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与此同时，尽管林宴在输液厅没有碰到任何认识的人——她推测这大概因为那些人遇到的剧情还没走到“输液”这一步——但林宴也同样意识到了这次拍摄的不同寻常，并且马上确定自己一定被“削弱”了，只是她还不知道自己具体被削弱了哪里。

    原因很简单。

    林宴在妇科遇到了同场的“队友”……并且对方被削得极其厉害。

    具体表现在——

    “那你怎么能挂妇科呢小姑娘，你是要去挂产科的呀！”

    穿着白大褂，头发盘起并戴着一个上半边框是黑色、下半边框透明的小方形老花镜的医生推了推眼镜，边说，边将那人的挂号单又捉起来，拉近仔细辨认着。

    医生是个目测年纪得有五十岁的阿姨，眼神平和之中带着经验丰富的冷静与波澜不惊，尽管语气如拉家常一般，态度却十分专业。

    她道：

    “你这个情况，刚怀上不到两个月吧，如果你是要这个孩子，你就去挂产科——不要的话才来挂妇科。”

    医生不仅专业，说话还很有分寸感，具体表现在她没有询问对方为什么一个人来看妇科——当然这放在医院也很正常，毕竟有时候答案就是眼睛看到的事实，医生和护士这种一线人士见多识广，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小姑娘可能还问两句，像这种晚上才来夜班、白天到处出诊的老专家，就直接连问都不问了。

    ——大晚上的，人家也许才刚知道自己怀孕，万一自己哪句话刺激到对方，让她情绪激动之下出了什么事，那才是真的麻烦。

    “……”

    而对面被称为“小姑娘”、但其实真实年龄已经三十一的阮明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算是对当前剧情来讲比较合适的台词——其实阮明若原本在四五年前有机会积攒一下应对这种情况的经验的，但因为那场众所周知的意外，作为“洞火”门主的她也就把这事放了下来，自觉在搞清楚当年的真相前、都会与“怀孕”这两个字毫无关系。

    后面因为时代风向的转变、再加上阮明若自己也能养活自己且养得极好，连家里那些不知道她在搞玄学的七大姑八大姨，也都把她归在了“眼光高”“挑”“在上一段走不出来”的富婆版“剩女”里面，外头的谣言已经从“还在给上一个守寡”变成了“人家这个条件想包什么小鲜肉包不到”，某种程度上也算一种讽刺。

    ……现在，决心孤独终老的人被回旋镖正中靶心，以强买强卖的形式。

    阮明若定了定神，觉得事情肯定不简单。

    ——开什么玩笑，诡怪论坛根本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三种可能。

    她怀了个人，那么这个还没成型的胎儿一定能同时牵制到她，以及至少另一个剧情意义上的“对象”。

    她怀了个非人，那么这极有可能是这部影片的鬼怪演员——甚至BOSS。

    她怀了个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她有“怀孕”这个结果，原因不明。

    这三种都是需要验证的可能性，所以在猜测得到验证之前，阮明若决定以不变应万变，且有意不往后推动剧情，保持“怀孕中”而非“已流产”的状态。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阮明若发现这个“孩子”目前只有剧情上的概念，她本人并没有察觉出对自己行动的明显影响——甚至要不是剧情要求她来妇科检查，之前她都没发现自己匹配到的角色正处于“怀孕”状态。

    于是阮明若道：

    “没事，医生您先给我按要流掉看吧，回头我再想想怎么挂号。”

    夜间门诊和白天门诊一样，叫号是都要刷排队码的，先排上队才能先被叫号，过号就要重新排，但因为夜间门诊的人流量相对白天少一点，所以太康医院的值班医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往往那些过号的人说明情况之后，医生就会将他们隔一个依次排到后一个人前面——以防一带一造成更多人因为“提前”叫号而过号。

    林宴就遇到了这种情况，不过眼下她很庆幸自己方才在挂号时选了妇科，不然阮明若这种情况相当危险，一个不留神己方单位就要先减一员大将。

    ——林宴可还没忘记霍阵进场前的嘱咐，这一局里，她最需要注意的是新一任值周的“hater”，且不要拖累队友。

    于是黑发少女在看清里头坐着的是阮明若后，立马同意了让对方先看，自己转身就往病房外一站，等她那边问出线索。

    “……明若姐。”

    黑发少女进门出门看医生总共用时不到十分钟，就收获了一张能够处理当代女大学生80%毛病的收费单，项目是b超检查，但因为晚上医院的b超医生要先保证急诊资源，所以给她排的是明天白天——但这个不重要，林宴不检查也没事，因为她真没事。

    而真正重要的事反倒有些难以开口，林宴干巴巴地叫了对方一声之后，整个对话氛围又陷入了古怪的沉默里。

    阮明若无愧于洞火人“洞若观火”的美名，此刻看出了林宴的为难，于是主动道：

    “我刚刚查过手机，暂时没发现可疑的人选，也有可能手机是被动过的，等回头看看能不能找到遗失数据、或者聊天记录什么的。”

    言下之意，阮明若也不知道在诡怪论坛这一通乱点鸳鸯谱下，自己是和谁怀上了。

    ——更坏点想，如果里头是这部影片的BOSS演员之一，那自己甚至可能是传说中的“感天而孕”。

    虽说在诡怪论坛、尤其是它那些不按套路出牌的影片里，出现什么情况都是正常的，但阮明若还是默默把这个猜测按在了心里，决定等有切实的证据后再给林宴讲自己的猜测。

    否则阮明若怕林宴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进行效率极高、危险性更高的个人行动，就像那年三霄只剩一个人的林宴那样——除了经验有所欠缺，林宴一直是整个三霄最优秀品质和能力的集合体，是真正能够一人成军的多边形战士。

    林宴很聪明，但聪明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她还有一种诡异的直觉，看人看事准得要命。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玄门的人都猜测，三霄之所以留了这么一个林宴，就是因为林三霄把所有的本事都教给了她孙女，所以哪怕近乎满门遭受灵力反噬，三霄的传承都没有断代。

    后来，这谣言又往后多了一段，加上了“真给她硬生生熬到了三霄那群人从反噬里走出来”“所以找继承人就要找真的能接住事的”“再看看你们——就这还想比过三霄——早点洗洗睡吧”之类的话。

    再说回现在。

    面对已经恢复冷静的阮明若，林宴见对方已经开始分析自己怀孕这一情况与主线剧情的关系了，立刻也进入了分析状态，把不知所踪、但当前也并不重要的另一个人排除出讨论范围，直接道：

    “明若姐，我们对一下主线。”

    “你是不是也有个主线任务，叫‘五福临门’？”

    五福临门。

    五福，福禄寿喜财，代表的是五位神仙，即福星、禄星、寿星、喜神、财神的祝福。

    阮明若一怔，她立刻反应过来：

    “没错。”

    “我这种，算‘福’、还是‘喜’？”

    而黑发少女定定地看向对方，没有回答。

    实话说，有句俗语叫“喜得贵子”。

    ——所以通常来讲，阮明若这种情况、应当算是“喜”事。

    但无论是连阮明若自己都毫无头绪的另一个人，还是林宴自己的直觉暗示，都让这件事至少看起来没有那么简单。

    “我觉得……”林宴缓缓道，“你应该是‘福’。”

    黑发少女在心里咀嚼着“五福临门”四个字，神情也是如出一辙的凝重，嘴上却道：

    “明若姐你看，主线名字是‘五福临门’，说明这些祝福都是即将被给出去的，也就是说现在它们都还没被给出去。”

    “那么我们就要以现在的设定为起点，再接着往后推剧情。”

    如果阮明若一切正常、却在“五福临门”后感天而孕，那还能说这是“喜”的表现。

    但阮明若现在正处于随时可能因为各种原因流产的状态，所以林宴发自内心希望她对应的是“五福临门”的“福”——毕竟还有句俗话叫“平安是福”，不管最后这孩子要不要，得到“福”字总归是好事。

    阮明若果然想明白了此中关节。

    她深深看了林宴一眼，目光已然与看徐古溪和久趣毫无区别——林宴一直是能够独立代表三霄意志的人，以前是，现在更是，以后也不会例外。

    阮明若在那一瞬间想起很多人，很多来自三霄的人，与她交集甚少但为人极好的林三霄道长，从不内耗自己敢于折磨他人的霍阵，仅有一面之缘但初印象就相当深刻的方纯亦……然后，现在是几乎被她看着长大的林宴。

    这明明应该是她最熟悉的人，可现在阮明若恍然间发现，不知何时她已经从“可以与她并肩作战的伙伴”，成长为“可以领她往正确方向走的那个人”。

    就像……由四大玄门组建的船队，经过漫长的分崩离析、各自为战后，终于找到了值得信任的新船长——早在《怪默》里，研究院的院长就给出过相同的理由。

    只是直到现在，林宴才开始走这段属于她自己这个世界的故事线的“剧情”。

    “你说得对，”阮明若道，“我跟着你的行动走。”

    这正是林宴想强调的，毕竟阮明若现在的身体状况很危险。

    于是黑发少女毫不犹豫地点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