说那个时候，诡怪论坛连个管理员都没有，bug一堆。”

    “祂直接当个甩手掌柜，外包给别人定期拿分红，不比自己整那一堆怪力乱神的东西来得方便？”

    林宴觉得自己不必问了。

    那个被“外包”的家伙，肯定就是路过被抓壮丁的自家师兄了。

    草木有灵，感天而萌。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草神自有灵起，常忧郁于自己地处荒山僻壤，并且山上的树也被砍的差不多了——否则也轮不到草来当山神——更能称得上是“资源贫瘠”“要啥没啥”，所以别说人了，连动物都不怎么在这里落脚。

    但穷山恶水就容易陷入生态上的恶性循环，首先环境不好就没生灵精怪选取此处修行，而一座山光有草也很容易大材小用——经常植树造林的朋友都知道，定期除杂草也是保护生态的一部分。

    所以草神一琢磨，不行，祂这光靠自己可能会“坐吃山空”，得整点保护性外力。

    于是就有了后面这出。

    诡怪论坛不知怎么的联系上了日常忧虑的草神，给祂指了条明路——

    虽然你这草多了点，灵少了点，但你这风水好啊，直接就地利用资源，走无本万利的生意，去建墓地得了。

    墓地好啊，虽说人不是活人，但多少也能沾点运气，成了就是龙脉宝穴，没成好歹也能混个阴气满堂，属于败也败得声势浩大，勉强符合草神的“保底需求”。

    二者一拍即合，最后派来了霍阵那一批“演员”，那时候主线剧情的拍摄判定还没有这么严格，所以给的要求就是“建设三尺山”，只不过为了方便这些演员完成任务，给的都是墓地相关的线索和信息。

    但霍阵这种经常布阵的人，打一眼看过去就觉得这风水有点邪乎，更别说这更邪乎的“建设目标”。

    ——风水好，也分很多种好法。

    有些地方本身地形就适合建造房屋，再如果依山傍水、有势可依，也很容易能形成一个好磁场。

    可三尺山不一样，它本身缺少一个强势的山神，又没有足够的人气，如果贸然改建墓地，灵气倒是来了，但这座山无势、留不住——说白了，就是最后会四面漏风，活像林宴以前照猫画虎的“霍式阵法”。

    所以霍阵一看这地方就头大。

    再一看拒绝与人沟通、并且每天缩在庙里当社恐阿宅的草神，更加头大。

    用霍阵自己的话说，那就是——

    “做事要带点脑子，特别是面对这种类似空手套白狼的灵气诈骗，多问问自己配不配。”

    “但草神的个性你也知道，两句说不通，第三句直接就送你走人了。”

    “那之后呢？”

    林宴听得入迷，一时不防脚下踩空。

    但好在她经验丰富，右脚朝旁边一拧，就保持住了平衡，这才免于被霍阵看见又教训一遍的惨案。

    “然后……”

    霍阵看了看近在咫尺的三尺庙，不知想起了什么，打着哈哈来了句：

    “然后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呗，我还能干什么。”

    “给草神讲故事吗？”

    黑发少女闻言，思路却是再次一偏。

    别说……理论上如果霍阵去讲“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那种故事，多少也是够拖延会儿时间的。

    “到了。”方纯亦推开庙门，随即被里面凌乱之中带了点微妙平衡感的景象惊了一下。

    林宴跟在后面，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也还是一惊。

    三尺山从前也正是如假包换的荒山，唯一与别的荒山不同的是半山腰给草神设了个半倒不倒的破庙，但环境实在太差、所以庙里显然也不可能有什么道士和尚，单单门槛后、庙堂前的那一小片露天空地，就因为无人打扫而长起了相当高的几株蒲公英草。

    霍阵反倒是这一行三人里最镇定的那个。

    这人毫不见外地跨进庙门，然后直接一手拔一株，把长错地方的草直接全扔出门。

    边道：

    “得了，还有什么要求直接提，装可怜这招对我没用。”

    “自己的山自己管，你要真管不了，等回头三霄这边稳定了，连山带景区我帮你打申请，找专业人士给你管。”

    说时迟那时快，草神本草嗖一下从庙后长了过来，象征性朝霍阵摆了摆叶子，随后就直接停在了林宴面前。

    ——草神不愧是吃一堑长一智的反诈典范，一下从霍阵给祂画的大饼里找出了唯一能落实这事的人。

    祂算得相当明白，霍阵把祂一把从诡怪论坛的骗局里薅出来，祂也报之以李让他在这给林三霄护了这么多年的法，勉强算是因果相承。

    可以后不一样啊，虽说霍阵说的“专业人士”听上去倒是可信，但单人接头和公司作保，总归还是不一样的。

    霍阵：“……啧。”

    也算是共事这么多年的“同事”了，他倒对草神的行为没什么所谓。

    不过对方能这么精准地找到林宴，不免让霍阵怀疑对方是不是有什么其他渠道在诡怪论坛潜水。

    但想想这次林宴能精准匹配到草神所在的影片，大概也有对方的运作——对于草神这种罕见的拒沟通型诡怪，能从只信任霍阵，到信任霍阵所在的三霄，已经是一个极大的飞跃了——所以霍阵也懒得计较这一笔两笔的破账。

    霍阵微微磨牙，勾起一个危险的笑：“差不多行了啊，她最多给你口头承诺，再祭拜你一下顶天了——要整什么滴血契约，你看我像不像契约。”

    林宴眼观鼻鼻观心，等师兄和草神讨价还价。

    最终，二人谈判以草神退一步告终。

    于是黑发少女双手合十，闭眼朝面前的草神真身拜了三拜，承诺道：

    “谢谢你保留了那么久的太极八卦阵。”

    “谢谢你庇佑我门三霄道人。”

    “作为回报，三霄会帮你完成心愿。”

    熟悉的金光闪过，而少女的念诵声还在继续：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

    “按行五岳，八海知闻……”

    “……凶秽消散，道炁常存。”

    ……

    道可道，非常道。

    世间万事的发生都依循规律，这种规律被称之为“道”。

    善恶在一念之间，因果在一念之间，万物的“道”也在这一念之间，悄然发生着改变。

    举头三尺有神明。

    而神明亦有所求。

    ……

    “咔！”

    “恭喜演员组全体成员，完成《山中庙》正片部分的全部拍摄！”

    “具体结算将在稍后给出……请各位注意查收信息。”

    “再次感谢各位的精彩演出！——hater”

    ……

    “私人通知：正式演员1号，您在《山中庙》的相关戏份已全部拍摄完毕，进入杀青时间，下一场演出将在五天后开启。——发件人：hater”

    “私人通知：正式演员1号当前演出信息结算如下，剧情精彩度7.5星，观影活跃值7.5星，有效时长数6星，最终评级7星。解锁成就‘心似穹庐’。——发件人：hater”

    “公共通知：正式演员1号通过演绎限定词条‘向天买卦的玄学爱好者’，获得固定词条‘诡怪论坛-剪辑组’，请知悉。——发件人：ha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