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黑发少女开口的那一刻，现实中待在她旁边不知所措的“鬼魂”，似乎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林宴不知道方纯亦是不是从刚才那一瞬间里得到了“启发”，但她敏锐地察觉自己周身的“传送”阵法，开始重启……不，不是重启。

    是有人用自己的血，重新绘制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阵法——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覆写在原先那个一次性阵法上，显然是现学现卖。

    黑暗中的一切骤然清晰起来，黑发少女感觉牵引自己的“力量”一下子减弱，使她能够看清楚“乱葬岗”中的一切。

    乱葬岗是每个玄门中人都很熟悉的地方，但现在这个“乱葬岗”并不是他们所熟悉的那个样子——

    没有四面隆起的土堆，没有无人在意的白骨，没有杂草丛生的小道……只有一座孤零零的、被尘土覆盖甚至难以看清碑文的石碑。

    石碑周围闪着微弱的光，林宴看见了三尺庙前苟延残喘的七星灯盏，它们交替着“亮起”，才使得这里没有彻底陷入黑暗。

    林宴一步一步靠近那块简陋的墓碑，却没有迈步的知觉，这才发现自己是在“飘”。

    黑发少女停在墓碑前，轻轻地吹了吹石碑的表面，尘土象征性地掉了点下来，一个相当飘逸的“霄”字显露了出来——金色的。

    林宴的心沉了沉，她伸手，小心地擦去剩下的尘土。

    可出乎她的意料。

    “林三霄”这三个字，“林”是红色，因为这代表着姓氏，只要林宴还活着，这里便一直会是红色；“霄”是金色，这个林宴有心理准备，毕竟林三霄怎么说也算是个端人正士，金色是对他一生所做所为的概括和肯定——但为什么最中间那个“三”字，居然、是红色的？

    林宴的心猛地跳快了一拍，她霍然起身，靠近墓碑仔细观察。

    果然，那红色并不稳定，像在和旁边的金色进行拉锯战一样，旁边的金色时刻准备把旁边的三笔红色吞噬掉，仿佛预示着对方当前的状态并不乐观。

    忽然，黑发少女察觉自己额心的刘海，似乎被风吹起了一点。

    ——可“乱葬岗”又哪来的风？

    那这就必然是来自外界的“提醒”，他们之中，有人想出了与她“交流”的办法。

    黑发少女深吸一口气，把注意力重新放在墓碑前。

    果然，围绕墓碑的七星灯阵中，又一盏灯亮起，而林宴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一盏灯的旁边还放了一鼎香炉——上面插着三根香，两支蜡烛，正是清明供奉时最标准的格式。

    只是无论是香还是蜡烛，它们都没有点起来。

    林宴意识到了什么。

    “五福临门”。

    他们找到了传递“福报”的方法。

    林宴马上掌握了现在外面其他人的“进度”，而果不其然，下一秒那三根香就依次燃起青烟，像暗示“福”“禄”“寿”的人选都已经就位了一般。

    而三根香每点起一根，“三”字上的红色就更加浓郁一点，待它们全部点起，“三”字已经隐隐发出红光，前所未有地对身旁的金色呈现进攻之态。

    林宴毫不犹豫地撕开还未愈合的伤口，与此同时另一个人也咬破指尖，二人的血同时滴在香烛上——

    代表“喜”的火光亮起，而“霄”字最上方扁平的“雨”字，金光已经摇摇欲坠、难以维持。

    可——还差一个。

    福，平安是福。

    禄，功利司禄。

    寿，长命百岁。

    喜，喜结良缘。

    下一秒，第三个一模一样的阵法，巧妙又柔和地融入最初的“引魂阵”中，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于是最后那根香烛也随之燃起火光。

    ——财，武财赐封。

    墓碑旁的灯盏开始一盏接一盏的亮起，而随着第七盏灯火出现，林宴听到熟悉的广播声响起：

    “叮铃铃——”

    “检测到正式演员2号，已完成主线事件‘五福临门’的场景拍摄。”

    “……奖励发放完毕，请在12小时内开启下一指定场景，完成主线‘路过人间’的拍摄！”

    “感谢各位的精彩演出！”

    ……

    昏迷中的黑发少女猛地睁眼，虽然已经做好外面应该已经不只方纯亦的准备了，但林宴依然没想到，除了她意料之中的阮明若、久趣等人，还有并不在她此次行动预想计划中的……一些老熟人。

    童祈手上还缠着如游蛇一般的血线，见林宴醒来立刻就近往地上一丢，从冬季校服的巨大口袋里摸出眼镜盒，随后又从容地将眼镜戴上。

    童祈身上不容忽视的、红衣级别的森森鬼气顿时锐减，对方又恢复了林宴最熟悉的、记忆里那个拘谨眼镜少女的模样。

    眼镜少女无视仍然是红衣的方纯亦，半跪在林宴面前，声音都柔和了下来：

    “宴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而林宴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欣慰，毕竟对方之前都管她叫“林同学”。

    闻言，黑发少女点点头，从喉咙间挤出一句“嗯”。

    童祈看着仍然非常虚弱的林宴，和现在约等于一无所知的方纯亦，把近在嘴边的告状话语又咽了回去，只是寒暄道：

    “我之前也抢到过一次你的飞行演员资格，可惜那个时候没见到你。”

    “现在能够帮到你，我很开心。”

    眼镜少女顿了顿，让出半个身位，接着道——

    “不过我觉得，我们应该都是这样想的。”

    林宴这才看清楚了童祈周围的“我们”，还没想明白为什么突然一下子他们全来了，但还是强撑着用庄重的态度道：

    “我知道。”

    “这部影片、对我非常重要。”

    “所以……非常、感谢你们。”

    林宴咳了两声，赶紧趁还没被其他人制止继续出声前，挤出了最后两句——

    “真的。”

    “谢谢你们。”

    ……

    时间拉回闪电之后，招魂之前。

    鬼版方纯亦并不知道自己和林宴都被“削弱”了，所以在覆写那个“传送”阵法时并没有避开林宴无意间蹭在走廊地上的血迹，而这带来的直接影响就是——他打开了那道属于“因果循环”的门。

    不过好消息是，由于方纯亦自己的“因果”已经全部被他在乱葬岗自己解决了，所以他只用对付林宴的“因果”。

    不过……方纯亦很快发现这也未必是个好消息。

    因为林宴的因果，实在太复杂了。

    诡怪严格按照林宴惹上它们的次序来方纯亦画的半吊子“传送阵”报道，起先来的还是乱葬岗级别的低等鬼怪，方纯亦可以说是游刃有余——但自某个节点后，突然一下子涌入了一大批，并且要么是等级高、要么是极度棘手，就像是林宴在某个节点咬牙逼着自己多线并行式强行成长，方纯亦但凡晚一步解决从传送阵里出来的鬼怪，就会迎来前后脚两个鬼的联手袭击。

    所以等到童祈响应传送来的时候，鬼版方纯亦身上的红衣已经醒目到一定程度了——杀疯了的厉鬼都是这样的，童祈非常熟悉这种状态。

    不过童祈作为鬼片在逃学霸，早就预料到了现在这种情况，于是她刚一传送进来就祭出红线血蛇，厉声道：

    “方纯亦，这里交给我——”

    “现在！去保护另一个你！”

    “快！”

    可方纯亦没动。

    这人甚至眼睛都没抬，语气平平：

    “自己保护不好自己……那就死啊。”

    而在童祈之后来的是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程明德手里的枪似乎永远不会耗尽子弹，他见林宴昏迷不醒，于是也没有要和周围人配合的意思，单枪匹马一瞄一个准，将蠢蠢欲动着靠近林宴的、太康医院本就“丰富”的不轨诡怪全部射杀——正如程明德当初向林宴承诺的那样，的确是字字作数。

    【“程某办事过于独断，有些时候难免有顾及不到之处……”】

    【“他日若林小姐有用得到程某的地方，程某也当倾尽所能。”】

    趁着战场暂时的平静，程明德瞟了眼方纯亦，道：

    “如果你觉得林小姐也是这么想的话。”

    “请便。”

    红衣人顿住了。

    他深深看了眼还在昏迷不醒的林宴，像在揣摩对方的心意，又像是在衡量到底自己到底能接受哪种结局。

    “你管好自己。”

    第三个身影自传送阵出现，不苟言笑，此人正是已经化为狼人形态的原咏朔。

    他一爪解决传送阵即将出来的下一个诡怪，冷静看向方纯亦——

    “我们会保护好她。”

    ……

    “我就和宴宴说，你们这些家伙真的靠不住。”

    和弟弟命运一体的吸血鬼小姐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救下正在被鬼魂围追堵截的王聪和另一个方纯亦，道：

    “到最后还不是要我们美救英雄——”

    原吟初微妙地停顿了一下，语气有些嫌弃。

    “……这还不一定救的是英雄呢。”

    另一边，久趣和阮明若也和单独一人的霍阵在五层住院部的某个房间狭路相逢。

    “师父醒了，要和傻逼同归于尽，拦不住他。”霍阵言简意赅，一句话抛下三个炸弹，还都是进行时。

    闻言，久趣和阮明若都是神情一凛，刚想说什么，窗外却传来“砰砰砰”的打击声。

    三人抬眼望去——

    红玫瑰被花坛疯长的草从太康医院外墙举了上来，此刻“站”在窗边尖叫：

    “要找谁现在说，伟大的草神无处不在！”

    酸橙绿的光环大范围荡开，但光芒十分黯淡，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好在艾斯伯格凭借自己和吴铭之间的世界观架构默契，还是成功找到了吴铭和庄梦遥的藏身之地——这显然难以忽略庄梦遥自身的好运加成。

    但他的出现无疑为一个眼盲一个不能打的二人添了针强心剂，只见艾斯伯格就地取材，直接用输液架当武器，注入灵力，一个转身就将走廊清开一片。

    真·冰山哥冷酷道——

    “走。”

    ……

    错误的时间。

    错误的地点。

    错误的人物。

    可这无数的“错误”聚在一起，却是为了找出那道……

    正确的命运。

    林宴抬起头，看向上空。

    看向世界之外。

    看向……

    “各位，你们还在看吗？”

    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