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宁霜霜刚睁眼，就听到了这句话。

    经历一场生死后，她的头脑还有些迷蒙。睁开眼后，她躺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站起来。

    眼前是一片混沌，只有自己躺的地方亮着一束光。那光极淡，像是覆在自己身上，形成一圈光晕。

    宁霜霜皱着眉，忽然惊神般一摸自己的胸膛。

    那里的大洞已经消失，刚刚胸腹被猛烈攻击的痛感像是做梦一样。

    宁霜霜还有些站不稳，她试探着往外迈开一步，发现那些黑色其实是一层柔软屏障，触摸上去，还会随着动作慢慢附在手上。

    宁霜霜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现在没有法力，完全破不开这个结界，只能困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

    “怎么样，现在能体会到我的感觉了吗？”

    黑暗中突然出现一个声音，宁霜霜回头看，只见黑暗中黑衣人缓缓走来，只是她没戴帽子，身形也透明一些。

    宁霜霜回头沉默望向她，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我等待了十多年，就想着能报复那些人，他们让我被暗无天日地困在这好多年。”黑衣人终于走到宁霜霜面前，宁霜霜终于看见她苍白的脸，和眼中狂热的恨意。

    “所以你要让蓬莱被千人所指。”宁霜霜沉静开口。

    “没错。”黑衣人倨傲一挑眉，“只是在人间时装作无意说了一句，就一传十十传百，让他们互相怀疑起来，你说可不可笑。”

    即使得知了真相，宁霜霜再从她口中听到这话，还是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只可惜，不知道怎么时间回调，不然我早就将那些宗门统统踩在脚下。”黑衣人颇为惋惜。

    “时间回调？”宁霜霜皱眉道，“什么时间回调？”

    黑衣人顿时像听到什么新鲜事一样笑了出来：“你不知道？你真以为你运气这么好，能起死回生？”

    重生后醒来的种种全部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重现。

    下山听到流言、遇见还没有修炼的松鹤、三生门后回到蓬莱……

    宁霜霜忽然觉得头痛非常，她开始觉得天旋地转，

    天旋地转间，周围黑色渐渐散去，宁霜霜捂着头刚站稳，就发现黑衣人最后的精魄已经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从远处白里缓缓走了的仙人。

    她已经不是穿着之前幻境中的白衣了，而是穿着更为正式的官服，绿袖黄袄，大红丝带从肩上垂落，而后飘荡在身后彩云里。

    但宁霜霜还是一眼认出，她是宁昭。

    “你醒了。”这一次，宁昭的脸终于没被云雾遮住，宁霜霜终于能看清她的脸，极英气的眉眼，却被仙气柔和不少。

    “为什么我没有死在焚魂谷？”宁霜霜问了这么一句。

    宁昭笑道：“因为有人拿毕生修为强行扰乱因果轮回，让一切重新回到他想回到的时候。”

    宁霜霜闻言一怔，她本以为宁昭会说是她让自己重生，却没想到除了两人，还有另外一人牵扯其中。

    “你认识。”宁昭看宁霜霜一脸惊愣，笑着解释，“松鹤。”

    松鹤？宁霜霜起先脑海中一片空白，她不明白为什么松鹤会做出这种决定，当初百家宗门在焚魂谷围剿自己时，松鹤明明——

    宁霜霜突然想起来，当时，松鹤的确不在。

    难道是那个时候，松鹤就已经在放弃自己的修为，只想挽回这一切了吗？

    “可是他怎么……”

    “他一个人当然找不到干扰因果的办法。”宁昭想了想，“算起来，蓬莱也有数百年没出过这么一个精通卦术的天才了。”

    宁霜霜忽然一愣，缓缓抬头望向宁昭。“他知道了轮回规律，与松鹤一起回调时间，让一切回到最开始。”

    梅观师兄？宁霜霜突然发现，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自己都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所以他们，都知道所有的事吗？”宁霜霜问了一句。

    宁昭思索一番：“应该是记得的吧。”

    听到这话，宁霜霜缓缓叹出一口气，不知是解脱还是感慨地笑了笑。

    “自从蓬莱被灭，你心中便有恨，因此也更容易受魔气侵袭，后来你每一次绝境中使用法力，都是在催动魔气的觉醒，这也是为什么你到后面会频入幻境。”

    宁昭一点点向宁霜霜解释：“你天赋异禀，却因为命数逢此一劫，如今你还能挽回一切，若能度过此劫，放下心中怨恨，或许能成功飞仙。”

    宁昭眼中是不加掩饰的赞赏与期许，宁霜霜沉思片刻，然后道：“我要怎么做。”

    “现在的情境可比我当时捅下的篓子小多了。”宁昭笑了笑，“物归原主，因果回正。”

    宁霜霜有些不理解她的话，但周围白光开始扭曲，宁昭的脸也开始越来越亮。

    宁霜霜知道，自己要回到现实中去了，但在宁昭要消失之前，她叹息般轻声说了句：“心里有怨，魔气便永远不会除尽，当年我一心只想变强，因此失足沾染魔气。”

    宁霜霜想说什么，但她终究没开口。

    “对不起。”宁昭终是为这场见面落下最后极轻，却极重的一笔。

    像是一股清泉终于缓缓淌入干涸已久的田野，眼前是疯狂变幻的白天与黑夜，宁霜霜眼中却蓦地落下一滴泪来。

    自她知道一切，她便从来没有怨恨过宁昭。她知道这是自己的命数，但听到那句对不起，她却突然觉得委屈。

    像是孩童受伤后会奔向母亲，宁霜霜也很想向宁昭诉说起这些年的坚持，听她喊自己一声“女儿”。

    但眼前危急的景象让她没有多的时间多想了，宁霜霜飞快抹了一把脸，然后立即飞身而下，想救走快要被云柱从后贯穿的师弟。

    下意识伸手却看见青光的一瞬间，宁霜霜才后知后觉，自己的法力竟然已经恢复了。即使她的丹田依旧空空如也，可这些法力像是从她骨血里自然而然带出来的。

    被她救下的师弟还惊魂未定，回头见是宁霜霜，顿时张大嘴不知道说什么。

    宁霜霜把他带到地面，交代一句“自己小心”，便立即飞走去救其他人。

    于是其他人也发现了在重重黑云间，有一抹速度极快的青光在飞快穿梭，击落一个又一个云柱。

    熟悉的人已经认出来了，许多蓬莱弟子像是看到了希望，高兴呼喊着“小师姐”，勾华也在艰难抵抗的空档，回头凝视那束青光。

    这根本不是蓬莱功法就能练成的威力。

    梅观被云柱与其他弟子分隔开，他主修卦术，琴也被击毁，如今孤身奋战，根本不敌密密麻麻的云柱。

    正当无数云柱像藤蔓缠绕上梅观的全身，快要绞住他的脖颈时，忽然一道青光闪现，大股空气灌进喉咙，梅观咳得脸带着脖子都爆出青筋。

    下一瞬，他就觉得自己被带着飞快穿行与云柱间，眨眼间就稳稳当当落在地上。

    他刚站定，就强忍身体疼痛道：“多谢。”

    那人轻笑一声，梅观才意识到是宁霜霜。

    宁霜霜道：“是我该谢你才对。”不等梅观反应，宁霜霜又往上跃起，直冲云层。

    虽然黑衣人已经消散，但这些由魔气凝成的黑云还在。宁霜霜知道不消灭它，不清除还在乱窜的魔气，宗门往后便不会再有安宁之日。

    铺天盖地的黑云不能掩盖直上九霄的青光，松鹤斩断了不少云柱，湛卢剑光微弱，他落在梢头，一手捂着自己肩头的伤口。

    看见那抹青光时，他瞳孔一震，伤口没被压紧，又开始流出血来。

    松鹤还在愣神，他怀中的青女扇已经得到感应，飞速从他胸口飞出，化作青光朝那飞去，然后融合进那团越来越快的青光里。

    那些黑云似乎也感受到了威胁，开始往宁霜霜的方向聚集，然后化成一根尖刺，与青光对峙。

    所有的云柱瞬间收了上去，留给苦苦鏖战的人片刻喘息。

    他们纷纷看向那个地方，只是眨眼间，两方对撞，耀眼白环顿时铺天盖地横扫一切，众人连忙低头或捂住眼睛，

    片刻后，巨大冲击波携带着滚滚砂石，入滔天巨浪滚滚而来，不少人最后一刻开启的结界瞬间被击得粉碎。

    再然后，才是爆炸般的声响在整片天空响起，一瞬间的尖锐爆炸声惊起整座蓬莱山连着东海的灵兽，天边轰隆隆的闷响像是滚雷劈在自己耳边。

    有人开始放下遮住视线的手，天上黑云已经缓缓退散，到最后漏出一个大洞，一场持续了整晚的恶战终于在天亮时刻结束。

    清晨日光从洞里洒下来，下方亮处悬浮着一个人，她浑身青光被一缕金光缓缓围绕，整个人静静漂浮在空中，像是不染凡尘的神仙。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之际，那人忽然睁开眼。睁眼瞬间，一束亮光随着她的动作缓缓从下至上，仿佛将这个世界重新清扫了一次。

    万籁俱寂中，一声仙鹤扶摇直上，带起身后万丈彩云。

    所有人都没说话，但所有人都清楚。十余年后修炼成功一举飞仙的宗门弟子，出现了。